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恨不得逃離噩夢

“可爲什麼啊?他不是淮南王的謀士麼?”項婉兒無力地呢喃着, 他不是對劉陵有情麼?他不是對自己也很好很好麼?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麼做?爲什麼他要殺自己?

“伍君是淮南王的謀士,可他更是胸懷天下、做大事的人。”瓊琚堅定而驕傲地笑着,“而你這個徒有虛名的神女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我寧願什麼也不知道。”心灰意懶的少女全然沒有了反駁或者逃跑的念頭, 此時她只覺得心如同這黑夜一般, 淹沒在悽風苦雨中, 只能一再地重複着, “真的, 我寧願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瓊琚彷彿被什麼狠狠擊中,笑聲戛然而止。是啊,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也都想讓你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到這種時候, 他居然還想要留下你……

女侍越發煩躁不安, 她覺得自己沉入了不可自拔的怨恨之中。她恨,她恨項婉兒, 項婉兒明明只是徒有虛名,她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過,她明明和陵翁主一點也不相似,可他爲什麼會用這種眼神看你?她不願意知道,那麼偏偏要讓她知道得更多更多好了……

“可你知道了, ” 瓊琚冷笑着, “你也該知道那八個字出自誰的手底, 聽過你見過天子, 可你見過皇上的字麼, 那可真是瀟灑而遒勁有力。”

不!不要說了!我不要聽!項婉兒捂住耳朵,可是更多更多的聲音涌入她的耳朵裡, 那是一個非常動聽的聲音,和瓊琚有些想象,卻比瓊琚多了一份優雅,即使憤怒、即使嘲諷,依然透着優雅的聲音……

“伍被,多麼了不起的人啊。讓吳國雄霸天下的伍子胥子孫;淮南王最信賴的謀士。這位謀士比起先祖來可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他不但胸懷十萬兵甲,更是身居竹舍茅屋,釣雨耕煙,是一個無慾無求的謙謙君子……”

項婉兒的耳際響起劉陵當日激昂的話語,她記得劉陵說這些話時充滿了嘲諷的意味,劉陵還說“這樣的人真是當爲舉世楷模。可惜世人都沒有看過這個蕭疏軒舉、湛然若神的男子也曾汲汲奔走長安,數次投書於西司馬門,期望能能擠身皇帝一側……嘿,可惜劉徹不懂他的才華,他又恃才狂放,心也很廣很大,不屑成爲一個小吏。他要的是像先祖伍子胥一樣名動天下,流傳萬世,這樣他的人生纔不枉度,他的所學所能,纔不會空置啊……”

“我見識到了……”項婉兒無力地呢喃着,耳邊劉陵的聲音也更加肆無忌憚、更加尖銳、凌厲,“無奈之餘,他纔到了淮南來修身養性,然而淮南一個小小諸侯國又怎麼會放在他的眼裡。我想這小小的淮南不過是你揮毫江山的畫卷中,毫不起眼的一筆吧?”

記憶碎片如同拼圖,一塊一塊還原到最初的位置,漸漸形成一幅巨大的畫面。在這幅恢宏、闊大,充滿了陰謀與血腥氣的畫面中,少女苦苦掙扎,幾欲窒息。她想要逃脫,可是卻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她動彈不得。

瓊琚摸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睥睨着痛苦掙扎的少女,心中升起一股快慰:這就是世人敬如天神,伍被無比推崇的神女啊。如今這個神女在自己面前不過是個悲痛欲絕、毫無反抗之力的無知女子罷了,自己讓她生,她便生,自己讓她死,她便死!不過可惜啊……女侍眸中閃過一絲狠厲,神女,爲了伍被,你那麼喜歡的伍被,你是必須去死!

一道閃電自上而下落了下來,撕裂長空。電光下,瓊琚猙獰着臉,高高舉起匕首的模樣如同自地下升騰而起的魔鬼,散發出死亡的氣息……

即便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少女也感覺到了死亡氣息。項婉兒猛然擡頭,正看到那閃着寒光的匕首衝着自己落下,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急速地向旁一避,但已然不及。銳利的匕首挾帶着威勢,奔着少女胸腹直擊而下,只聽銳器刺破皮肉的一聲悶響之後,天地一片安靜……

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車廂外風聲像哭,雨聲落得更急,失去了簾幕車門的車廂內也更加寒冷。不過那風聲、雨聲在車廂內的人聽來似乎遠了……

項婉兒用盡全力托住瓊琚刺下來的手腕,手掌外側因爲接觸到匕首鋒利的刃而鮮血淋漓。但是更多更多的鮮血卻如同溫泉水流,不斷不斷地噴向了她的臉。項婉兒閉上眼,閉上嘴,閉上耳朵,閉上心,閉上所有能感知外界的感官,試圖告訴自己這沒有發生,這都不是真的,這只是夢……

可手上突然消失的壓力,劇烈的搖晃,身體的疼痛,還有低沉卻直擊人心的聲音卻還是將她自混沌中叫醒。遠遠的,她聽到一個不耐煩的、陌生的嗓音在低啞地叫着,“醒醒!項婉兒,趕緊醒醒!”

淚水溢出眼角,感覺到自己還活着的項婉兒無聲的、壓抑的哭泣着。

“看來神女的日子是太過安逸了啊!”那個陌生的男人聲音譏誚地說着,“這種小場面居然嚇得暈過去。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咔嗒”火石交擊磨擦聲響了幾下,接着柔和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的空間,也照出了說話人的半張臉,半張冷硬陌生的臉,以及那身熟悉的御者衣服。

男人俯身冷眼看了看半躺在廂壁上的項婉兒,又低頭檢視腳下血流不止的兇手。當他翻開女侍的身體,發覺瓊琚居然還有微弱的氣息時,不禁眉頭蹙起,爲自己出手不乾淨而留下活口感到失望。

項婉兒的眼也隨着男人的動作低垂下去,去看無力軟倒在車上的瓊琚,被翻過來臉朝上的女侍神色間依然殘留着怨毒與猙獰,還有深深的不可置信。就在這時,一隻穩定有力的手悄無聲息地摸到垂死女侍的脖子上……

“不!”項婉兒瞳孔收縮,急促地叫道,“不要!”

男人聽到項婉兒的驚呼,手一頓,擡眼掃了一下滿臉關切之色的少女,冷聲道:“不?”

“她已經快要死啦!”項婉兒坐直身體,盯着男人,似乎想要挽救些什麼。可男人的目光卻依然是不爲所動的冷漠。兩人如此短暫地交鋒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垂死之人了無生機的眸子中掠過一抹光亮。

瓊琚忽然亮起的眼注視着躲在半明半闇火光中的、男人的臉,卻似乎又穿過這個男人的臉、穿越了黑暗,看到了另外一個讓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她彷彿看到那人在豔陽下、藤樹花海內、氤氳的霧氣茶香中,深深地注視着一個面目模糊的女子,溫柔地笑着……

她看到那人慢慢地擡起手想要撫摸那個女子……

瓊琚瞠大眼,試圖看清那隱藏在迷濛霧氣中女子……

近了,霧氣淡了,那女子的臉也漸漸顯現出來……瓊琚赫然發現那女子的臉正是自己,不是項婉兒,不是劉陵,赫然正是自己,她就知道那個女子就是自己……

一股巨大的喜悅充斥着女侍的心,她甚至感覺到了那人沁涼的手正溫柔的撫摸着自己,不過那隻手似乎並不像記憶中的那麼溫暖……

你冷麼?瓊琚嘴邊噙着一抹笑,不用擔心,我會把它溫暖的……這樣想着,女侍用盡畢生的力量想要擡起手,握住頸邊的冰冷……

“不要!”一個尖銳的聲音恐懼地叫着。

叫吧……瓊琚嘴角的微笑越加明顯,你們就算喊破喉嚨,我也不會離開他……

“喀啦!”

男子的手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垂死之人的喉骨。接着,那隻手又毫不憐惜地抓起女侍衣襟,將她拋入滂沱的雨裡,任憑女人如盛放的鮮花一般凋零在風雨裡……

男子將光亮湊近項婉兒,自己也融入黑暗中。

項婉兒直視着黑暗,望着融入黑暗的這個男人,似乎覺得恐懼……不,是各種感覺慢慢從身體裡剝離。是啊,殺人者轉眼被殺,她這個活的人內心到底該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火光閃了幾閃,又一次熄滅,車廂內霎那間被濃濃的黑暗和血的腥氣充滿。

“看來你確實什麼都不記得了。”男人嘆息聲自黑暗裡傳來,似乎有着濃濃的失望,“是啊,不然你不會連我也認不出來。”

“我認識你麼?”項婉兒聽到自己的聲音毫無起伏、生機地問着,可是她知道自己並不那麼想知道這些。

“以前你可不敢這樣和我說話啊!” 男人冷哼一聲,“看來你什麼都不記得反倒是膽子大了。不過幸好你還知道自己是項婉兒。你只要記得自己是項氏族人就好。”

項?項婉兒的目光目光終於有了焦距,項氏族人?大楚子民?纏繞她許久的疑惑終於有了答案,今夜還有多少出人意料的事情呢?!

少女怔怔地瞪視着前方,良久才擠出一句話,“項婉兒不在了,她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男人沉默着。即便黑暗看不清對方人臉,可項婉兒依然感到對方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充滿審視與探究。半晌,男人緩緩開口,聲音顯得冰冷與毋庸置疑的冷硬,“我不知道你爲何這樣說,但你的身份不會有任何改變。”

“……”項婉兒垂下頭,蜷縮起來,她覺得很冷。

“以神女之尊。”男人強硬地繼續說着,“和蘇飛攜手策反淮南王。這樣或許可以抵償你保護少主不利之罪!”

“蘇飛……”聽到這個熟悉名字,項婉兒不由得擡頭,“蘇飛?!”

“不錯,蘇飛,田由,還有晉昌。”

“……”項婉兒沉默着,臉上顯出一種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不過你比他們做得好,”男人的聲音在黑暗中平靜地說道,“而且他們也不是項家的人。”

“蘇飛……”難道這個男人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麼?原本極端厭惡的男人,項婉兒此時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來說出這個名字,“他們不是能呼風喚雨麼?他們……”

“呼風喚雨?”男人低啞冷淡的語聲不掩輕蔑,“他們縱能看雲聽風識天氣,不過是雕蟲小技,何來呼風喚雨之說?那些所謂玄秘之計,不過是辨士巫者巧言令色騙取世人的把戲罷了。這一點你總比他們強些。”

“強……”項婉兒微微勾動脣角,似乎想笑,“可他們能用糧食救活一城百姓,而我卻只能……”只能任人擺佈,看着他人死於非命!

男人笑了,笑聲震動胸腔,帶出更多的輕蔑,“你以爲若沒有項家,那三個人能有本事弄到糧食麼?!”

項婉兒默然。

男人挪動身軀,使得馬車箱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接着那遒勁有力還沾染着血腥氣的手抓住了項婉兒的胳膊,“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你最好還是下車。”

“做什麼?”項婉兒掙扎。

“讓你活着。”男人冷聲回答,“淮南出兵勢在必行,不能讓伍被……讓劉徹利用你來讓淮南人心惶惶。你必須和蘇飛攜手,激起淮南的戰意鬥志。”

“不!”項婉兒搖頭,向後退着,“我不要!我不要去!”不要再介入這些……

男人的回答是手上更加用力。

“不!”項婉兒使勁兒掙扎,“我不會幫你!不會!”

“是麼?”男人忽然放開手,渾身上下充斥着比這雨夜還要寒冷的氣息,“這恐怕由不得你!”

項婉兒恐懼地看着這個男人,雙手環抱住自己,希望這樣就能保護自己。

“除非……”男人冷酷地威脅着,“除非你想如同淮南王一般。當然,那隻需要一點點的丹藥而已。”

淮南王……丹藥……項婉兒擡頭茫然看着男人。

“你不會想要的。”男人又一次去拉項婉兒,這次少女沒有掙扎。

項婉兒隨着男人走到車外,立刻感到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而來,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她仰頭看着呈現在眼前的高大門牆,赫然發現那正是淮南王宮。兜轉了一圈,她竟然又回來了。

男人將一件蓑衣披在項婉兒頭上,然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高牆,“走吧,我們去見見淮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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