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着淑華倉皇逃走的身影,許允褘臉色一板,拳頭朝旁邊的樹上砸了過去。站在旁邊的許安慶唬了一跳,乾淨衝了過去拉住他的手:“公子爺,你這是何苦!”
“我這是何苦?”許允褘頭腦暈暈沉沉的,一想着春華帶笑的臉,心裡便絞痛不已:“爲什麼會是這樣?她竟然和旁的男人摟摟抱抱,回了京城面對我卻若無其事,這般虛僞狡詐的女子,我竟然對她動了心!”
許安慶聽了心中大急,趕緊替春華分辯:“公子爺,你怎麼能如此偏聽偏信?難道那容三小姐說什麼你便信什麼不成?方纔我見容三小姐的丫鬟一臉震驚之色,便覺得容三小姐所說定然不是實情,否則她的貼身丫鬟怎麼會是這樣一副神情?”
許允褘猛的轉過身來望着許安慶,眼中帶着驚喜:“你說的可是真話?”
另外一個長隨許安康點了點頭道:“公子爺,這委實不架,我還見着安慶問那丫鬟,那丫鬟一個勁兒搖頭擺手,可見容三小姐說的絕不是真話。”
見兩個隨從都信誓旦旦的保證淑華說的話是假話,許允褘這才定了定心神,慢慢想着方纔淑華說的事情。自己也是太在乎春華了,聽着和她有關的事情便會亂了陣腳。淑華說的明顯便有假,春華作爲大家閨秀,又怎麼可能認識外男,又怎麼可能單獨和那個男子在水榭裡幽會?
他揹着手往桃林深處走了去,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除夕夜裡高祥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許大公子,春華姐姐是你的未過門的妻子,你應該要相信她,爲何卻這樣小肚雞腸?若是你連對她如此不相信,那怎樣才能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就連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高祥都知道彼此間要相信對方,可自己卻輕而易舉便落入了人家的圈套裡邊。“唉,這容三小姐着實可惡,竟然如此詆譭她的姐姐!”
許允褘站定了身子,揹着手想了想,大步朝桃林外邊走了去。
桃林外邊的空地裡邊已經擺上了幾張桌子,桌子的周圍站了不少人,有的正拿着筆在低頭寫字,有些卻笑嘻嘻的在旁邊觀看着。許允褘心裡暗道真真無聊,京城這些宴會,有些風雅些的便附帶設有詩會,可這詩會卻幾乎是掛羊頭賣狗肉,不少大家閨秀們預先便花了銀子請人做好了詩,到了這裡只是來默寫一次罷了。
去年禮部餘尚書的小女兒便因此丟了醜,她請人幫自己做好了詩,卻偏偏在寫的時候忘記了一個字該怎麼寫,慌亂中寫丟了一邊字兒,結果那詩的意思便完全變了,那位餘小姐成了大家的笑柄,在家裡足足呆了大半年纔敢出來露面。
空地外的一個亭子裡坐了幾位老者,頭上帶着儒巾,正聚在石桌旁邊拿着一些紙箋在談論着什麼。許允褘掃了他們一眼,該是國子監裡請來的博士,專門來品評詩歌,分出等級來的。
許允褘往人羣裡看了看,沒見着春華,於是大步朝外邊走了出去,還只走到半路上,就見一羣女眷正朝這邊空地走過來,爲首的是端王妃和他的祖母,跟在身後的是一些夫人們,再往後邊看去,他便見着了春華。
她今日穿了一件淺藍色的春衫,襯得她的肌膚就如白玉一般,走在那小徑上,便是路旁的鮮花也黯然失色。鎮國將軍夫人,也就是瑞王妃,見着自己的孫子迎面走過來,很是開心,朝他招了招手:“方纔都去玩了些什麼?那邊詩會已經開始了,你不去湊湊熱鬧?”
許允褘朝祖母嘻嘻一笑:“那邊錦心繡口的人太多,孫兒作詩的水平,就不拿出來獻醜了。”一邊說着,眼睛往後瞄了又瞄,盯住春華不放。
鎮國將軍夫人回頭看了看,見寶貝孫子正往容大小姐那邊看,不由得心領神會:“你有了媳婦就忘了祖母,我便不拉着你了,免得你心裡埋怨我,還不去陪着你媳婦走走!”
許允褘朝祖母行了一禮:“我便知道祖母體恤我!”大步便往春華那邊走了去,隨行的夫人們都笑了起來:“這還沒成親的小兩口便是情分不同些,好不容易見次面,自然想多說說話兒!”
春華聽大家都在議論自己和許允褘,不由得也有些微微臉紅,見許允褘走到自己身邊,反倒又鎮定下來,衝他微微一笑:“你方纔見到我哥哥沒有?”
“嘉懋?”許允褘搖了搖頭:“倒是見着高祥了,他在那邊彈琴,彈得不錯。”望了一眼春華,見她似乎頗爲驚奇爲何認識高祥,帶着幾分開玩笑的口吻道:“除夕那晚上高祥可是在流朱閣外邊站了很久,只是沒有進來,他似乎和你很熟悉。”
春華聽許允褘這開玩笑的話裡似乎別有含義,望了他一眼道:“那你想說什麼?”
“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他和你很熟。”許允褘見春華的聲音有些冷淡,不由得擺了擺手:“你可別想太多!”
春華看了他一眼便往前緊走了幾步,跟上了母親的腳步,容大奶奶見着女兒和未來女婿之間似乎有些不愉快,狐疑的望了望落在身後不遠處的許允褘,又望了望女兒:“春華,方纔你們說了什麼,好像都有些不高興?”
“沒說什麼。”春華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繡花鞋沒有露出裙裾,一堆細碎的縠皺輕紗掃過刻着朵朵白蓮的地面,似乎淡得輕輕一抹就能擦去。心裡想着許允褘說話的那語調,分明是有些懷疑——高祥和自己能有什麼讓他懷疑的?春華想到此處便覺鬱悶,男子漢大丈夫,竟然心比針尖還細,委實讓她覺得有些不痛快。
許允褘見春華似乎有些生氣,緊走幾步跟到她身邊,默默無語陪着她走到桃花林前邊,桌子邊上寫詩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中間的那個香爐裡邊一炷香已經快燒盡,只有一點閃閃的紅色隱約可見。
涼亭裡的幾位博士見端王妃帶着貴夫人們走了過來,也趕緊從涼亭裡走了出來,朝端王妃行了一禮:“端王妃安好。”
端王妃笑道:“不必多禮,今日有誰的詩奪了魁首?”
一位博士恭恭敬敬回答道:“還有幾位公子尚未寫完,等香燃盡便開始品評,現兒送到涼亭裡邊來的詩已有三十餘首。”
端王妃聽了甚是高興:“博士們辛苦了,參加詩會的大都是你們的弟子,名師出高徒,想必今日能聽到上乘之作。”
“春華,你覺得那枝桃花是不是開得很好?”許允褘見春華不理睬他,只能沒話找話,指着身後不遠處一樹桃花讓她看。
“有什麼好不好的,這裡的桃花都開得很好,難道你還想說端王府別院的桃花有些開得好,有些開得不好?”春華板了臉兒往那邊看了一眼,知道許允褘是想逗她說話,故意反駁了一句,想讓他下不了臺。
許允褘見春華終於開口搭理自己,一點也不覺得生氣,輕輕碰了碰春華的胳膊:“春華,你不相信?咱們過去瞧瞧!”
容大奶奶聽許允褘這般說,自然知道他想避開這羣夫人們說些體己話兒,於是笑着推了推春華道:“你便去看看罷,端王府別院的桃花都是好的,說不定這一樹桃花開得更好呢!”
見母親發話,春華很順從的跟着許允褘往前邊走了去,兩人在桃樹下邊站定了身子,忽然間都忸怩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許允褘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素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站到春華面前便害羞了起來。
“方纔我說的話你不要往心裡去,我真的只是在說頑笑話兒,若是你不喜歡,以後我不再說便是。”許允褘望着春華的一雙清澄如水的眼睛,心裡忽然有些懊悔,怎麼自己便糊塗了,開始竟然聽了淑華的誣陷,以爲她與杭州那個姓賈的真有那樣的事情。
“大姐姐,姐夫,你們在這裡,卻叫我好找!”春華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嬌媚的聲音,那尾音拉得長長的,嫋嫋的拐了幾個彎,似乎要將人的注意力勾到她那邊去一般。春華和許允褘回頭一看,卻見淑華帶着小荷站在那裡,柳眉彎彎,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兩人。
許允褘是找春華求證她說的那件事情了罷?淑華見春華臉上的不自在,心中很是高興,看來今日端王府別院大有收穫,若是能將春華的這件親事攪黃,也算是出了她一口惡氣。她素日裡見着春華就有些不舒服,憑什麼她便要嫁得這麼好,不就是佔了個“長”字而已?
“姐夫,你問清楚那件事兒沒有?”淑華嘴角微微一翹走了過來:“淑華可沒有說假話,想必大姐姐也沒辦法否認罷?”
春華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許允褘一眼:“淑華和你說了什麼?”
許允褘心裡一緊張,連連擺手:“她沒說什麼,我只是問她看你素日裡喜歡吃什麼,以後好去請個相合的廚娘來。”
淑華聽了這話,心中一愣,許大公子這是在說夢話不成?她何嘗是與他說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見許允褘目光閃爍,臉色尷尬,淑華不由大聲喊了出來:“許大公子,你是懦夫不成,竟不敢正面這件事情!那時候淑華怎麼見你臉色鐵青,口口聲聲要找大姐姐問個清楚,怎麼現兒反倒不敢提起了?”
許允褘聽了淑華的話,臉上有一絲慌亂,春華見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神情不對,心生疑竇:“淑華,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淑華扭着身子走了過來,望了望許允褘有些發紅的臉,朝春華笑了笑:“大姐姐,你還記得我杭州的那個表哥賈如潤嗎?你怎麼就能這樣輕而易舉的把他忘在腦後了呢?”
原來淑華竟是存了這個打算!春華見她脣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心裡氣惱不已,舉起手來便賞了淑華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容家哪一點對你不住,你要處心積慮來給長寧侯府抹黑!今日我不教訓你,便枉擔了長孫女這個名!”
“啪”的一聲響亮清脆,淑華捂臉望着春華,嘴裡不顧一切的喊了出來:“容春華,你都已經和我那表哥摟摟抱抱了,還想裝做清白女子嫁給許大公子不成?你不配,不配得很!我就是看不慣你這行徑,這才告訴了許大公子。你看他站在旁邊一句話都不說,自然是看穿了你的面目,不屑和你說話!”
春華冷冷的看了許允褘一眼,見他果然站在那裡看着她和淑華爭執,卻沒有說一個字出來,心裡不免涼了一片,難怪開始他會拿高祥來試探自己,分明早就存了那種心思,或者是想慢慢來套自己的話罷?
“容淑華,你的滿嘴胡言我不會放在心裡,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果有人對你的話偏聽偏信,那我也不必多做解釋。”春華伸手將淑華推到一旁,嘴角噙着冷冷的笑:“即算我的親事被你攪黃了,你以爲你有機會了不成?你母親可是姨娘扶正,你本只是一個庶女而已,鎮國將軍府那扇大門,你能跨得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