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中,慕挽瑤與雪無憂正坐在花園飲茶,周圍一片銀裝素裹,只兩人紅衣在一片銀白中分外驚豔,同樣的紅衣,一樣的簡單款式,夏侯軒寒從不曾細想過,如今看來,慕挽瑤這一身紅衣便是向世人宣告,她愛的無非只雪無憂罷了。
雪無憂給慕挽瑤倒了一杯茶,頭微偏,語氣淺淡:“這雪中飲茶獨有一番滋味,北帝站了許久,怕是也累了冷了,何不來坐上一坐,到底,我家挽兒也曾叫你一聲寒大哥。”
慕挽瑤身子一振,她倒是不知,夏侯軒寒也來了,竟也沒有一個人稟報。她笑了笑,看向一旁走出的夏侯軒寒,依舊溫文爾雅,但仔細看卻發現他眼中帶着上位者的威嚴高傲。低下頭來,細細品茶。
夏侯軒寒見着慕挽瑤這副反應,心中苦澀,他與她不該如此的,以前......以前她總是迎上來,溫言細語地喚上一聲:寒大哥。那一刻,她眼中的溫柔愛意清晰可見,那時究竟是什麼讓他狠下心腸視而不見呢?念及此,夏侯軒寒只覺心裡異常堵得慌,一口氣不上不下,張開嘴,那一聲:阿瑤,卻怎麼也叫不出口,深深呼吸一口氣,他看向雪無憂,臉上染上笑意,客氣而疏離:“如此,朕便不客氣了。”夏侯軒寒目光桌桌地看向慕挽瑤、眼中帶上一絲真誠溫柔:“阿瑤,寒大哥討你一杯茶喝,想必你也不是那般小氣之人才是。”
慕挽瑤笑了笑,大方得體開口,頗有一國公主風範,高貴而美麗,氣質動人:“北帝多慮了,既然無憂請你喝茶,本宮定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夏侯軒寒坐下來,聞着茶的清香,內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他假裝聽不懂慕挽瑤的意思,卻只是假裝而已,她的疏離,她語氣的拒絕他不是不懂,只是爲了能與她多待一些時間,他厚着臉皮也沒有什麼要緊的。
“阿瑤,此次來北朝,你打算着待上多長時間?”沉默許久,夏侯軒寒還是將心中疑問說出來。
慕挽瑤這才擡頭看向夏侯軒寒的眼睛,認真而嚴肅:“等我將欠阿墨的東西還給他,我便離開,自此以後只一心一意與師兄走遍江湖,看盡世間風景。”
雪無憂驚訝地擡頭看着慕挽瑤,見她眼中無半點虛假,妖魅的臉上因染上笑意而越發瀲灩絕絕。眼眸中盡是掩飾不住的綿綿情意。似是感受到雪無憂的目光,慕挽瑤轉頭,與之相視一笑。
夏侯軒寒目不轉睛地盯着深情款款的兩人,一隻手撫上胸口,只覺心痛非常,一顆心像被千刀萬剮一般,此刻他意識到,他的阿瑤終是從他生命裡消逝了,日後,再無人聲音淺淺地叫着他寒大哥,爲他生爲他死,爲他喜怒哀樂而喜怒哀樂。是他夏侯軒寒終於還是把他的慕瑤給弄丟了。
在慕挽瑤看不見的背後,一個男子同樣心如刀割,身子一晃,退後兩步,一雙手扶住他。他回頭,聲音微微顫抖:“明華,她說的話是爲氣夏侯軒寒,還是......”夏侯墨初看向慕挽瑤,捂住胸口,那接下來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許久似是自我安慰一般輕聲開口:“還是真心話。”
夏侯明華心中一痛:“大哥,只怕此乃她真心話。”
夏侯墨初苦澀一笑:“是啊,在禪音寺那些日子她那般快樂無憂,我早該知道的,她這樣的女子是不適合後宮這種骯髒的地方的,可是什麼樣的風景,什麼樣美麗繁榮的花,什麼樣......什麼樣驚才豔豔、風華絕代的男子才能羈絆住她的腳步。曾經,我以爲我是可以的,可是,終究是我錯了嗎?”
夏侯明華不再言語,他們尚且能說出口對她的愛戀、不捨。可他卻什麼都不能做,不能說,慕挽瑤心意一定,傷的又何嘗只有大哥跟夏侯軒寒倆人。
許久,驚訝的雪無憂才找回自己聲音:“挽兒,你所說竟是真話嗎?”
慕挽瑤笑了笑:“嗯,我這些天想了許多,才發現原來我對你的承諾竟然一個都沒有兌現。待阿墨得償所願,咱們便先回雪谷看望師父他老人家,然後與你一起踏遍天下各國土地,看遍天下繁華。然後......然後待我們厭倦世間繁華再歸隱。”慕挽瑤看着雪無憂一字一句將話說出來。看着夏侯軒寒的臉色逐漸變蒼白,聽着身後那兩道呼吸大亂。她如畫眉目微微皺起,是她太殘忍,所以她不想再殘忍下去,阿墨值得更好的女子,她不要只是阿墨爲她付出,她亦不想夏侯明華因她與阿墨生了間隙,他們的心思她懂,只是,她做不到迴應,她依賴阿墨,但她內心最舍不下的究竟是雪無憂。她曾經得確愛過夏侯軒寒,但那份愛卻是比不得她從小與雪無憂一同長大的情誼的,她曾經可以爲夏侯軒寒出生入死,但那只是曾經,她不會被一個人這般傷過,還眼巴巴地等着在他回心轉意後繼續湊上去跟在他身邊當作曾經的傷害不復存在。
況且,她對雪無憂是不同的,她若是死了,她決計不會留雪無憂在世上孤獨地或是幸福地活着,與旁的女子生兒育女,日後兒孫繞膝。說她自私也好,說她小氣也罷,她做不到。她就是這般的心狠,當愛真的深入骨髓,她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歸根結底她到底不夠愛夏侯軒寒。
雪無憂寵溺地看着慕挽瑤將日後的規劃說出來,其實不管做什麼,只要她留在他身邊就好,即使只是像現在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飲茶,就算一句話不說,他也是歡喜的。他不似夏侯軒寒,也不似夏侯墨初有那般遠大追求與野心,更沒有夏侯明華身上的承諾、責任與使命,他只要慕挽瑤一人便心滿意足了,這是他從小到大從未變過的心願。像現在這般是慕挽瑤自己願意留在他身邊最好不過了,若是,若是慕挽瑤心中依舊放不下夏侯軒寒,或者愛上夏侯墨初,他是不會聽之任之。他絕對會將她心上的人一個一個殺了,直到她心裡只有他爲止,就是那時是恨,只要她慕挽瑤心裡有他,他也甘之如飴。想到此,雪無憂臉上笑意加深:“嗯,一切由你決定。”
慕挽瑤展顏一笑,眉眼彎彎,傾國傾城。
夏侯軒寒卻是再坐不下去了,但心中又不免難以死心,目光灼灼地看向慕挽瑤,質問道:“那我又當如何?你許了他以後。曾經你也曾立誓......”
“北帝可是忘了,慕瑤已經死了,她如何死去的,北帝也心知肚明。”慕挽瑤聲音大而急促地打斷他的話。曾經,他夏侯軒寒哪裡來的臉再說曾經,那些誓言他不也從不曾遵守過嗎?如今他卻要求她遵守誓言,當真是笑話。
夏侯軒寒拳頭緊握,目光空洞彌散,那美好的曾經,確實是被他親手毀掉。可......可他現在不是後悔了嗎?她爲什麼不能等等他......
雪無憂站起來,伸出左手。慕挽瑤站在他身邊,將右手放了上去,雪無憂一個握緊,十指相扣。緩緩又淺淡地開口:“北帝莫不是喝了杯茶便醉了不成?”
“你”夏侯軒寒被雪無憂的話一堵,只看着慕挽瑤。雪無憂這是**裸諷刺他腦子糊塗了,可的確是他腦子糊塗了,否則怎麼會爲白楚芙這般將他的阿瑤推開,如今再想彌補,她的身邊卻已經有了良人。
雪無憂拉着慕挽瑤離開,慕挽瑤再沒回頭看夏侯軒寒一眼。所以她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看着他的背影,心痛地直不起腰來,一滴滴淚水模糊了他看着她身影的眼。她也沒有看到,她離開後夏侯墨初與夏侯明華從一旁走出來。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當日,我那般辱罵告知你白楚芙這個女人無一絲好的,可你偏偏鬼迷心竅,爲她一步步逼死慕瑤,夏侯軒寒,如今你後悔了,她卻不在原地了。”夏侯明華一臉嘲諷地看着夏侯軒寒,他跟他鬥了那麼些年,第一次見他這樣狼狽,可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罷了。
“那你呢?”夏侯軒寒諷刺地看着夏侯明華,又掃了一眼夏侯墨初,此刻他的心情定也不比他好:“你口口聲聲嘲諷我,可你又如何?你連歡喜與她都不能說出口,究竟誰更可憐?夏侯明華,最沒有資格嘲笑我的,只有你。”
夏侯墨初皺皺眉:“夠了。”
夏侯軒寒其實心裡最爲嫉妒夏侯墨初,從小不在宮中不在父皇身邊長大,卻最得父皇歡心,最是無情帝王家,但夏侯墨初父親疼,母親愛的。雖是皇家人卻得到常人所有的天倫歡樂,他苦苦追求的帝王之位,他不屑一顧。他樣樣遠勝與他,但如今他卻有一樣跟一般無二,同樣是求而不得。“大哥呢,阿瑤不也沒有選擇大哥嗎?”
夏侯墨初看着夏侯軒寒:“我一直以爲你只是蠢了些,現在看來你簡直蠢得無可救藥。我是得不到瑤兒,但我卻會一直藏在她心中最深處,而你,當瑤兒放下對你對恨,你與她而言只是芸芸衆生一個。夏侯軒寒,我把皇位借你這麼久,你也該還給我了,我給你帝位,是因爲瑤兒愛你,我願意爲你付出所有,可你卻傷她至深,這一切,也該算算了。”
夏侯軒寒沉默不語,許久,擡起頭:“好,帝位,我還給你。”話落,夏侯軒寒轉身離去。他願意爲傷了他付出代價,況且,現在帝位於他而言,也不再是那麼重要了。
屋頂上,去而復返的雪無憂與慕挽瑤站在屋頂之上。慕挽瑤淚水低落,微傾身體靠在雪無憂懷中。雪無憂滿臉複雜,深沉。
“師兄,是我欠阿墨的。”
雪無憂輕輕拍着慕挽瑤的背:“無礙,你欠的,我替你還。”他不會給夏侯墨初任何機會留在慕挽瑤的心裡。
“無憂,你放心,我既已決定跟你在一起,便是真真切切地愛你,我的心裡只有你,阿墨,我對他只有愧疚,無關愛情。”慕挽瑤心裡不願給雪無憂壓力,她本就是愛他的,那東國,他如天神一樣救她於絕望當中,還有小時的陪伴,青梅竹馬的情誼,在她心裡,誰也越不過他去。如果她對阿墨的愧疚會讓他心中不快,那麼她就做一個絕情絕性的人又如何,只要她心中之人無憂長樂就已經足矣。人生短暫,她何來其他時間辜負心愛,又對她珍之重之愛之人。
雪無憂聞言手微抖,又緊張地抱緊她:“我愛你,從年少初識,如今還有日後白頭之日,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便愛你一日。若有來生,即使喝了忘川水我也依舊愛你如命。”
重重的承諾,讓慕挽瑤笑逐顏開,芳華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