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被問的一滯,訕然的只好道:“我是聽我爹這樣說的。”
趙雩聽她剛剛的語氣就分明是學着蘇掌櫃說話的語氣,點頭道:“然後呢?”
天香不敢囉嗦,忙道:“然後秦將軍是去了一趟趙府,至於爲了什麼事去的,去說了什麼,我爹就不知道了,只猜說可能這兩天會有府裡的人來咱們的鋪子……”
趙雩恍然的看着她:“你聽你爹說了這麼多,居然都沒來跟我稟報?!”
天香就吐舌:“實在是……我爹猜的,萬一不準呢?”
趙雩這纔回去重新坐在椅子上,將茶杯端起來,卻沒有喝,出神的看着前面的地上發呆。
蘇掌櫃的知道很多,這個她知道,因爲這些年她給秦獠母親的銀子,都是叫蘇掌櫃的送過去的,每個月去一次,也是爲了看看秦母的生活有沒有遇上困難?這個困難當然不一定是銀錢上的困難,這些年光趙雩給她的銀子也有上幾千兩了,這方面出現困難的可能性比較的小。而是要看看她有沒有其他的困難,畢竟兒子不在身邊。
所以蘇掌櫃的對秦家、對趙家那邊的動向都是很清楚的。這一點趙雩知道,但是她從來都沒有問過趙家的情況。秦母那邊倒是常問着,不過蘇掌櫃的一直都說:“沒事,身邊服侍的人多,照看的好着呢。”
看到姑娘發呆,天香在旁邊嘴巴動了幾次想要說話,但是卻最終全都沒說出來,心裡頭想着爹說的那一番話:姑娘到底是個性子太強的,這件事今後怎麼處,還是要看姑娘自己的意思,咱們這些人在旁邊瞎着急一點用處都沒有。至於秦將軍那邊……那就真的不好說。
想起父親說完了這句話的那一聲長嘆,天香都想要嘆氣了。
趙雩並沒有發呆多久,想好了便放下了茶杯站起身來道:“走吧,去見見二奶奶。”
天香有些又驚又喜的,雖然在她爹面前那麼的犟嘴了,但是天香下意識的還是覺着爹說的話還是有道理的,這會兒姑娘願意去見二奶奶,自然是好事。她忙笑着答應了一聲,趕緊去把門簾子掀開。
趙雩微微的沉吟了一下,這才從屋裡出來,下臺階往二樓而來。
卓錦閣是個三層樓的店鋪,一層是鋪子,二層是一間一間的隔間,這裡是給那些大戶人家的來客僻出來專門看絲綢的地方,而三樓則是客人止步的地方,是他們鋪子的賬房,銀庫等等的。
來到了二樓,蘇掌櫃的就在樓梯口站着等,看到她下來了,高興的忙躬身過來,伸手指了指中間的一個隔間輕聲道:“二奶奶剛剛還問您呢。”
趙雩點點頭,走到了他指的那個隔間的門口。
每個隔間都是一樣的,裡面幾張椅子,一張高腳幾是放茶杯點心的,正前方一張大桌子,那纔是給客人展示絲綢用的。此時,這個隔間裡面坐了個二十來歲的一位少婦,旁邊高高低低站着三個丫鬟。
趙雩十年前從趙家出來的時候,二奶奶還是個才進門不久的新媳婦,而且她是三房的,和趙雩這個長房庶女根本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自然不會有什麼恩怨。這大約的也是趙家叫她來的原因吧。
那少婦看到趙雩站在了門口,便笑着站了起來道:“五妹……好久沒見了。”這個見面的招呼打的略微的有些尷尬。
趙雩微微的一笑,走了進去伸手道:“二奶奶請坐。”
趙家的二奶奶便也笑着點點頭,坐下了道:“五妹……你這個鋪子倒是真的很不錯,沒想到這麼大這麼齊整,我和三太太……在家也常唸叨着。你……可比我們這些閨閣婦人的強多了,我們都……想不到呢。”
這番意欲拉近距離的話說的有些磕磕絆絆的,趙家雖然不是什麼勳貴侯爵的人家,可也是世代的書香門第,常州府有名的翰墨詩書之家,如此的家門出來一個做生意的,居然還是趙家沒出閣的姑娘,這趙家的人怎麼看怎麼想?趙雩不用問都能猜得到,反正肯定不是二奶奶口中說的這樣想的。
因此聽了這話,趙雩只是淡淡的笑着點點頭,道:“勉強餬口的罷了,”只說了這麼一句,便轉而問道:“二奶奶想要什麼樣的料子?”
二奶奶微微的一頓,心知她這是示意自己有話明說,這樣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虛僞的客套就免了罷!她停頓了一會兒,才笑着道:“五妹,前幾天的時候,咱們府上來了一位故人……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
趙雩想了想,點點頭:“才聽說,秦獠?”
沒想到她竟然這樣的直言,二奶奶反而有些微微的驚訝,似乎趙雩的直言把她下面的話給打亂了,她又停頓了一會兒,才笑着道:“是啊,是秦獠,他在西北和蒙古人的戰事中立了功,已經封爲了徵虜將軍,蒙古那邊戰事也完結了,這纔回來的。回來了之後,去了一趟府上……”
說到這裡停頓住了,看着趙雩。
趙雩並沒有追問,也沒有說話,而是端起了天香給她端來的茶,輕輕的抿了一口,微微的顰着眉。
這是示意二奶奶有話就說,別還想着吊人胃口。
二奶奶着實的有些難開口,心裡也有點埋怨叫自己來辦這麼爲難的事情的自己的婆婆三太太。想了一會兒,笑着道:“說起來也沒什麼事,秦將軍的母親是咱們家的老姑奶奶,那時候還是一直住在咱們府上的,這回來了到家裡來看看,原也是應該的。”
趙雩將茶杯送到嘴邊抿了一口,看二奶奶,而她的樣子,似乎是已經說完了,也笑着端茶杯起來,輕抿了一口。
趙雩便笑了點點頭道:“是應該的,沒什麼……鋪子來了些新綢子,二奶奶若是感興趣,我便叫人送過來給你看看。”說着站了起來道:“我還有些事情,就少陪了。”
二奶奶臉色微微的不好,遲疑了一下才站起來,點頭:“也好。”
趙雩這邊便從屋裡出來了,出來了之後示意站在旁邊的蘇掌櫃:“給二奶奶那些料子上來選。”說着,她已經起身重新的上樓。
蘇掌櫃的答應了一聲,不知道她們在屋裡談的如何?只是姑娘這幾年做生意着實的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他也看不出來姑娘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能趕緊的對樓下襬手。
樓下的夥計早已經被蘇掌櫃的提前提醒過,此時已經準備了一些料子,用一個托盤端了上來。
趙雩的這個絲綢鋪子,和其他的鋪子不一樣的地方,是她有一整套的給客人選料子的方便,並不是一上來就給人整匹整匹的扛過來叫人選,而是把每個料子都裁出來一塊四方塊兒,各種不一樣的拼起來拼個大的對比盤,端上來先叫人看看,摸摸料子是什麼,看看顏色,在看看花紋什麼的,這些合心意了,再把整匹的拿過來,叫人卷身上試試看看好看不。
這樣掌櫃的和夥計們也輕鬆很多,不用扛着料子上下樓的跑做無用功。而給客人們的感覺反而是更加的精緻高貴。
蘇掌櫃的接過來了夥計手中的選料子的盤子,正要進去,卻聽見裡面一個丫鬟壓低了聲音正在說話:“二奶奶,如今這五姑娘簡直跟大家閨秀一點邊兒都不沾,就是個渾身銅臭的做生意的!這樣的人……秦將軍還能看得入眼?回去了還得和三太太說說……”
“輕聲!”二奶奶壓低了聲音制止了一句。
蘇掌櫃的猛的聽見了這一句,登時的一愣,慢慢的往後退了一步,看到了給自己送托盤的那個夥計還站在樓梯口,這才恍然明白了,大約剛剛夥計上樓的聲音被丫鬟聽見了,以爲是自己下樓的聲音。
剛剛姑娘在門口吩咐自己的聲音她們想來是聽見了,在聽見自己‘下樓’的聲音,以爲門口沒人,這才毫無顧忌的說話?
蘇掌櫃的給那夥計示意了一下,夥計便下樓去了,而他在這邊咳嗽了一聲,這才端着托盤往門口走了兩步叫道:“二奶奶?”
一個丫鬟便出來了,看到他忙道:“掌櫃的?”
蘇掌櫃就把托盤送了上去:“這是一些纔到的最時興的料子,可以請二奶奶先看看顏色和其他的,合心意的是哪些,鄙人再叫夥計把整匹的料子拿來二奶奶選。”
那丫鬟微微的有些驚奇,顯然是沒見過這樣的絲綢鋪子,答應了便將那托盤端了進去。而蘇掌櫃的並沒有在門口等,而是轉身上樓了。
‘秦將軍能看得入眼去’?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趙家……竟然又打了那個主意?!蘇掌櫃的想到這裡,眉頭皺的幾乎能夾死蚊子了。
趙雩上了三樓,依然是到了自己的屋裡坐下喝茶,神情思索了一會兒,就聽見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天香伸頭看了一眼就叫了一聲:“爹?”
蘇掌櫃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