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迅道:“楮國公是想脫身,不過走了一趟了泥塘了還想一身乾淨?哪有那麼容易。”
秦獠慢慢的點點頭:“這些事情皇上未必不清楚,只不過若是小打小鬧,皇上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楮國公偏偏把手伸進了宮裡,皇上還怎麼能忍。”
吳迅點頭:“不錯!要不把康妃都給降了位份?楮國公府出事,康妃連話都不敢說。”
張勇心思更縝密敏捷一些,又壓低了聲音道:“如今楮國公那邊也瘋了,想咬大皇子呢……他倒是清楚,若是咬住了大皇子,說不定能脫身。現如今唯一能叫皇上下不去手的就是皇子了。”
當今後嗣單薄,本只有四個皇兒,卻還夭折了一位,立儲君的事情也遲遲未定下。大皇子是最有希望的,一來,他是先皇后所出,正經的皇家嫡長子。二來,大皇子性情敦厚,心地善良,文臣武官中對他心悅誠服的人不少,力保大皇子的也不少。三來,大皇子的長子嫡皇孫今年弱冠年紀,難得的是,嫡皇孫和他父親一樣,也是性情敦厚,卻又才思敏捷,很得皇上的喜歡。
這些條件基本上能看出來,大皇子的優勢還是不少。
但是大皇子也有缺點,一來,他身體不好,一直很羸弱。二來,大皇子太過敦厚了。
不錯,性情敦厚在臣子那裡是非常好的,但是在皇上眼裡,卻未必,爲皇者,要有掌握天下所有事情的氣魄!任何事情不能被旁人左右,皇上是行武出身,性格中有狠厲的一面,而大皇子則一點這方面的性子都沒有遺傳,太溫和了。皇上擔心大皇子今後若是登基了,容易被臣子們掌控。
因此一直沒有立儲君。
而楮國公一族很清楚,大皇子在皇上眼中的地位還是很不一般的,如果想要脫身無罪,只能扯上大皇子,讓皇上沒法處置。
秦獠奇怪的道:“大皇子和楮國公有什麼牽扯?他想咬就咬住了?”
張勇道:“同朝爲官總有牽扯,皇上只要是北征全都是大皇子督國,要想找到有聯繫的地方也很簡單。去年南疆平海寇,當時的軍餉是大皇子奉命籌措的,其中有一部分是楮國公籌集的……”
秦獠臉沉了下來:“楮國公難道還想栽贓?”
“他們現在已經是死到臨頭了,而且楮國公的事情比王瑞吉嚴重多了,王瑞吉都判了斬立決,楮國公焉能坐得住?都督走得這幾個月,楮國公一黨抓了數十人,已經和王瑞吉一起處置了一批了。”
秦獠沉吟了一下。
張勇輕聲道:“將軍,現在這個時候,已經不能不考慮一下這方面的事情了。將軍掌管的左軍都督府是京畿禁軍中人數最多的,多少人盯着?您回老家去的巧,正好把紛亂的一陣子避過去了,不然……都不知道會不會牽扯進去。”
秦獠心裡清楚,他當時選擇退一步的時候,李赫就跟他說過了,從老家回來,這些事情都要面對了,大皇子就算是他自己不想盯着自己,支持他的官員們也會盯着自己手裡的這些兵,而二皇子、三皇子……恐怕也不會閒着。
“對了,定遠侯府的三爺李赫,封了神機營提督。”
秦獠眉頭一挑!心中重重的敲了一下。
……
秦獠騎着馬回府,心裡還在想着今天知道的這些事情,三大營的提督全都定下了,五軍都督府的人選也全都定下了,在自己回老家的這幾個月,皇上將各處軍營領兵的人全都定了。
大部分都是之前就有傳言的,只不過,李赫做了神機營提督,這個還是有些意外,李赫被人號稱是飛馬將軍,騎馬殺敵很英勇,衝入敵陣就好似入無人之境。這樣的將軍,沒讓領步兵,卻領了神機營了。神機營是皇上很看重的一個營,用的是火器。
秦獠本想去李家見見李赫的,但是在都督府處理事情到了現在,已經很晚了,只能明天過去。
騎馬回府,從他的都督府到通州城門,要經過一個西市口,原本這裡是通州最大的菜市場,不過因爲遷都,通州城內也修葺了一番,之前的一個人市被拆了,修建了朝廷的衙門,人市就沒地方去了,於是就擠到了這個菜市來。
秦獠回家的時候,正好是人市下市的時間,從裡面出來了好些人,大部分人衣着破爛,面容憔悴,深深的低着頭只看腳下,被一些穿着深色褂子的牙婆們吆喝着排成排走着。
秦獠偶爾的看了一眼,正好一隊人從裡面出來,其中一個牽着女孩子的女人正哭着,那孩子也哇哇的大哭,將秦獠的眼光吸引過去。
跟在後面的牙婆猛的上前推了那女人一把,將女人推得往前踉蹌了一下,而她手裡牽着的小姑娘一下子衝到了前面跌倒了,登時更加的放聲大哭起來!
那女孩兒看起來也就是三四歲。
秦獠一下就盯住了那小姑娘,眉頭蹙了起來。
書榮和跟着的幾個長隨見爺不走了,忙上前來輕聲問:“爺?”
秦獠皺眉伸手指了指地上大哭的那個小女孩兒:“把那女人和小姑娘帶過來。”
書榮雖然不知道爺是什麼意思,還是忙下馬去,先阻止了那個牙婆過來踢打那個婦人和小女孩兒,蹲下身將小女孩兒拉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土,拉到了秦獠的馬前,那小姑娘只是仰着臉閉着眼大哭。
“官大人救救我們母女吧!救救我們吧!”那個婦人看到秦獠似乎是有不忍之色,忙哭着求道。
秦獠仔細的看了看,眉頭蹙的更緊了,問那個被拉過來的婦人道:“你們是王瑞吉府上的?”
那婦人本來還在哭着,一聽這話猛地愣住了,然後‘噗通’一下又跪下了,慘聲叫道:“大人!奴婢正是,求大人救救奴婢的女兒吧,她是……”
“行了!”書榮在旁邊輕喝了一聲,將那婦人的話打斷了。書榮也有點心眼,,看到周圍有些圍着看熱鬧的人,就沒有讓這個婦人說出來是誰的女兒,不過書榮是跟着秦獠辦事的,王瑞吉家的情況他也很清楚,家裡的少爺不就是王成一個?而且抄家那天書榮是跟着去了的,也見過這個小姑娘,只是一開始並沒有認出來而已。
被書榮輕輕呵斥了一聲,那婦人就嚇得聲音戈然而止,顯然這段時間是嚇怕了。
秦獠有些遲疑,皇上的旨意是王瑞吉府上,罪人不孥,就是說罪不及家眷,但是抄家是罰沒所有。這婦人爲什麼會和小姑娘一起被賣?即便婦人是奴僕,小女孩兒總是王成的女兒,總是府裡的小姐。
只是這裡實在不是問話的地方,秦獠想了想,示意書榮帶着這母女倆,一起回府。
那牙婆看到秦獠身後跟着的人就知道是位大官,低着頭就沒敢說話,書榮上前問話,一會兒就給塞了些銀子,將兩人領走了。
回到了府裡天都快黑了,秦獠直接進了內院了,書榮帶着母女倆也不知道怎麼辦,只能先領着在前院給找盆水洗洗臉,又給拿了點東西吃。
秦獠回到了後院,趙雩在堂屋迎他,笑着道:“頭一天就忙到現在?外面冷吧?趕緊換件衣裳。”
秦獠心裡就和身上一樣暖洋洋的。進了裡屋換了件家常穿的衣裳,去小屋洗了手臉,出來和趙雩一起吃飯,這才道:“經過人市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姑娘和王瑞吉的孫女長得一樣,問了果然是他家的人,便領了回來。”
趙雩驚訝的道:“王瑞吉的孫女?”
秦獠點點頭:“抄家那天這小姑娘一直在哭,因此記住了……她是王成的庶女,怎麼也不應該被賣了,王瑞吉已經被斬,王成還在養傷,不知道什麼人動的手腳。”
趙雩道:“現在在哪裡?”
“書榮領着。”
趙雩想了想,轉頭叫小招跟葉婆子說,叫書榮給那母女兩個吃點東西,一會兒領過來問話。
葉婆子去了,一會兒回來稟:“已經洗了正在吃東西呢。”
這邊趙雩和秦獠便繼續吃飯,吃了晚飯秦獠去了書房,趙雩便叫小招去將兩母女領了進來。
母女兩個還換了棉襖,臉上乾乾淨淨的,大約是因爲吃飽了的緣故,那小女孩兒終於不哭了,只是緊緊牽着母親的手,小臉蛋上全都是驚恐,這段時間應該是受到了不少的驚嚇。
小女孩兒才三四歲的樣子,而那個婦人,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出頭,長得白淨清秀,只是如今臉上和眼睛上不少的淤青,不知道是被打的還是撞得。神情同樣的畏畏縮縮,警惕緊張。
一進來拉着小姑娘跪下,怯怯的說了一聲:“參見夫人。”就伏地不敢起來。
趙雩叫小招將兩人扶起來,問道:“你們是王瑞吉府上的?這小姑娘應該是王成的女兒?”
那婦人警惕的微微的躬身下去,卻不說話。
小招就道:“夫人問你們話趕緊回話,你們什麼身份以爲我們不知道?不知道爲什麼還帶你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