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的!你爲什麼這麼對我?!”馮喬想越過拉住她的侍女撲去抓半子。
“我沒有!姐姐!我沒有!”半子跪在馮喬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額上一片青腫,全是剛纔磕出來的。
姑嬤厲喝道:“把阿喬帶走!把門關起來!!”
“你爲什麼這麼對我?爲什麼!!爲什麼!!”馮喬的嘶喊漸漸遠去,半子趴在地上抽噎起來,終於放聲大哭。
周圍沒有人敢說話,侍女們躲躲閃閃,看到有宮女在探頭探腦就去把她們趕開。
姑嬤僵立在原地,終於走過去把半子給扶起來。
“姑嬤!你告訴我!姐姐怎麼了?她不是真的怨我對不對?”半子抓住姑嬤哭道。
姑嬤嘆了口氣,撫摸着半子散亂的長髮輕輕點頭:“對,她不是真心的,你不要怪她。”
“我不怪、我不怪……”半子胡亂把頭髮攏開,抹掉臉上的淚,剛纔馮喬突然從房間裡衝出來,跑到她這裡,她以爲馮喬還在屋裡養病,姑嬤不讓她出來,也不讓人進去看她,她一直都很擔心,所以看到她,她還很高興的迎上去問她:“姐姐,你的病好了?”卻被馮喬抓住連打了好幾下!
侍女們趕緊來分開她們,馮喬卻對她破口大罵,她知道阿燕的事了,罵她不知廉恥,爲了討好大王,竟效伎子行徑,只有那不知羞恥,沒有教養的女人才會母女同牀與男交-媾。
半子又羞又愧,便跪下磕頭求她原諒。結果阿燕突然跑出來說,“這話可不對,難道我們不是進來侍候大王的?難道家裡送我們進來不是做這個的?你這樣罵半子,不過是因爲你夠不着大王而已!”
半子立刻喝斥她,要她離開。
所有人當時都僵立在原地,既不敢靠近,又不知該做什麼。
阿燕不理她。半子知道阿燕恨她當時把她留給大王,這麼多天以來,她找盡一切機會在大王面前羞辱她!這時她看到阿燕看過來的眼神就知道不好,她大叫道:“阿燕住口!!”
但晚了,阿燕解開衣襟,露出裡面的紅痕,驕傲的對馮喬說:“阿喬若是思念大王,何不求一求半子?你看,半子將我薦給大王,大王十分寵愛我呢!”
雖然阿燕很快被別的侍女拖走了,姑嬤也聞聲趕來了,但一切還是變得不可收拾。半子甚至覺得,在那一刻,馮喬恨她!
“阿喬病了。”姑嬤這段日子老了很多,她不敢讓人見馮喬,也不敢離開她,只好自己看住她,日日夜夜下來,她的身體就受不了了。今天她也是看馮喬睡了,她也回去睡覺,不料就出了這種事。
半子也覺得剛纔的馮喬很不像她,“是什麼病?我看她神智昏昏,不復清醒。”
姑嬤慢慢說,馮喬“小產”之後,她覺得那不是孩子,而是月事。可馮喬就是認爲那是個沒有出生的孩子,她痛苦幾日後,竟然想再懷一個,所以就算是白天也躲在牀上睡覺。
姑嬤想告訴別人,馮喬不讓,她說:“我這樣做實在很丟人,你告訴半子,我以後在她面前如何自處?”姑嬤只好不說了。
可馮喬漸漸變得晨昏顛倒,說的話也越來越古怪,有時一飯一水,日月星光,都會成爲她沒有夢到大王的原因。
姑嬤怕馮喬瘋了,擔心一旦被人知道,馮家有瘋女入宮,馮喬會被逼自盡,便緊閉殿門,也不再讓人進來侍候,食水都由她送進來。她整天伴着馮喬,一遍遍告訴她家裡的事,希望她能好轉。
“……她本來已經要好了。這幾日也不提大王,不提那個孩子,也不做夢了。”姑嬤很傷心,可傷了心之後,她又堅定起來:“阿喬沒有見過外人,她是不會知道你的事的。一定有人趁我不在,進來告訴她!”
可這個人是誰呢?照明宮的人很多,有馮家侍女,有進來之後收容的女人,還有大王賜下的宮女和侍人。
何況剛纔宮裡所有的人都跑過去看了,現在更沒辦法查問了。
半子恨得咬牙:“如果讓我知道是誰……我一定剪了她的舌頭!”
這還罷了,姑嬤問,“你和阿燕怎麼了?我看她剛纔像是故意的?”
這些侍女都是從小挑選出來,幾乎是和半子一起長大的,小時候一同相伴,情誼深厚,不然也不會送進宮來了。
半子咬住嘴脣,姑嬤見她不肯說,嘆道:“如果她給你搗亂,不如就送她回家吧。”她說是這麼說,出來後卻直接去見阿燕了。
阿燕已經被人綁了起來,還塞住了嘴。
姑嬤推開門走進去,坐在她面前。
阿燕在她的打量下,原本憤恨的雙眼漸漸平靜下來,最後扭開了頭。
姑嬤這才把她嘴裡的手帕扯出來,只是不給她鬆綁。她輕輕嘆了口氣,撫摸着阿燕的長髮,“……你恨半子?”
阿燕臉色蒼白,不敢說話。
姑嬤輕聲說:“因爲她把你送給大王?因爲你愛慕玉郎?所以你恨她對嗎?你搶大王還不夠,還要阿喬也恨她,如果你見到玉郎,是不是也會告訴他,讓玉郎也討厭半子呢?”
她越說,阿燕的頭越低,心也越沉,她隱隱發起抖來。
姑嬤說:“你還記得是馮家把你養大的嗎?”她撩起阿燕的長髮,撫摸她細嫩的臉蛋,在她塗得硃紅的脣上抹了一下,在鼻間一嗅,“你吃的每一口飯,每一滴水,都是馮家給你的。你這漂亮的長髮是用和阿喬、半子一樣的香澤養出來的,你這漂亮的臉蛋也是用和她們一樣的香脂,你這胭脂是檀紅,價比黃金……只怕也是在馮家得的吧?”
她擡起阿燕的臉:“如果沒有馮家,你以爲你現在會在哪裡?在河溝裡?在你爹你孃的尿桶裡?在外面的伎寨裡?只怕你只能遠遠看到玉郎騎馬經過,卻連他腳底的泥都碰不到!”
阿燕害怕、難過、恐懼又後悔,她眼一眨,眼淚就涌了出來,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她沒有擡頭,沒有哭給姑嬤看,但眼淚很快打溼了她面前的一片地。
姑嬤卻很平靜,沒有被她的眼淚打動。
“你害了半子和阿喬,在她們姐妹中間種下心結;你背叛了從小養育你的馮家;你因爲一個男人,忘記了以前和半子一起長大的情誼。”她搖搖頭,“阿燕,我很失望!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阿燕擡起頭,她小時候也姑嬤養大的,她和其他侍女都是姑嬤管教的。
“姑嬤……姑嬤,我知錯了,我不敢了……”
“你不能再留在宮裡了,我會送你回馮家。”姑嬤站起來走了,阿燕心中陡然一鬆,她殷切又期望的看着姑嬤的背影。
姑嬤走到門前,回頭說:“但如果我是你,我絕沒有臉再回到馮家!”
阿燕臉上的期望碎了。
門打開又關上,屋裡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不知過去了多久,門又打開,一個小心翼翼的腳步聲溜進來,解開了她身上的繩子。
是阿默。
“給,我給你拿了水和吃的。”阿默從懷裡掏出油紙包,把竹筒放在她膝上,說,“你要不要去找大王?”
“找大王?”阿燕握着竹筒,木然道。
“你在這裡待不下去了嘛。”阿默說,“不去找大王,又要去哪裡?”
“……”阿燕擡起頭,目光像投在不知名的地方,她說:“阿默,你要記住。”
阿默看她不吃,解開油紙包,“吃吧,吃一點,這個可香了!是公主吃的呢!”她拿出半個黃金餅,縱使涼了,甜蜜的香味也散發出來。
“不要相信他們。”
“什麼?”阿默咬着餅擡起頭。
“沒什麼。”阿燕對她笑了一笑,接過半塊餅,咬了一口,“好甜。”
好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