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聽了小招的話,弓着的身子頓了頓,這才慢慢擡起來一些,依然小心的泣聲道:“奴婢確實是神武……是王瑞吉府上的,奴婢是大少爺房中的妾室叫依依,女兒是大少爺的長女叫王茵。”
趙雩問道:“既然是王成的女兒,爲什麼會出現在人市?皇上的旨意是罪人不孥,不累及家人。”
那依依一聽這位夫人對這事也是很清楚的,顯然是知道的,還有什麼隱瞞的?便一下子跪倒了,哭着道:“女兒確實是府上的小姐,可是少奶奶要賣了奴婢,奴婢聽婆子說,少奶奶要把能賣的都賣了,擔心女兒年紀小……”
小招聽她根本就說的不清楚,忙道:“從頭說,抄家的時候官府既然沒有賣了你,你就不是府上的下人了,爲什麼少奶奶能賣了你?爲什麼連小姐都可能會賣了?你們老夫人呢?”
那依依哭着這才從頭道:“奴婢原本是通房丫鬟,生了小姐之後擡成了姨娘,府裡抄家之前,少爺把奴婢和另一個丫鬟擡起來的姨娘的賣身契還了的,還有個生了兒子的姨娘是良妾,當時是有文書的,少爺的意思奴婢三人今後要照顧孩子,一定要保住。當時抄家的人已經進了院子了,奴婢一慌就將賣身契藏在了袖子裡,誰知道亂糟糟的被推搡,竟然掉了出來,叫回去取休書的少奶奶給撿到了。”
依依頓了頓接着道:“因爲下人的名單裡已經沒有奴婢三人了,到了刑部點了名,下人全都發賣了,奴婢幾個人帶着孩子全都跟着夫人、少奶奶出來,奴婢丟了身契自然緊張,只是府邸已經被封了,奴婢也回不去,身契不知道丟在了哪裡,只是看到官府沒有,這才稍稍的安了心,只希望誰也找不到了。”
“從刑部出來我們一羣女人也沒地方去,只能回到將軍府,將軍府卻已經被封了,只能在衚衕裡面的一個門邊呆着,先商量怎麼辦。夫人……夫人那時候都木了,說什麼都不應,少奶奶也是坐在一邊說什麼都不吭聲,奴婢們也不敢多說話。那天晚上就在那門口擠得睡得,晚上睡覺的時候夫人不知道吃了什麼,早上就沒醒過來。奴婢們找少奶奶,卻又找不到了。”
趙雩瞭然,回孃家了。
果然依依接着道:“後來才知道少奶奶回了孃家了,只是到了孃家門口竟然沒進去門,裡面……都沒有給她開門,少奶奶又哭着回來了,她一個孤身女子也沒辦法,便和奴婢們說,幾個女人在一起尚能好一些,若是誰走散了,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孩子。奴婢三人帶着孩子,全都是……沒有依靠的,想着她到底是楮國公府的姑娘,到底比奴婢們要強點,因此便決定跟着她。”
“夫人的屍首,我們幾個女人實在沒有辦法,連席子都找不到,只能圍着哭,還是隔壁街的鄰居實在看不過,又覺着把死人放在那裡不吉利,影響他們,便湊了幾兩銀子,捲了席子僱人送到了城外亂葬崗……”
趙雩聽到這裡嘆了口氣。王瑞吉的夫人還和她說過話,雖然那時候爲了要蘭妞去,不過看樣子對王瑞吉父子的作爲也是沒辦法的,她本人倒未必是那麼壞的,可惜落了這樣的結果。
小招問道:“你們住在何處?”
“就在門邊呆了兩天,被鄰居也是趕得沒辦法,幸好楮國公府的大太太派了人來,說那天不叫少奶奶進門的是其他房的人,楮國公府現在也亂了套,所有人都不讓和王瑞吉這邊的人有任何的關係,大太太現在也沒辦法……因此大太太也不敢來看少奶奶,不過給我們找了個住的地方,在城外的一個地方住着。”
那小女孩兒聽見姨娘不停的說話,轉頭看着,看了一會兒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趙雩在這邊看到了,便叫葉婆子進來,先抱着小姑娘去睡。
依依看着眼皮沉重的小姑娘被抱走了,還有些不安心,小招道:“接着說。”
這纔不安的接着說下去:“好不容易安頓下,已經是……已經過去兩個月了,王家的案子審下來了,老爺被……被斬了,少爺被打了板子,出來了。那少奶奶……還不願意接少爺去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拖了兩天,少爺就在刑部外面放着,後來還是楮國公那邊來了個下人給少奶奶不知道帶了什麼話……應該是少奶奶的母親大太太說了什麼,少奶奶這纔不情願的把少爺接了回來。”
說到這裡依依眼淚忍不住紛紛往下掉,用袖子擦了擦接着道:“少爺被打的嚴重,回來了之後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奴婢們求少奶奶找大夫給少爺看看,少奶奶說沒有銀子,奴婢們就把身上穿的絲綢衣裳,還有所有的能拿出來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說到這裡頓了頓,接着道:“少奶奶說要去求人,看看能不能幫我們。因着她還是少爺的夫人,自然是她出面,換的銀子都給了她,可那時候……沒人願意幫我們,見到我們都躲得遠遠的……”
王瑞吉犯了事被斬,那些在王瑞吉權勢熏天的時候跟他來往密切,好似世交一般的人自然是躲得遠一點,避免被牽連。
小招就道:“有什麼全都說了,我們這裡又不是刑部。”
趙雩看了小招一眼,心裡頭真有些驚奇,小招竟有些精明呢。
依依便道:“抄家的時候,上官允許施姨娘帶着孩子去餵奶,施姨娘趁機偷拿了些東西……只是幾個銀簪子鐲子,因爲少爺傷的嚴重,少奶奶卻不肯找大夫治病,奴婢只能拿了出來換銀子請大夫,奴婢們……這個時候奴婢們怎麼可能還想的那麼多,只想着趕緊把少爺的傷治好。過了兩個月少奶奶便說所有的銀子都花完了……再過了幾天,就有牙婆來,少奶奶要賣了奴婢……”
趙雩在旁邊聽得明白,楮國公府這位三姑娘不愧是大戶人家出身,到了這個時候了算計人的心思還沒停下。設計將幾個姨娘掏空了,她總能落下些銀子,到了她那個地步,當然是有一兩是一兩,能到手裡都是好的。
“下人丫鬟全都沒有了,奴婢幾個也是被少爺還了賣身契的,不是下人了,官府都沒有賣了我們,少奶奶如何能賣了我?奴婢自然是不幹,少奶奶就拿出來了奴婢的賣身契,奴婢……”
說到這裡又哭了起來:“奴婢只能被賣了,牙婆領奴婢走得時候,少奶奶還單獨跟奴婢說話,問小姐今後的出路,叫奴婢不用擔心,她一定好好照顧小姐,奴婢聽着這話……那麼的心驚膽戰,覺着少奶奶話裡的意思,是總有一天把小姐也賣了,小姐才三歲,若是被賣了什麼都不記得,以後找都找不到……奴婢走了,那兩個姨娘照看她們自己的兒子都自顧不暇,哪裡能顧得上小姐?奴婢想來想去,只能求少奶奶讓奴婢帶着小姐。誰知道這正是少奶奶的意思,拿了個紙出來,寫了些話,叫奴婢按手印,說是奴婢自願帶着小姐在身邊的,但是奴婢不識字,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麼,不按手印又不能帶走小姐,只能……按了手印。”
趙雩和小招主僕兩個聽到了這裡,全都搖頭無語。
“這幾天在人市,奴婢慢慢的才聽明白了,少奶奶是把小姐也賣了……小姐賣的還比奴婢的價高,因爲跟牙婆就說了是王家的小姐……”依依用袖子擦着眼淚,哭得聲音大了點:“奴婢開始幾天見買人的就哭訴,說少奶奶賣的是王家的小姐,可沒人管,牙婆後來跟奴婢說,王家是被抄家的,老爺都被斬了,就算是有人知道了有人偷賣他們家小姐又怎麼樣?沒人敢管……”
說到這裡大哭起來。
趙雩聽得搖頭,那位三姑娘顯然是已經知道了現如今她的情形,她已經是無罪的人了,不回孃家反而是好的,現在的想法就是極力的攢錢,能賣的全賣了,手裡有銀子了在想下一步打算。
還是會算計,而且心夠黑的,連王成的女兒都不放過。
之前知道了她在王家的遭遇,叫人還覺着她有點可憐,但是現在看看,這位三姑娘是因爲之前被王成父子捏住了沒有害人的餘地,不然,害起人來也不是個手軟的!
看起來好像是個溫溫柔柔說話都不敢大聲,只會哭的人,但其實心也是黑的。
這兩母女怎麼安頓趙雩還是要琢磨一下,叫小招領了依依下去。又叫葉婆子去找書榮將從牙婆手上買來的賣身契拿來。
葉婆子去了之後,一會兒拿來了依依姨娘母女的賣身契。王成的女兒之前是官家小姐,買賣官家小姐是犯法的,不過抄了家之後就不是了。如果三姑娘趁着王成傷一直不好,慢慢的將那兩個姨娘也賣了,兒子也賣了,王成她也肯定不會照顧了,必死無疑。
王成死不足惜,不過那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