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雩‘嗯’了一聲沒說話,過了好半天才擡頭,卻看到天香正站在門口,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會兒看看自己,一會兒看看門口。她奇怪的道:“蘇掌櫃的有事進來說吧?”
蘇掌櫃的進來了,猶豫了一下,道:“我剛剛無意中聽見了二奶奶的丫鬟跟二奶奶說的一句話。”說着,將聽見的那一句說了。
趙雩聽了倒是沒生氣,她也知道蘇掌櫃的跟自己學這句話不是爲了叫自己生氣的,他是害怕自己又被趙家的人算計了,趕緊來提個醒。
沉吟了半晌,她並沒有說話,而是轉身道:“知道了,我會注意的。”說着往門口走去:“這兩天我不過來了,兩邊鋪子照看好了。”
蘇掌櫃忙躬身往後退,退到了門口讓開她出去的路,又忙問:“姑娘,松江府那個鋪子的事?”
“我覺着還行吧,位置和地段都不錯,雖然小了點,不過咱們在松江府人面都不熟,先不要做的那麼大,小一點就小一點好了。交給蘇山,叫他去辦好了。”
說到這裡趙雩往樓梯口走,蘇掌櫃忙忙的跟上兩步道:“是,這事那我就交給蘇山了。還有就是……早上的時候,高掌櫃那邊是不是有什麼……”
雖然趙雩今早上的時候明顯是手下留情了,但是高掌櫃是蘇掌櫃找來的,自然是更加小心一些。
聽了這話趙雩站住了腳,轉身看着他道:“高掌櫃確實有些問題,之前在別的鋪子當掌櫃的時間久了,太老油條了,什麼事都揣摩着我的意思、看着我的臉色做,這個不行,你找合適的機會告訴他,只要他問心無愧兢兢業業的做事,便是不看我的臉色也是好的。若是總想着使心眼看眼色行事,心思全然的不在經營店鋪上,那真的就只能請他走人了。”
蘇掌櫃聽明白了,忙點頭:“是,我知道了,姑娘慢走。”
趙雩點點頭,這才下了樓。
到了二樓,有兩個上下的臺階,前面一個後面一個,後面那個是專門給女眷們上下樓的,這樣直接從後院的停車地方下了不經過一樓的鋪子,直接上二樓。
她順着這個臺階下來,天香已經早一步的去叫馬車出來。趙雩站在臺階的最下面一級,等着馬車過來。
就在等待的時候,卻看到了門口進來了一輛馬車,而就在這輛馬車進來的同時,從後面停車的地方又出來了一輛馬車,一個準備進,一個準備出,擋住了。
這個院子本就是專門給內眷們的馬車出入的,大門很寬,平常四個婆子在這邊輪流看守,並行兩輛馬車原本是不成問題的,可是今天,進門的那輛馬車在看到了出門的那輛馬車之後,竟然就停下了,從車裡傳來了一聲:“你竟真的來了!”是個婦人的聲音,語氣中帶着股子很憤怒的情緒。
趙雩一愣,這聲音聽着這麼熟?
而就在這個時候,要出門的那輛馬車上傳來了一聲叫:“姑媽……”而這聲更熟,因爲是剛剛纔和她對過話的趙家的二奶奶。
因爲二奶奶這一聲喊,趙雩也就想起來了,對面那個車上聲音很熟的,竟然是趙家那位出閣才半年就死了相公,然後跟她婆婆不和,被婆家送回了孃家,告知不用守節儘管嫁人的那位姑姑,叫趙夢華的。趙家這樣的書香人家,哪裡有那個臉叫自家的姑娘再嫁?只養在家裡罷了。
趙雩也稱她爲姑媽。
這位姑媽,聽着說話的口氣可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二奶奶這邊的話音才落,那邊的簾子已經是掀了起來,姑媽的臉露了出來,對着這邊的馬車就怒道:“虧你還是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真真的就那麼點眼皮子見識!人家過來問了一句,你們婆媳兩個慌腳貓似得趕緊的往這邊來!當初大太太是怎麼說的,你們婆媳敢情是一點沒往心裡去?大太太說了,那下作無賴的賤人託生的好到了我們趙家,可改不了她媽生就帶的那股子下賤泥腿氣!如今看看是也不是?!成天的拋頭露面斤斤計較市儈鑽營,什麼混賬王八的東西!真虧的你們婆媳能涎着臉來找她!趙家的這點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二奶奶大約是又窘又詞窮,反正車簾子也沒有掀起來,車裡面也沒有動靜,更不會反嘴。
趙雩在這邊眉頭皺了起來,冷哼了一聲。這位姑媽話裡全都是罵她的話,真真的是一點都沒改啊。
天香一下子就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叫:“這是哪兒來的潑婦在鋪子前罵大街?鋪子的臉都被這種東西給丟盡了!還不給轟出去!什麼貓兒狗兒的也往門裡放!”
那邊兩輛車全都擠在門口,車上的人的視線也僅僅是能看到正前方,而趙雩站的這個位置卻是下樓梯的角落拐角處,因此那邊車上的人全都沒看見這邊站着她。
天香冒出來喊了這一句,那車上的姑媽才吃了一驚的轉頭往這邊看過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樓梯下面的趙雩,登時眼睛都瞪圓了,咬着磨着牙,不知道嘴裡說什麼呢。
門口的幾個婆子已經是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對着這邊趙雩躬身:“姑……姑娘?”
“呸!真有那個臉自稱是姑娘!”不等趙雩說話,姑媽已經大聲罵了一句,然後把簾子一摔:“走!”
天香一看她罵了人就想跑,氣的原地跳腳!大叫:“還不轟出去?!”
趙雩開口了,聲音不緊不慢的:“別呀,既然人家高高興興的來了,咱們不能叫人家就這樣走了。”
天香忙回頭問:“姑娘?”她反正是氣的鼻翼扇動,臉漲得通紅,恨不能現在就上去把那個姑媽怎麼着了。
趙雩只是擺了擺手,一個婆子這會兒已經上前來了,詢問了一句:“姑娘?”剛問了這一句就看到了趙雩的手勢,便有些恍然。
趙雩笑着道:“好好地招呼招呼這位趙家的姑媽。”
婆子懂了,忙點頭道:“是。”轉身就出去了,另一個還有點沒明白,不過還是趕緊的跟着出去了。
而天香在這邊氣的呼呼的喘氣,過來站在了趙雩的身邊,大約的也知道姑娘是要整這個姑媽,因此先忍了剛剛的氣看着。
那婆子去到了門口,就冷眼看着那個姑媽坐的馬車掉頭。那馬車原本就是要進來的,馬頭在前面,如今想要轉身,又是在門口的地方,加上還有個二奶奶的馬車要出來,想要原地掉頭自然是難上加難。
偏偏那姑媽逞一時口舌之快把趙雩罵了那麼幾句,現在急着想叫馬車趕緊的離開這個地方,這樣就表示她大獲全勝了,因此就地就非要掉頭走,結果越忙越亂,馬匹在原地開始‘恢恢’的叫,蹄子也是亂踢。
門口的婆子們依然是冷眼看着,誰也不上前幫忙,那車伕一個人努力的控制着馬匹,還得聽着車裡頭的主子一聲聲的斥罵,叫快點。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算是把馬車給轉了個身,車伕鬆了口氣正要把馬車趕走,突然就感覺到車身猛地一歪,左邊一下子塌了半截下去!
車伕唬了一跳,而車裡的人更加的已經是尖叫成了一片。
不過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那車竟然另一邊也同樣的塌了半截下去!如此的突如其來,車上的人不知道怎麼回事,自然是驚叫的聲音都要震了天去了!
趙雩站在這邊笑着看,只能看到車身抖動個不停,顯然車裡面的人已經是滾成一團了,只可惜車是往側面歪的,車裡的人沒有滾出來。
尖叫聲音太大了,曉翠街本就是常州府最繁華的一條街道,這裡雖然是後院,可誰叫這輛車停在了門口呢?門前就是街道,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這會兒聽見尖叫聲已經是圍了不少人過來了看。
天香在這邊看的很清楚,原來是門口的婆子叫來了一個夥計,趁着那個車伕忙着把馬車調轉車身無暇顧及的時候,叫夥計偷着用撬棍將一個車輪子的軸給撬彎了。就在馬車努力的在狹小的地方轉彎的時候,只需要對準了地方撬一下,輪子軸受力不均勻,用不了一會兒這邊彎的地方就會斷,而這邊斷了,重量全都壓在了那邊的輪子上,自然也是撐不了多久馬上也斷了。
馬車兩個輪子一廢了,車裡還在尖叫,車伕跳下車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門口的婆子就開始了。一個故意驚奇的道:“咦?怎麼這麼寸?!車輪子偏偏在這兒斷了?”
另一個便冷笑着道:“這喪門星的叫法還真的還就是沒有叫錯了!走哪兒都帶着一股子喪家犬的味兒!”
這個婆子馬上就笑着道:“呦?這話怎麼說?”
“這你都不知道?這車上坐的這位出嫁半年就死了相公!再過兩個月就因爲不孝敬公婆被轟回了孃家!滿嘴的污言穢語成天的潑婦罵街,就是這位啦!”另一個婆子笑着指着馬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