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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叫惡人自有惡人魔。古云福再混賬,青舒和青陽也不能打這個混賬的大伯,換作他人,可就另當別論了。聽聞古云福被打破了頭,小娟會激動成這樣,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不想落人話柄,青舒便不能任由小娟如此大聲咋呼歡呼。於是她輕斥一聲,要小娟注意些。

小娟得了警告,傻笑一會兒,湊過來小聲講,“福老爺昨日被打不算,今日一早還被狗咬了。”

青舒微一挑眉,“讓狗咬了?”鎮子上只有大戶人家或富足的人家纔會養看門護院的狗,普通人家可養不起。因爲養狗就得喂,人吃飽穿暖都不容易,還要費米或糠去養狗,根本不現實。

“福老爺因着被打之事,今日一早找上門去理論,想拿些賠償銀子。哪知那家人根本不理,下人還放了狗出來。福老爺躲避不及,說是腿上被咬了一口。那家人見了,把狗拉走,關了門,把福老爺丟在街上根本不管。”

“那家人姓什麼,做什麼的?”

“姓張,家主有人喊張老爺,有人喊張員外。說這張家在康家村那邊有二百畝田,在鎮子上開了一家客棧,是鎮子上的富戶之一。那張家二少爺在外求學,聽說已經是舉人老爺了。三少爺和四少爺卻是不學無術,整日遊手好閒地在鎮子上四處遊蕩,到處惹事。”

“這張家到處惹事的三少、四少,是不是前些時日,打路邊乞討的小乞丐的那兩人?”

“小姐,正是他們。”

青舒唔了一聲不說話了。張家三少、四少要如何對待古云福,她纔不管。可那兩人吃飽撐的,竟敢欺負她的人,那可不行。三個小乞丐被打,只能自認倒黴,起先並未聲張,因爲乞丐本身就是討人嫌的,哪個沒捱過打!只是第二日這三個因傷高燒起來,引起大乞丐的注意,並報了上去。幫衆當中有略懂醫理的,將所需之物報給幫主,幫主便來古府求助。

青舒依着承諾,派人買了擦身子退燒的燒酒和抹傷口的藥膏並給抓了藥,讓幫主帶回去,並囑咐幫主每日到風味小食鋪後門外領了白米粥回去給生病的小乞丐吃。將養了幾日,三個小乞丐好了,而仇卻放着還未報。

張家三少、四少打乞丐,只爲打而打。乞丐一沒擋他們的路,二躲他們躲的遠遠的,根本沒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是張家三少、四少特意找過去打的乞丐。因這,青舒纔會記恨。

不過,沒等青舒安排報仇的事,第二日便聽說張家三少、四少出事了。

原來,古云福被狗咬後氣得直接去報了官。於縣輔爲人耿直,見到古云福頭上的傷和腿上的傷,立刻派人拿了張家三少、四少到大堂上問話。張家這下着急了,張老爺讓兒子當堂認錯,並答應賠償古云福。古云福滿意,答應不告了。如此,張老爺給衙門交了點贖金,把兩個兒子帶了回去。可回去後,張老爺立刻反悔,答應給的二十兩賠償銀立刻變成了五兩。

古云福哪肯答應,派出了三兒子和身邊僅剩的家丁去堵人。

張家三少、四少這上午才上過衙門大堂,下午便無事人般地在鎮子上晃盪了,於是被古云福的人給堵了個正着。古云福的三兒子帶着人將這兄弟二人一頓狠揍,並搜走了二人身上佩戴的玉飾與錢袋中的四五兩銀子。那玉飾雖是次品,可好歹能值個十來兩銀子。

也算張家兄弟倒黴。捱了揍後,他們準備回府叫人,想着這事沒完,一定要打回來。不成想,剛從巷子裡爬出來時,正碰上官差追鋪犯了命案的一名兇徒。

兇徒正走投無路,便挾持了張四少,順帶踹了嚇壞的張三少一腳。張三少的臉正面撞到牆上,皮肉磕壞不說,門牙還撞掉了一顆。這張四少也是個傻的,因橫行霸道慣了,竟然罵了挾持自己的兇徒。

兇徒被惹急了,且實在被逼的緊了,知道逃出無望,便豁出去了,賞了張四少一刀,這才被官差拿住。

張老爺接到兩個兒子出事的信兒,哭爹喊娘地跑去看,正碰上官差要把人送去慈濟藥堂醫治。張老爺不幹了,攔下來,竟是把兒子擡回了府,並請了鎮子上的遊醫郎中,卻不請慈濟堂的大夫。

這樣一來,時間上就耽擱了。張三少還好,就是破相加撞掉了牙,可張四少那可是腹部讓人捅了一刀,那血流的非常嚇人。

遊醫郎中到了,一見情況不好,搖頭擺手說這樣的傷他應付不上,趕緊走了。

張夫人又氣又傷心,捶胸頓足地罵張老爺就知道心疼銀子卻不顧兒子的死活,喊着趕緊請慈濟堂的大夫。

最後慈濟堂的大夫終於請來了。可是,張四少的傷沒能及時止血,中間耽擱的時間又長,所以因失血過多斷氣了。

張夫人哭的傷心欲絕,張老爺跑去向官差討命。

官差來氣,說張四少是被兇徒捅的,卻是因張老爺死的,不怨別人。

大家一聽,對啊。官差若把人及時送去慈濟堂,這張四少就活了。可張老爺非得不讓,把人弄回了家,中間耽擱了不少時間,第一個請去的還是個只能治頭疼腦熱的小毛病的郎中,這才得了這麼一個結果。

張老爺不敢跟官差多做糾纏,過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上門找古云福,讓古云福賠他兒子的命。古云福又不是什麼好人,而且人又不是他殺的,他便和張老爺吵了起來。這吵着吵着,兩方打起來了。然後,統統被抓去了衙門。

這事本與古府無關,可張老爺吝嗇又貪財,古云福又記恨古府,於是,這兩人竟睜眼說瞎話,把古府攀扯了進來。

張老爺說,是古云福派人將他兒子帶去的那個巷子,因此他兒子的死古云福和古府得賠命。他認定古云福會膽大包天地打人,背後撐腰的定是古府無疑。

古云福說,別說人不是他殺的,就算人是他殺的,可他有血親侄女古青舒在鎮上,他怕誰。

坐堂的於縣輔發火兒,但礙於一個剛喪子,一個有傷在身,便各打十板趕下堂去。

這世上最不缺好事兒的,於是張老爺與古云福在堂上攀扯古府的事情不過一刻鐘便傳進了古府衆人耳中。衆人憤怒,可青舒卻淡然非常。

蘇媽媽也是氣的不輕,“小姐,您怎麼一點都不生氣?”

青舒坐在繡架前,正低頭繡戲水鴛鴦,很平靜地答道,“沒什麼可生氣的。他們活的一個比一個可悲。張老爺眼中只有銀子,兒子的命竟抵不過銀子。另一個好手好腳的,整日不想着靠自己的雙手去過日子,淨琢磨白得銀子的好事了。有跟他們置氣的功夫,還不如繡好蘇媽媽安排的這練手的戲水鴛鴦來的實在。”的確,她此刻繡的戲水鴛鴦,就是蘇媽媽安排下的功課。

所以,青舒這話可是正中蘇媽媽下懷。蘇媽媽高興,“正是這個理兒,小姐,那您繡着,老奴這就回去做事了。”

“好。”青舒淺笑着說道。等蘇媽媽走了,她放下手中的繡花針,站起來動了動微酸的肩膀,並在地上來回走,順便伸展四肢,活動活動筋骨。大家小姐那套一坐就是半天她可學不來,即便是做女紅,她也習慣不時起來動一動,就怕坐出毛病來。

她活動筋骨時想着,這二月眼瞅着就過完了,時序轉眼便到三月,荒地那邊差不多該動起來了。想到這裡,她一臉喜色地走出去,“小娟,傳管家到西偏廳說話。”

西偏廳,青舒笑吟吟地盯着管家說道,“荒地那邊該動了,大體的我說一下,管家看着安排下去。”

古管家似乎並不意外,“小姐請說。”

“孫家村與馮家村之間的一百一十二畝的荒地,以後就叫百茂田。這塊兒地,我準備交給吳管事,讓他田莊和荒地兩邊兼顧。人手不夠,讓他從左近村中找長工或短工用。”

古管家說道,“吳管事擔的起來。吳管事倒是提過,說小姐開荒時若用人,不必各個村中找,跟小古家村的古里正打聲招呼,古里正定能給推薦不少能幹又牢靠的莊稼把式。”

“這事我不插手,百茂田開荒之事總之是全權交給吳管事了。”

這讓吳管家吃了一驚,“小姐,您這是?”

“一千零六十七畝的荒地就夠我忙活了,百茂田那邊我顧不上。這百茂田,我相信吳管事定能管理好,我就不去操心了。”青舒一副我要當甩手掌櫃模樣地說道。

古管家對此沒意見,他現在比較好奇千畝荒地小姐要如何開的問題。

“這個天氣,只要被子蓋的厚些,搭建茅草屋居住應該可以了吧!”

古管家詫異,“對農家人而言,完全沒問題。”

“那好,你即刻聯繫柳師傅,讓柳師傅儘快做好準備,我要他在我的千畝荒地上先搭建四十間茅草屋出來。至於蓋青磚房的事,之後慢慢來。”

古管家吃驚不小,“小姐,您弄那麼多間茅草屋做什麼?”

“開荒用。先別問那麼多,你照做就是。還有,記得多購置些陳年粗糧,要糙米,不要磨好的米。這是五百兩的銀票,你先可着五百兩銀子購置米糧。但有一樣,即便是陳米,也要好的,不要那些長黴的讓人吃壞肚子的糧食。”然後她嘴裡嘀咕,“陳米價格便宜,五百兩估計能買下不少。”

古管家實在是忍不住要問,“小姐,您弄這麼多陳米,這是要做什麼?”

青舒咳嗽一聲,突然放小聲音,“管家,您可不能說我摳門兒。實說跟你說,那邊開荒,我需要大量的人手在那邊吃住。這一日三餐肯定費不少糧食,新米我怕供不起,便想到了相對便宜的陳米。”在管家驚訝的視線中,她又說道,“我要一百個人在那邊吃住,他們給我幹活,我讓他們吃飽飯,不發工錢。因這,我便想着,只要米好,陳米、新米倒是無所謂,主要想省下幾個錢兒,然後每月給他們吃三次肉菜。”

古管家覺得很不可思議,上哪裡找那麼多隻吃飯,不要工錢的勞力。

青舒看出管家臉上的疑問,輕聲說道,“丐幫。”

沉穩如古管家,聽得丐幫二字都愕然。但愕然過後,轉念一想,可不,一日三餐供上,還管飽,只要腦子不傻的乞丐,肯定歡天喜地地掙着、搶着跑去給他家小姐幹活,還要什麼工錢!如此,搭建四十間茅草屋便有了合理的解釋。能遮風擋雨的茅草屋,對乞丐而言那簡直就是華麗的住所了,並不用蓋正經的土坯房。

古管家覺得很不可思議,別人都想不到的,他家小姐怎麼就能想到呢!他家小姐怎麼就什麼都敢想呢!如此想着,他接了銀票趕緊去辦事。他不僅要抓緊時間購置陳米,還要找柳師傅說道搭建茅草屋的事,這動作要快。

青舒又叫來丁管事,吩咐丁管事提前約好打井的師傅。地開化,他們的荒地上得至少先打兩口井出來,人要吃水,必須有井。小山頭兒的泉眼離的太遠,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不就近打井,難道還要她的人橫跨幾百畝地去取水吃不成!

古府這邊正爲開荒做準備工作的時候,馬氏二度來訪。

這一次,青舒在前頭的偏廳見的馬氏。

馬氏今日的氣色比上次要好,但明顯的,精神狀態已大不如前。而且,她今日的穿着普通了許多,沒再穿充門面的綾羅綢緞,手腕上的金鐲子不見了,頭上的金釵換成了銀釵。她溫和地一笑,盯着青舒柔聲問,“近來可好?青陽的學業如何?”

青舒客氣地淡笑着回道,“都還好,青陽讀書很認真。”

馬氏輕嘆一聲,“你們都是好孩子,不像姨母養出來的,個個不讓人省心。”立刻的,她一臉抱歉地看了青舒一眼,“姨母又犯糊塗了,竟跟你提這些。”而後她溫和一笑,“姨母來,只是想解釋上次的事。上次,姨母是真心要還信的,不是要討你孃的承諾。你大伯做下的事,一件件、一樁樁的,混賬的很。姨母阻止不了,可是非曲直還是分得清的,哪還有臉面去討多年前許下的事情。”

青舒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禮貌地回以一笑。

“對了,你堂姐許了人,三月初六出嫁。”馬氏眉眼間多了一抹喜色,發自真心的,“那家人姓初,你堂姐要嫁的是初家長子,單名圖,家裡開了間雜貨鋪,日子過的還算寬裕。初圖這孩子,姨母打聽了,人老實,品性不錯,相貌也端正,不會讓你堂姐吃苦。”

青舒說了句恭喜,心裡卻在想:古璃可是個眼高於頂的,覬覦周伯彥的表現是如此地明顯,怎會甘心嫁個小小雜貨鋪的兒子?

馬氏一臉愧色地說道,“說來說去,姨母來,還是厚着臉皮想請你幫個忙。”

青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我一個姑娘家,能幫上什麼忙?”

這時候,馬氏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包裹着什麼的帕子出來,推給青舒,“姨母爲了面子,準備了這對鐲子,主要是想着,鎮子上也沒什麼親人,璃兒出嫁的時候沒個人給添妝,怕被人笑話。所以想麻煩青舒,拿了這對鐲子過去在人前露個臉,就說是給璃兒添妝的。這個,姨母也知道這要求過份了些,可爲人父母的,爲了子女,只得厚着臉皮來了。”

青舒聽了,不說話。

馬氏臉上閃過赧色,低了頭,“青舒,姨母真沒有其他想法,只爲給你堂姐長臉。你若實在爲難,就當,就當姨母沒來過,別往心裡去。”

青舒突然幽幽地嘆了口氣,“既然甩脫不掉,爲何不想辦法將其纂在手心裡?”

馬氏霍地擡頭,不懂青舒所指,“什麼?”

“以夫爲天的世道,姨母覺得這樣分開過,明智嗎?能長久嗎?”

馬氏懂了,悲從中來。是啊,以夫爲天的世道,她即便帶了子女出來過,可依然擺脫不掉古云福的影響。古云福不時找上門去大吵大鬧,並不時攛掇她兒子犯混。她一個婦道人家,忙着看管教養子女,要分心去防範古云福做出對她的兒女不利的事情來,還要想對策對付外邊的各種流言。她的苦,能對誰說!沒曾想,今日竟被晚輩一語道破,她竟失了形象,低泣起來。

“哭泣並不能解決問題,爲母則要強。”青舒說了這麼一句,把包裹着所謂鐲子的帕子推回給她,“去與不去,我會考慮一下。不過,別抱太大的希望。畢竟,我的記性好的可怕,曾經你們是如何對我們的,我輕易忘不掉。”說罷,只是安靜地坐着,不再言語。

過的片刻,馬氏哭夠了,不好意思地拭淚。

這時,青舒吩咐道。“小娟,打盆溫水過來。”

溫水打來,英姑伺候馬氏洗了把臉,併爲馬氏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如此,馬氏收回鐲子,告辭離開。

等人走了,陪在一旁的小娟問青舒,“小姐,您對她說的‘既然甩脫不掉,爲何不想辦法將其纂在手心裡?’,是什麼意思?”

蘇媽媽也不解,不過卻斥責了小娟,“只管伺候好小姐就是了,打聽那麼多做什麼?”

青舒笑,卻沒有解釋。馬氏是聰明人,應該是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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