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臺外有一處貧地,不知爲什麼,別處的地都長莊稼,這一處就是什麼都不長。歷來都說是凶地。
現在這裡被改成了墳地,除了祭祀的時候,平時也沒什麼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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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帶着弟弟和媳婦在墳前磕了頭,又背了一節禱詞,就回家了。回去的路上媳婦和弟弟都忍不住說:“這就行了?也沒給爹和娘拿點吃的……”
武大說:“不是供了水了嗎?那公主都說了,祭祀的時候別的都不用供,那都是經過煙火的濁物,生雞死羊都帶死氣,只有清水最乾淨,無味,還有生機,最適合當祭物了。公主說的還能有錯?”
媳婦不安的點了點頭,“是啊,公主說的不會錯。”
弟弟說:“這樣可真省錢啊!”
想想以前祭一回爹孃要花多少錢吧!生雞死羊這都要有,還要有糧、有錢,他嫂子還要再織一塊布供上。這還不夠!墳前祭一回,還要在祖廟裡祭一回,進祖廟還要另給錢。
祭一次爹孃,家裡至少要餓三個月肚子。
每年少說也要祭四回。
現在公主說祖廟裡供的都是祖宗,哪能一天到晚老打擾祖宗呢?這也太不孝了!子孫後代那麼多,誰要祭都要進去一回,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都不叫祖宗閒着?
以後就只能一年打擾祖宗一回!
這樣不過才一年,家裡就省出來給他娶媳婦的錢了。現在媳婦可難娶了!他這個媳婦是跟別家合娶的,媳婦半年在他家,半年到別人家去,若是他對媳婦不好,媳婦就不來他家了。
他哪敢對媳婦不好呢?這個媳婦跟他差不多大,那臉圓圓的,頭髮烏亮亮的,聽說還進過宮見過公主呢。
這樣的好媳婦可不容易碰見!
一家人回到村裡,見村口放着一架怪里怪氣的車,只有車頭,沒有車板,兩個輪子在車轅下。
“這是什麼車?”武大問。
村長是個讀書人,會寫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以前沒名字的,村長都給取了,不管男女都有。沒姓的都先跟了村裡的姓,這個村叫經六村,村裡沒姓的都姓了六。
村長看着也是有點糊塗,說:“城門前的告示上說,這叫耕車。”他指着車頭說,“這裡,栓上牛啊馬啊驢啊,然後人在後面趕着牲口走,就可以把地給翻起來了。”他又指着下面的一條橫杆,杆上鑲着六把鋤頭的頭。
武大驚訝道:“那這可省事了啊!”
田裡現在收成不好,只能種馬草,再用馬草換糧食,這樣就只能種得多點,才能換來更多的糧食。所以現在各村都在開墾新地,有時看到好種的地都能打起來。
可墾得多,不代表能種得過來。每個村的人都不夠用,哪怕女人也跟着一起下地也不夠。
村長道:“是啊,這還是公主的主意呢。”
鳳凰臺。
姜姬聽說耕車已經發到每個村裡了,就道:“讓百姓們趕緊用一用,這纔是第一代,有不好用的地方下一代就能改過來了。”
龔香在旁邊捻鬚而笑,想起公主對他說“人下崽沒有牲口快,也沒有牲口多,人力不足的地方只能讓畜力來補充了”,搞得他好長時間看到外面的人都嫌棄他們不如牲口。
在鳳凰臺上,因爲一直以來的抑武、減兵的緣故,馬不夠多,牛反倒比較受歡迎。
牛用來耕地早就有了,但大面積的推廣是沒有的。犁車也有,但一般是單人用。
姜姬早就想試試能不能造一個並行的犁車了,可以一次用三到四頭牛,這樣來回三趟就能把一畝地給耕完了。
這樣更省時。
但她不確定至少幾個鋤頭纔是最合適的,在使用中最方便,不會出現太多問題。所以送到底下的新式耕車從兩個鋤頭到六個鋤頭,依次增加,分別送給不同的地區使用,最後統一審查結果,看哪邊用的最多,最讓百姓滿意。
她唯一擔憂的是牛不夠多,還授意市場上的商人可以把牛賒給百姓使用。
結果不到一天就有反饋說,有的村裡沒有牛,用了羊和狗。
姜姬:“……車不夠低吧?”
那車是照着牛的高度造的。
王姻說:“他們把車給改了。”
姜姬:“……”
高手在民間啊。
據說用羊和狗拉車的還不算什麼,還有人想用豬。
因爲姜姬的緣故,商人們在販貨時少了許多顧忌。前年有旱情後,她讓商人們尋找不挑地的作物和不挑吃,好養好活的牲畜。
於是就有商人從別的地方把豬給販來了。
豬的好處在於,第一,肉多;第二,吃什麼都行。
這一點上,羊就有點不夠看了。
於是從去年起,鳳凰臺下就有人開始零星的養豬,今年就更多了。
跟着到了選牲口拉車的時候,有人覺得豬看着就勁大,不是一樣可以拉嗎?試試吧。就把豬給綁在車前了。
豬就撒歡了,拖着車跑了。
等村民把豬套回來之後,沒有放棄!他們試着把豬的眼睛給蒙上,然後讓平時餵豬的那個人在前面拿着食桶引誘,結果居然真的成了!
姜姬:“……”
那,第二代的耕車就先改的能適合豬、羊、狗的身高?
慢慢的,羊就被淘汰了,百姓們發現羊拉車沒有狗拉的好使,但狗拉的不如豬,豬拉得不如牛。如果用豬拉車,訓練狗在後面跟着,咬着,再讓人在前面引着,效果相當好!
姜姬看着第一個月的報告不得不佩服百姓們的智慧,連她都落了俗套,以爲只能用牛拉車。
但牛拉的耕車可以犁深地,豬和狗拉的都只能犁淺地,綜合來看,還是牛最好。
百姓們沒有牛的時候,湊和用豬和狗也是沒辦法的。
兩個月後,報告上用牛的佔三分之一,用驢的佔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是用豬和狗的。
牛可以並行,同時用兩頭或三頭牛,也可以使用最大的六頭耕車;驢能用三頭或四頭的;豬和狗都只能用一頭或二頭的。
現在三頭及以下的耕車最受歡迎,六頭用的最少。
或許等牛的數量變多了會有改變。
姜姬收起報告後,讓鐵器局多造一、二、三頭的耕車,剩下的都可以不必造了。
王姻跑進來,激動地對她說:“公主!井水的水位慢慢上升了!城外河水的水位也不再下降了!”
姜姬忍不住走到殿外,外面的天空仍是一片晴朗。她希望能看到雨雲。
“一定有地方已經開始下雨了。”她激動地在原地轉圈,捧着肚子說:“快下吧!快下吧!”
可能是她的話被老天爺聽到了,深夜,天邊滾過悶雷,一聲接一聲。
三寶落地這麼久沒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嚇得哇哇大哭,被姜陶連夜送到姜姬這裡。她鑽到她和姜武中間,被她抱起塞到姜武手裡:“找爸爸,爸爸力氣大!”
姜武抱住女兒,就看她艱難的從牀上爬起來,捧着西瓜那麼大的肚子往外走,要去外面看。
“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下雨了嗎?”他揹着三寶跟出來說。
“到今年,可就是第三年了。”姜姬感嘆,“終於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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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殿外廊下,一陣陣冰冷的夜風撲到他們的身上。
“好涼快啊。”她笑着,轉頭對他說:“這下我生孩子可不受罪了。”
這一句話,叫姜武的眉頭也展開了。
董城。
齊藉的口瘡已經好了,但爲了不見這董城的諸多“才俊”,他不得已改了作息,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精神百倍。
從人不理他,照舊白天起來晚上睡覺。
齊藉只好發展出一個不需要人陪的興趣,每晚夜觀天向。
話說,他對天向雖然沒什麼研究,但家中星圖也存着幾幅,講解周天星辰的書藉也是讀過的,卜卦雖然不怎麼準,但也能卜上幾次。
所以他就天天爬到屋頂上躺下,看星星。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於是就被雨淋了。
從人睡到一半聽到雨聲,突然想起齊藉這幾天都是在屋頂上看星星的,立刻從牀上爬起來,衝進屋裡一看,榻上沒人!立刻跑到庭院裡對着屋頂喊:“屁屁,你是不是還在上面?”
齊藉抹了一臉的雨水,伸着脖子對下面喊:“都說了不要叫這個小名了!”
從人聽他果然還在上面,氣得不輕,把袍子往腰帶上一掖,爬上屋頂找他下去。
兩人回到屋裡,各自一身溼淋淋的。
從人去叫人熱水給他洗澡,雨是天上水,不是凡水,淋過後是一定要洗澡的,不然一定會着涼。
他催着齊藉泡進木桶裡,看到他慢吞吞的爬進去時,沒忍住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把他給拍進去了。
“你小時候就不愛穿褲子。”從人道。
齊藉小時候有個壞毛病,不愛穿褲子。這個毛病到底原因是什麼沒人知道,他自己長大後也想不起當時他是怎麼想的了。反正從人那時要給他穿褲子,他能從屋裡跑到外面,在庭院裡轉上幾個圈。
所以從人才給他起了這個小名。
齊藉長大後才知道自己還有這一樁逸事,引以爲恥,除了從人沒辦法之外,連妻子都不知道他還有這個小名。
他坐在桶裡抱怨:“都說以後不再提了。”
泡過澡,喝過藥,第二天齊藉理所當然的裝病了。
董誠非常熱情的想把齊藉介紹給其他家的年輕人,他以前還有點看不起齊藉,等齊藉與喬世三一席長談——而他完全跟不上他們的話題後,董誠纔對齊藉改觀了。
喬世三是一直想把董誠帶離家鄉,董誠不捨父親,又不捨得喬世三這個朋友,現在來了一個齊藉,恰好兩全其美了。
齊藉本來就是想躲在董城的,所以他不會勸董誠離家,他與喬世三又一樣的博學。
董誠改了主意之後,就開始想把齊藉引見給其他人了。
齊藉躲還來不及呢。他這回出來就不是爲了揚名。
他現在只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有沒有信他的話。
他擔心地問從人:“你說,他不會是沒有聽到吧?”他還就說了一句,還是醉話,萬一那人沒聽到呢?或者聽了沒反應過來呢?
真愁人!
從人:“……”
鳳凰臺。
喬世三住在民家。
鳳凰臺附近的富人都很樂意把家裡的屋子院子出借給遠遊的士子。
因爲現在連遠方的人都開始涌入鳳凰臺了,這些士子大多數都是憑着一腔孤勇就來到陌生的地方,他們在這裡沒有親友,也找不到住的地方。
一開始是商人買屋租給別人,像林昌就一直在做這種事。
後來本地的百姓也開始用這種方式來填補家用了。
喬世三來了以後,驚訝的發現鳳凰臺的百姓竟然如此熱情好客。
他住在民家,每天都能和附近的士子交談。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哪裡的都有。
一問之下,有一些竟然是從靈武來的。
因爲據說靈武公子仰慕安樂公主,不惜千里前來拜訪公主,從此就不走了。
靈武公子在靈武相當有名,許多人因爲聽了這個傳聞後,竟然也跟來了。
喬世三還看到了魯律,許多魯律就公然放在書坊中任人借閱。
他從沒想過會有這麼多律令是用在百姓身上的。
他將魯律買回來,細細研讀。一本《商律》還沒有讀完,他收買的人回來了。
他告訴喬世三,他沒有找到皇帝。
“……宮中的侍人稀少,聽說之前的侍人與宮女都被雲賊殺光了,現在的侍人都是安樂公主帶來的。”
“我四處都看過了,沒有找到陛下的蹤跡。”
“只有安樂公主的廣御宮我沒辦法進去……”
那人倒是不害怕,在得他重金酬謝後,還告訴了他一件事:“我連龍椅都沒找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