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的晚了,空中掠過一羣燕子,翅膀帶着夕陽的餘暉,扇起點點金黃,勾在翅膀尖上,沒入了街邊的大樹裡。街頭行走的人逐漸少了,腳步也稍顯急促,這時辰都快飯點了,大家都趕着回家。
小荷走在大街上,腳步十分遲緩,她的臉色十分難看,兩條眉毛耷拉下來,嘴角下撇,似乎要哭出來一般。她走一步便回頭看一下,神色猶豫,不知道是該回府去報信,還是衝到那宅子前邊去將姑娘喊出來。
在街頭偶遇餘三公子,淑華不聽勸告,執意和餘三公子走到了一處,小荷有些擔心,一路跟緊了淑華,只見餘三公子先帶淑華去金玉坊,替她挑了兩款首飾,眼睛也不眨的拿出了銀票付了賬,將首飾盒子交到淑華手中:“三小姐這般精緻的人,本該配着精緻首飾,此乃餘某一點點心意,請萬勿嫌棄!”
淑華羞答答的接過了首飾盒子,心中很是得意,沒想到還有這般英俊的公子願意送首飾給自己。小荷在身後看得大爲着急,姑娘怎麼能接那餘三公子送的首飾的?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她站在旁邊扯了扯淑華的衣袖,輕聲說道:“姑娘,這樣不妥當。”
“什麼不妥當?”淑華橫了小荷一眼:“你只是個丫鬟,用得着你到旁邊咋咋呼呼?我未必心裡還沒個數不成?”
小荷被淑華吼了一句,不敢再說話,只能畏畏縮縮的退到一旁,餘三公子見淑華雙手將那盒子捧得牢牢的,微微一笑:“容三小姐,餘某見你方纔似乎有些不開心,實在也覺難受,總想好生替容三小姐解憂纔是,在前邊甜水井兒衚衕那有一處宅子,裡邊住了一個妙人兒,琴棋書畫無一不曉,素日裡我覺得無事可做便會往那處去,聽她彈琴跳舞說故事,容三小姐若是覺得心裡煩悶,不如去那裡小坐片刻,喝茶飲酒,豈不快哉!”
淑華被他說得心裡有些癢癢的,又覺得有些不服氣,橫了餘三公子一眼道:“那個妙人兒,果然如此妙?”
見淑華氣嘟嘟的望着自己,餘三公子一愣,馬上又反應過來,這位容三小姐是在嗔怨自己讚揚別的女子貌美呢,於是趕緊作揖賠罪:“那妙人兒再妙,如何比得上容三小姐!若是不相信,容三小姐可以跟餘某前去看看。”
被餘三公子挑起了興趣,淑華點了點頭:“我去小坐片刻便回府。”
餘三公子笑道:“那是自然,這也快到申時了,略坐一會便可用晚飯了。”轉臉打發身邊長隨去喊了輛馬車過來,掀開簾子殷勤的讓淑華先上車,自己接着坐了上去,小荷在旁邊看了着急得跳腳,攔住馬車道:“姑娘,咱們回府去罷。”
淑華板起臉對小荷呵斥道:“真真是可厭!我在家中被母親祖母管着,出了府還要被你管束不成!餘三公子乃是當朝禮部尚書的公子,難道他會把我賣了不成?你只管閉緊你的嘴巴,回去什麼都不說,別人怎麼知道我與餘公子街頭邂逅之事?”口裡說得振振有詞,心裡卻還有些不安,側臉看了看餘三公子,覺得他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不像那奸惡之徒,又將一顆心放了下來——她現在就是不想回容府,一踏入容府的大門,她定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容三爺將手摸在她胸上的那件事情,實在讓她難受。
餘三公子望了望撲在馬車橫杆上的小荷,撇了撇嘴:“你若是不相信本公子,可以跟我的長隨去甜水井兒衚衕,一起去見識見識。”
小荷見淑華鐵了心,自己攔着也沒有用,只好放開手,跟着那餘三公子的長隨一路小跑去了甜水井兒衚衕,走到第四家,那長隨敲了敲門,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人將門打開,見了長隨便道:“怎麼這麼晚纔來,公子都到了有一會了!”
長隨指了指身邊的小荷:“還不是她,要是平日,我自己僱了車過來了,可她偏偏不肯與我同坐馬車,只能帶着她跑着過來!”
中年人看了看小荷,脣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沒想到這丫鬟比小姐更像小姐,矜持得很哪!”看着小荷怯生生的站在門口,那人伸出手來扯她:“快些進來,站到門口乾嘛?”
小荷被那人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猛的朝後退了一步,這餘三公子和他的下人都透露着一種猥瑣的神情,讓小荷忍不住心裡害怕,她站在外邊搖了搖頭,對那個中年人道:“能不能將我們家姑娘喊出來?這時候也該回府去了,再晚些回去,怕夫人責問。”
那中年人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黃黃的牙齒來:“你們家姑娘有我們家公子照顧,還會出什麼差錯?你若是不放心,便趕緊進來守着你們家姑娘!只不過她可能不會情願你來攪了她的好事,你還是別進來讓她厭棄你!”
小荷聽那中年男子越說越有些不對,哪裡還敢進去,瞥了那中年男子一眼,轉身便往回走,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小荷的背影,啐了一口:“真是醜人多作怪,生得一副這模樣,偏偏還端着架子!”
小荷倉皇的從甜水井兒衚衕離開,走到了正街上邊,望着周圍人來人往,她失去了方向,究竟是回甜水井衚衕守着姑娘,還是回長寧侯府去送信兒?正在躊躇,就聽着身後傳來緩慢的馬蹄聲,轉頭一看,心裡忽然有些歡喜。一匹白馬馱着一位年輕公子正往這邊走了過來,馬的旁邊還走着兩個長隨,有一個是小荷很熟悉的人。
“安慶大哥!”小荷從街邊人羣裡走了出來,趕了過去。許安慶聽有人喊他,擡頭望了望,就見長寧侯府那個丫鬟小荷正一臉焦急的看着自己。
“小荷,你怎麼會在這裡?”許安慶有些驚訝:“出了什麼事情?看你着急得一頭汗!”
聽了這話,小荷只覺一陣感激,似乎找到了幫手一般,小荷的心情也略微放鬆些,她擦了擦額頭對許安慶道:“我們家姑娘跟着餘三公子去了甜水井衚衕,我實在擔心她……”
“餘三公子?”坐在馬上的許允褘不由一愣:“可是那禮部餘尚書的兒子?”
“正是。”小荷抹了一把汗,欣喜的望向了許允褘:“許大公子可識得他?不如請許大公子出面,讓那餘三公子將我們家姑娘送出那宅子來,我怎麼看都覺得那宅子有些古怪,心裡實在不放心。”
許允褘瞥了小荷一眼,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她,可又記不清她究竟是哪府的丫鬟:“你們家姑娘是哪府的小姐?怎麼連餘三公子這樣的人都跟着去了?難道不知道餘三公子在京城可是鼎鼎有名的風流浪子?”
小荷聽了這話臉色大變,急得要哭出聲來:“許大公子,我們家姑娘便是長寧侯府的三小姐,請許大公子務必幫忙將我們家姑娘救出來!”
“長寧侯府的三小姐?”許允褘的眼前浮現出了淑華的模樣,冷冷一笑:“她自己願意跟着餘三公子走,我還去壞了她的好事不成?安慶,安康,咱們回府去!”
見許允褘不準備管這事情,小荷有些絕望,一把拉住了許允褘手中的繮繩:“許大公子,雖然說我們家姑娘對不起大小姐和你,但她畢竟是長寧侯府家的小姐,若是出了什麼事兒,說出去壞的是長寧侯府的名聲,帶累大小姐也會落個不好聽。今日怎麼着許大公子也得管上一管纔是,等大小姐出閣以後,若是我們家姑娘再出了什麼事兒,許大公子再袖手旁觀也不遲,那時候小荷也不會再來求許大公子半句。”
許安慶在旁邊聽着也附和道:“公子爺,若是容三小姐真出了什麼事兒,容家一年半載在京城怕也擡不起頭來呢,還得十日容大小姐便要嫁進咱們鎮國將軍府了,在這當口容府可千萬不能有什麼不好的消息。”
聽了小荷與許安慶的話,許允褘沉思片刻,撥轉了馬頭:“前邊帶路。”
見許允褘應允下來,小荷心裡歡喜,行了一禮道:“許大公子跟我來。”
幾人快步來到甜水井兒衚衕,走到第四家,小荷指着那扇大門道:“便是這裡了。”許允褘翻身下馬,走到那門口,見門邊掛着一塊牌子,上邊寫了兩個字:餘宅。指着那牌子笑了笑:“小荷,你們家小姐是識不得字不成?這分明都掛了牌子,就是那餘三公子的別院,或者是他養外室的地方,她也竟然能這樣跟着他放放心心的進去!”
小荷的臉龐漲得通紅,低聲道:“我們家姑娘今日心情不好,恐怕是沒有看見那牌子。”
許允褘朝身邊許安慶呶了呶嘴,許安慶走上前去拍門,那個守門的中年人將門打一條縫,見外邊站着幾個不認識的人,還有那個丫鬟也站在那裡,知道是那丫鬟找了幫手過來,趕緊就想關門,卻被許允褘一隻手頂住:“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若是不將門打開,小爺抽爛你的皮!”
那中年男子用兩隻手撐着門,大聲呵斥道:“我們家公子乃是禮部餘尚書的兒子,哪裡來的潑皮,敢到餘家的宅子來鬧事!”
許安慶許安康一起用力,便將那扇門推開,那中年男子被壓在門和牆壁之間,好半日透不過氣來,許允褘將小荷喊了進來,讓許安慶把那看門的拎了出來,幾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打得他嗷嗷亂叫:“你睜眼看看小爺是誰?沒有眼色的東西!禮部餘尚書又如何?難道他讓你們做這種爛污的勾當?”
那看門的見許允褘穿着打扮皆是富貴無比,牽進院子裡的那匹馬更是寶馬良駒,當下便服了軟,抱住頭向許允褘賠不是:“小的眼拙,不知道公子爺到了,還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