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轉涼, 有些樹上的葉子已經漸漸的黃了個頭,在趙安玥的日復一日的抄書中, 那本厚厚的兵書終於抄完。
與此同時, 趙安玥日日期待的秋日圍獵, 也到了。
哪怕圍獵之事於大祁京都百姓無關, 但這些平民們卻也忍不住在坊間好奇的議論着, 猜測這次有哪些朝臣官會去,又是誰能拔得頭籌。
“肯定是顧將軍!”一虎背熊腰的大漢拍了一掌,篤定道。
“定然是顧將軍無疑了。”一手執紙扇子的青衣書生也同意。
“那可不一定,去年圍獵最厲害的還是御林軍大統領趙峰!今年一定也還是趙統領拔得頭籌!”另外一個尖臉男子跳出來反對。
“去年趙統領能拔得頭籌, 是因爲顧將軍沒有參加圍獵。今年顧將軍參加了, 還有他趙統領的事?”青衣男子嗤笑道。
“就是,趙統領是厲害,但可比不上顧將軍。顧將軍是什麼人?趙統領也難以望其項背!”另外一個人附和。
“顧將軍在戰場上確實無人能敵, 但圍獵未必能比得過趙統領,到時候我們看看就知!”尖臉男子面色潮.紅, 甚爲激動,他左顧右盼,見到茶樓中都是顧淮景的擁護者, 甩着手出了茶樓。
尖臉男子之所以堅決擁護御林軍大統領趙峰是有原因的。
顧淮景再厲害,也改變不了他侯府出生的事實,在尖臉男子看來,如果顧淮景不是出生於侯府,那他定然沒有今日風光。
可是趙峰不同, 趙峰是平民百姓出生,去年憑藉一身紮實的武藝,一路通過武試,被皇上封官,報效朝廷。而且在封官後不久的圍獵中,打敗了往年厲害的各家公子,成爲第一人。
皇上大喜,提爲御林軍大統領,對趙峰極爲信任。
短短一年,趙峰便成爲了皇上身邊的心腹之一,只聽從皇上,御林軍在他手上也比往年更加的驍勇。
在尖臉男子的心目中,這趙峰纔是真正的英雄。
和他有着同樣想法的人在大祁京都不少,坐在前往圍場馬車上的趙安玥,耳邊也能隱隱約約聽到不遠處百姓的爭吵聲。
顧淮景這個人趙安玥自然熟悉,但是趙峰她不知道。
不過她聽姜佩綺提過,說去年圍獵贏的是這趙峰。往年圍獵,第一人都在幾位皇子、貴族公子中產生,而且每年都會有變動。
可唯獨去年,這趙峰冒了出來,壓了皇子公子們一頭。羨慕嫉妒者有不少,但趙峰確實武功高強,皇帝也深爲信任,這一年過去,已經無人敢觸及風頭了。
今年秋日圍獵的最大看頭,便是這第一人是顧淮景,還是趙峰?聽說京都裡開了不少賭局,參加的人很多。
因此,趙安玥對這趙峰極爲好奇。
他真的能比顧淮景厲害嗎?
馬車後方,顧淮景騎車馬追了上來,然後放緩速度,跟在趙安玥馬車附近。
下人們紛紛行禮,趙安玥在馬車內聽到他淡淡的回答聲。
自她嫁入顧國侯府來,從未見過顧淮景騎過馬。他出入皆是馬車,這次難得地,他捨棄了馬車,策馬前往。
說起來,趙安玥從小就想學騎馬,她對策馬奔騰這件事情特別嚮往。
可惜待她好不容易磨着父皇母后同意,第一次學騎馬的時候,便從馬.上摔了下來,額頭磕到了,當時還流了不少血,把很多人嚇到了。
父皇的皇兄當日便是死於墜馬的意外,父皇母后特別害怕再次發生這種事情,再也不讓趙安玥碰馬了。
這是趙安玥至今都很遺憾的事情。
想到這裡,她掀起簾子,往外看去。
顧淮景坐在馬背,一手握着繮繩,一手垂在身側,神色平淡,無喜無怒的朝前方看去。
他身下的馬是一頭深棕色的馬,長得高大結實,毛色極好,在秋日陽光下泛着光澤,和趙安玥的頭髮一般柔順。
這馬說起來已經不是趙安玥第一回見了。聽說這馬叫棕蹄,是顧淮景從小養大的,一直都陪着他,經歷無數戰場,平日便養在正軒院後頭。
趙安玥之前抄兵書抄煩了,便會在正軒院瞎逛,有一次逛到馬廄,看到棕蹄趴着睡着了。
這馬的毛色實在太好,讓人非常非常想摸一把。
她當時偷偷接近,像摸貓一般摸了好幾下,棕蹄醒來極爲惱怒,發出動物生氣的聲音,還作勢站起來,擡着蹄子想要踩趙安玥。
趙安玥早有準備,摸完便迅速跑開了。
這事情發生有一段日子,趙安玥早就拋到腦後,忘的一乾二淨,直到今日纔想起有這麼件事。
那馬難得被顧淮景帶着出來,看起來興致勃勃的,似乎是感知到趙安玥掀開簾子的動作,轉過了頭。
馬就在馬車旁邊,從趙安玥的位置往外看去,剛好和馬背平齊。
她對上了那隻馬的眼睛。
下一秒,那馬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突然間就往趙安玥拱來,速度極快,快的趙安玥只來得及尖叫一聲。
顧淮景和棕蹄相處很久,立刻感知到馬的不對,連忙握緊繮繩,沉聲道:“棕蹄!”
馬似乎也感覺到了顧淮景語氣裡的警告,它猶豫了幾下,對着趙安玥悶吼了幾聲,不甘不願的轉過頭,塔拉着四隻蹄子往前方繼續走。
趙安玥被嚇到了,她的手還抓着簾子,不自覺收緊,還沒反應過來。
剛剛馬臉離她的臉極近,她甚至能感覺到馬呼吸吐出的氣!
顧淮景安撫好馬,坐於馬背,眼神看了看馬,然後落在趙安玥蒼白的臉上:“你之前去馬廄對我的馬做了什麼?”
棕蹄性情不溫順,但也不會平白無故對他人有敵意,除非對方曾經對棕蹄做了什麼。
趙安玥回過神,她下意識就否認:“我沒去過……”
顧淮景冷哼一聲,空着的手拍了拍身.下的馬背:“棕蹄很有靈性,它很記仇。”
趙安玥張了張嘴巴,神色複雜的看着那隻時不時用馬大眼‘瞪’着她的馬,她很確定,這馬就是在瞪她!
趙安玥咬着脣,放下簾子,躲在馬車裡,不理顧淮景還有他的馬了。
這都什麼馬?太聰明瞭吧?這還能是馬嗎?
再說了,摸一下怎麼了?毛色養的這麼好看,不就是讓人摸的嗎?大宴皇宮養着的那隻大白貓,不管怎麼摸都不會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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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快下山時,一行人終於到了圍場。
圍場裡,已經有不少人來了。
還未等到馬車停妥,趙安玥已經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馬車。
顧淮景那馬見趙安玥下來,便不由自主的探了上去。
趙安玥看着視線裡變大的馬臉,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叫道:“顧淮景!”
顧淮景嘆氣,他跳下馬,拍了拍棕蹄的頭。
棕蹄只能縮回了馬頭。
趙安玥朝那馬哼了一聲,往四處一看,看到不遠處姜佩綺,眼睛一亮,提着裙襬就想跑過去。
顧淮景淡淡提醒她:“你忘了答應我的事情了?”
趙安玥的腳步一頓。
她確實答應過顧淮景,來了以後事事都聽他的,不瞎跑。
趙安玥於是只能作罷,跟在顧淮景身側。
顧淮景一手牽着馬,一邊帶着趙安玥,由一下人帶路,去往安排給他們的帳篷。
到了帳篷外,顧淮景把繮繩遞給顧青,顧青接過,把馬牽在門外。
趙安玥先走了進去,裡面空間寬闊,有一大牀。
來之前,趙安玥就知道兩人要同睡一牀。之前趙安玥很排斥,但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覺得睡一牀也沒什麼
之前在國安寺,那一夜她就睡的挺好。
可是顧淮景明顯不這麼想,他看到牀的第一瞬間就想起了趙安玥的睡姿,下意識捏了捏眉心。
兩人略微喝了點水,顧淮景便帶着趙安玥去參加晚宴了。
秋日圍獵的慣例,晚宴上每個人都要參加,就設在圍場一處空地。下人們早已備好座椅和芳香四溢的食物,升起了篝火。
皇上和各宮娘娘們還未到,但位子上已經有不少人在了。
一些官員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說着前不久的一件事務,女眷們彼此也是相熟的,正聚在一起聊些服飾妝容的話題。
姜佩綺也在其中。
趙安玥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神情依舊有幾分高傲,但在女眷中也很受歡迎,有不少人和她說着話。
明顯,姜佩綺也看到了趙安玥,愣了一下,然後朝她走了過來。
姜佩綺先對顧淮景行了一禮,顧淮景看着身側已經快要按捺不住雙腳的趙安玥,點頭道:“你去吧。”
趙安玥見此,連忙上前拉着姜佩綺,往頻頻朝這邊看的女眷們走了過去。
顧淮景收回視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不一會兒,就有幾個軍中好友圍了上來。
這些好友都是顧淮景曾經的戰友,關係甚密,因此他們也並未受皇帝重用,和顧淮景一樣,領着份看似表面風光但有名無實的官職罷了,日子過得並不如何。
顧淮景一邊和他們閒聊,視線穿過紛雜的人羣,落在趙安玥身上。
她很快就和這些素未謀面卻非富即貴的夫人小姐們混成了一圈,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大家掩嘴笑得開心。
她是快樂的,耀眼的,彷彿亮着的一輪太陽,一顰一笑中散發着光芒。
這也是爲什麼,她嫁入侯府這幾個月,顧淮景從未讓任何邀趙安玥參加女眷宴會的拜帖出現在趙安玥面前。
以她出色的交際能力,肯定能很快和各府女眷混熟,那位疑心甚重的皇上,免不了又有諸多猜疑。
可現下,顧淮景也已經阻止不了,皇帝讓他帶上趙安玥,打亂了他一些計劃。
不過應當也沒什麼,看如今模樣,以假亂真未免不行。
顧淮景抿了一口酒,收回了落在趙安玥身上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