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盛極必衰1
大帳內兩個人都是無言的沉默,謝詡凰低垂着眼簾看着手中的茶杯,面上了無波瀾,長孫晟是她意料之中的。
她知道他不忍與她爲敵,知道隴關之戰再打下去,不是他輸就是她出手對付他,他不想與她交手,所以選擇了自己撤兵離開。
可是,她與大燕早就是無法共存的了,即便……現在的大燕皇帝換成了他徑。
許久,燕北羽衝着帳外的人道,“知道了,再探。篁”
這到底是真的撤兵還是佯裝撤退,他還是讓人探清楚再做決斷。
“少主,午膳好了。”帳外有人道。
燕北羽自己出去端了進來,一一擺上桌道,“王妃的面子真是大,你往城牆上一站,大燕就聞風喪膽地撤兵了。”
“那不正好,以後不用打了,把我拉出去往陣前一站就行了。”謝詡凰說着,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那倒是個好主意。”燕北羽順着她的話往下道。
長孫晟是賊心不死,可現在她人已經是她的了,孩子都有了,什麼青梅竹馬,百年之約現在也不是他的了,早遇上有什麼,他是晚了,但最後她還是落到他手裡了。
謝詡凰皺着眉頭夾起一塊有些油膩的肉,還未送進嘴裡,便一把捂住了嘴衝出了帳外,硬是把早膳吃得點東西都給吐了乾淨。
燕北羽跟着追出了帳,衝着巡營的士兵道,“飯誰做的,做的什麼東西?”
不一會兒營裡的伙伕被帶到了大帳,被他訓得狗血淋頭,可這已經是營裡最好的伙食了,以前不是一直吃得挺好的,這會兒怎麼發起了牢***。
“算了,不關他的事兒。”謝詡凰見他火氣沖沖的樣子,溫聲勸道。
燕北羽讓人退了下去,瞧着她沒什麼胃口的樣子有些着急,“還是吃不下。”
“好多了。”謝詡凰淺然笑了笑,只挑了幾樣清淡的勉強吃了些便放下了碗筷。
“你在帳裡歇會兒,別出去亂跑,我出去一趟。”燕北羽道。
“嗯。”她坐了一會兒,就倒要他的榻上蓋着鬥蓬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陣轟隆隆的雷聲把她驚醒,一睜開眼睛帳內一片漆黑,外面隱約有雨聲,燕北羽還沒有回來。
她自己起來,找到了火摺子點了燈火,掀開帳簾看了看外面,外面果真下起了暴雨,冷風捲進帳內,她連忙放下了簾子。
雨越下越大,出去的人卻一直沒有回來,她對軍營裡的人又不熟,冥河又沒有過來,她連問個話也不知該向誰問。
等了半個多時辰,帳外傳來腳步聲,一身溼淋淋的人掀帳衝了進來,將拎回來的食盒放到了桌上,“你的晚膳,快吃吧。”
謝詡凰看着一身還滴水的人,拿了乾的帕子遞給他,“這麼大雨,你跑哪去了?”
若是去隴關上巡視,這麼久早該回來了。
“我先換身衣服,你先吃吧,一會兒涼了。”燕北羽接過帕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自己先去換衣服了。
謝詡凰自己到桌邊打開了食盒,將裡面的飯菜一盤一盤端了出來,每一道都看起來清淡可口的樣子,絕不是軍營裡的夥火能做出來的。
原本午膳就沒吃什麼,她也顧不上許多,拿起了筷子自己先吃了起來,扭頭問了問正換衣服的人,“你從哪裡帶回來的。”
“附近的鎮上找人做的。”燕北羽道。
謝詡凰手中的筷子頓了頓,來隴關她們也路過了一個鎮子,若說離這裡最近也只有那裡,可就算是騎馬去,也得半個多時辰纔到得了。
燕北羽換了衣服,見她沒怎麼動筷子,問道,“還是不合胃口?”
謝詡凰回過神來,道,“你不吃嗎?”
“一會兒營裡會送晚膳過來,你午膳也沒吃多少,多吃些,明天一早咱們就啓程回江都。”燕北羽換好了衣服,擦了擦滴水的頭髮。
隴關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只有他們駐守的兵馬,她原本吃飯就挑,這懷了孕更是刁鑽,在這裡哪能一直待下去。
“嗯。”謝詡凰點了點頭,一個人坐在桌邊飽飽地吃了一頓。
燕北羽給她倒了茶水遞過去,“
tang現在吃飽了?”
謝詡凰捧着茶杯抿了一口,笑着問道,“你特意去買回來的?”
“不去,難道要自己媳婦孩子餓肚子?”燕北羽道。
謝詡凰起身拿過了他手裡的帕子,幫他擦着還溼着的頭髮,“下這麼大的雨,着了風寒怎麼辦?”
“心疼了?”燕北羽笑語道。
“本來就事情繁多,不用這麼照顧我。”謝詡凰柔聲道。
燕北羽挑眉道,“不用我照顧,你要誰照顧?”
在燕京的時候,謝承顥每個月都要派一兩撥人過來送東西,怕不得把他的北齊皇宮都搬到鎮北王府去,現在他可是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謝詡凰手指梳理他還有些微潮的頭髮,說道,“我不想自己幫不上忙,還總給你添麻煩。”
“只要你和孩子都好好的,你就幫了我最大的忙了。”燕北羽笑語道。
“我……”
“少主,江都來的公文。”冥河在帳外道。
“送進來吧。”燕北羽說道。
冥河進來,道,“少主,你的晚膳,這些是江都送來的公文和摺子。”
他將東西放好,躬身退了出去。
謝詡凰看着厚厚的一堆東西,趁着他用膳的時候,就先行拆開看了,然後又分類整理了。
“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睡吧,一會兒我自己處理就行了。”燕北羽道。
“剛纔吃太飽了,反正這會兒也睡不着。”謝詡凰說着,將剛看完的摺子放到了一邊。
燕北羽很快用完了晚膳,過來處理她整理好的摺子和公文,兩人一直忙活到了深夜,燕北羽擱下筆看了看邊上已經靠着自己睡着的人,將人抱回了牀上。
她一向睡得淺,一下又醒了過來,“批完了?”
“完了。”燕北羽說着,自己寬衣,脫了鞋襪熄燈就寢。
原本只容得一人的牀榻顯得非常擁擠,她整個人都鑽在他懷裡,寂靜的帳中耳邊的心跳聲顯得格外清晰,外面風驟雨急,她就在她心愛的男人懷中入睡,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時刻。
她伸手撫着他心口的地位,黑暗中悄然揚起了嘴角。
燕北羽捉住她的手,低聲道,“這個時候你別惹我。”
有了孩子是好,可自己得十個月動不得她,想想又覺得鬱悶,尤其如今她溫柔乖巧的樣子,一顰一笑都讓他心癢難耐。
“無恥。”謝詡凰什麼好心情,都被他給煞了風景。
燕北羽失笑,低頭落下纏綿的吻,聊以慰藉方才入睡。
次日一早,雨過天晴,他們也踏上了回江都的路,因着顧忌她有孕在身,原本四天的路程,他硬是走走停停地走了六天才回到江都。
回到江都的當日,龍靖瀾便被任命爲了江都總兵,統領鎮守江都一帶的兵馬,此舉自然遭到了軍中許多將領的反對,誰也不放心將江都交給一個外人來掌管。
夜幕降臨,書房內的燈火通明,燕北羽正忙碌着處理積壓了幾日的政務。
“少主,龐大人回來了,要來見你。”賀英進門道。
“請他進來。”燕北羽埋着書案,頭也未擡道。
一身風塵僕僕的龐寧大步進了書房,沉聲質問道,“少主讓龍靖瀾統領江都一帶的兵馬,可是真的?”
“我親自任命的。”燕北羽一邊批着摺子,一邊說道。
“她是大燕的降臣,又是個女兒家,江都這麼重要的地方,怎麼能放心交到她手裡。”龐寧沉聲道。
“那義父認爲,交到誰手裡才放心?”燕北羽淡聲問道。
“軍中戰功卓越的人多的是,交給誰也不能交給龍靖瀾。”龐寧絕然道。
“江都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龍靖瀾多年爲官,又出自執劍山莊,如今重用她,將來執劍山莊再出的人才,何愁不會來投奔江都?”燕北羽反問道。
龐寧一聽面色更是難看,那豈不是讓龍靖瀾的勢力越坐越大?
“江都交給誰都可以,就是
不能交給龍靖瀾,還請少主三思。”
“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燕北羽毫不退讓,擡眼看着站在書案前的人,“義父既然來了,有件事,我也想問一問。”
“何事?”龐寧道。
“王妃在燕京之時,宮裡的人換走了她的扳指,事發之時天機閣也沒有一個人援手,此事……到底是誰的主意?”燕北羽語聲冷肅,朝着站在書案前的人質問道。
“王妃那個時候已經失手,再讓人援手,只會讓天機閣好不容易安排入宮的人都曝露,那時候觀望局勢纔是最重要的。”龐寧面目平靜地說道。
他從沒有見過他如此冰冷逼人的目光,他在懷疑他,爲了那個他帶回來的女人懷疑他。
“那個時候,我一再交待過,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把她活着帶出燕京。”燕北羽橫眉冷目的道。
“難道就因爲要救她一個人,就不顧咱們自己人的死活了?”龐寧質問道。
“你口口聲聲說我因她誤事,那個時候若是他們按計劃把她帶出燕京了,我就不用在那個關頭再自己回去,也不會讓江都成現在這樣的地步,歸根究底這些事到底是誰的錯?”燕北羽怒目切齒地道。
“就爲了一個女人,你就來如此質問於我,懷疑天機閣的人,你別忘了……”龐寧冷笑問道。
“我不想懷疑任何人,但也不要有人做些讓我懷疑的事情來。”燕北羽面色沉冷地打斷他的話,一字一句地道,“我沒想過要這麼早把江都交到龍靖瀾手裡,可我不想我不在江都的時候,我的妻子孩子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龐寧微震,一時沒有言語。
“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再有針對她的任何人任何事,不管是誰,我也絕不輕饒。”燕北羽冷聲道。
“便是我,你也要問罪不成?”龐寧冷笑問道。
“我一直尊敬義父,只是您若要爲難她,便也是爲難我。”燕北羽決然道。
他不明白,她到底哪裡讓義父如此介意,不容於她。
“好,那你便留着她,護着她,看看大燕和北齊會不會放過她。”龐寧說罷,怒然拂袖而去。
燕北羽批完摺子,回到寢居之時她已經睡了,手裡還抓着那日他給孩子買回來的小鞋子,他輕輕地將東西從她手裡拿掉,將她手放進了被子裡。
她知道她身上的麻煩還有很多,大燕還有要對付她,謝承顥虎視眈眈地想要奪走她,可是隻要她在他身邊,這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她就是他命中的魔障,他舍不下,也放不了,這一顆心裡這麼多年就只裝進了她一個人,要他放下她,無疑也要剜走他的心,要了他的命。
他無法忘記找到她之時卻聽到死訊的悲痛,更無法忘記當這個他喜歡多年的小姑娘,終於開口說她也喜歡上他之時,欣喜若狂的心情。
謝詡凰翻了個身,迷迷糊糊覺得有人坐在牀邊,睜了睜眼睛道,“怎麼還不睡?”
“就睡了。”燕北羽脫下外袍,鑽進被子裡將她擁在懷中。
謝詡凰覺得怪怪的,仰頭望了望他,“發生什麼事了,你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就是有些想你了。”他低頭吻了吻她,低語道。
謝詡凰抿脣笑了笑,依偎在他胸口道,“我不一直都在這裡嗎?”
“在書房不小心睡着了,做了個夢。”燕北羽低聲訴說道。
“什麼夢?”她笑問道。
燕北羽長長地嘆了嘆氣,緩緩說道,“我夢到你要走,我怎麼追你都追不回來。”
“夢都是反的。”謝詡凰失笑,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道,“他都在我肚子裡了,我還能走去哪裡?”
“將來,不管任何事,都不會走了嗎?”燕北羽低語問道。
謝詡凰往他懷裡拱了拱,道,“除了你這裡,我已經無處可去,無家可歸了。”
大燕要置她於死地,北齊謝承顥又步步相逼,他又還能去哪裡,更何況她的心早已遺落在了這裡的這個男人身上。
燕北羽薄脣微微勾起,輕撫着她背後柔順的發,喃喃低語道,“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有你的地方,亦是我的家。”
“一個夢而已,至於嚇成這樣嗎?”謝詡凰笑道。
曾經的十年是她的惡夢,可她從北齊回到江都之後的每一天,就像墜入了一個甜美的夢,若這一切真的夢,她只願永遠都不要再才醒來纔好。
燕北羽默然而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不早了,快睡吧。”
只是,世間的許多東西都是盛極必衰,幸福亦是如此。
這份他企盼以久的幸福是他親手一點一滴築造的,卻沒想到也正由他自己親手一步一步將它摧毀崩塌,當他發覺的時候,一切都再也難以挽回。
他愛她,恨不得將這世間所有的快樂和幸福都給他,可他的愛卻最終她和自己都推向了痛苦的深淵。皇后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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