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人客棧地下室內,柴華南把話對大蛋說完,便重新從地上起身,坐回了那把破舊的椅子上。
“我憑什麼信你?”大蛋微微眯眼,看向了柴華南。
“啪!”
柴華南在懷中掏出一個日記本,直接扔在了大蛋面前:“這是長錦洗錢用的賬本,拿着這個東西,你有足夠的資本退出去。”
“老烏呢?”大蛋看着地上的日記本之後,情緒再度變得不穩定起來:“我要親自見見他,問他爲什麼賣我!”
“烏懷已經沒了。”柴華南面無表情。
“周煜宸!那天晚上,周煜宸接到他了,烏懷根本不是鬼!他死在了周煜宸手裡,是嗎?!”大蛋喘着粗氣問道。
“記得四蛋當年燒死了我的老師兩口子嗎,我的老師,也姓周。”柴華南聲音不大,吐字清晰的迴應道。
大蛋瞬間愣住。
“二蛋、三蛋都沒了,並不代表於家就沒了,這一點你懂。”柴華南並未在周煜宸的話題上過多糾結,翹起了二郎腿:“現在的長錦集團,能抽走的資金,都已經被你抽空了,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把這個殼子給我,我還你一條命。”
“你真的認爲,你能吞下長錦嗎?”大蛋猛然擡頭,十分認真的看向了柴華南。
“你真得認爲,我在長錦只埋下了一個周煜宸嗎?”柴華南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咯嘣!”
大蛋聽見這話,緊握的拳頭泛起關節的脆響,一股深深地挫敗感涌上心頭。
“你活着,吳坤能幫你保護好遠在柬埔Z的四蛋,你如果沒了,呵呵。”柴華南停頓片刻,拿起一個立在椅子邊上的文件夾,甩手扔到了大蛋身前:“籤個字,你走。”
大蛋坐在地上,看着湛藍的文件夾,還有摔掉筆帽的一支鋼筆,久久無言。
柴華南同樣保持着足夠的耐心,安靜等待。
“如果我跟你說,我這次走了,再也不會回國,更不會找你的麻煩,你會相信我嗎?”半晌後,大蛋低沉沙啞的嗓音在房間內響起。
柴華南不予作答。
“我知道,這個合同我籤不籤,都得死。”大蛋咧嘴一笑:“你柴華南本身就不是一個大度的人,雖然我家老二、老三都死了,可是他們沒死在你手裡,在你看來,這就不算報仇,別騙我了,我不是傻子。”
“我可以原諒你,但我沒資格問曲寶生會不會原諒你,更沒資格代替他原諒你。”柴華南聽完大蛋的迴應,終於開口。
“我四弟那個人,你也瞭解,他就是個純純的小混混,不,說他混混都是高擡他了,他這個人一點腦子都沒有,如果沒有我們這三個哥哥扶着他,他早就把自己混折了,這種人,註定成不了氣候。”大蛋舔了一下嘴脣,手掌顫抖的撿起了地上的鋼筆,往旁邊甩了甩鋼筆水,笑着看向了柴華南:“我把字簽了,於家的事,就算我扛了,可以嗎?”
“……”
“砰!”
一分鐘後,地下室內槍聲震徹,振聾發聵的炸響,逐漸消散在了佔地遼闊的無人區當中。
……
數小時後,三臺商務車離開無人區,重新返回額濟N旗城區,停在了招待所樓下。
柴華南在房間中泡腳的同時,撥通了老李的電話號碼。
“喂,華南啊?”老李的聲音傳出。
“李哥,這麼晚還沒睡?”柴華南笑着問道。
“有一件突發的工作需要處理,也正準備睡呢,你打這個電話,有事?”
“轉讓長錦的合同,於旦福簽了。”柴華南直言迴應了一句。
“嗯,這個合同簽了,是好事,現在於家人已經上線了,接下來,有關部門肯定會對他們財產進行清查,即便你拿到合同,也不可能把整個長錦吞下去,不過我可以幫你運作一下,把長錦旗下比較重要的項目劃給你。”老李果斷開口道。
“既然這樣,那我就謝謝你了。”柴華南聲音平靜的開口。
“對了,於家那幾個兄弟,怎麼樣了?”老李繼續問道。
“重要嗎?”柴華南反問。
“如果有可能的話,儘量讓他們永遠消失。”老李十分輕鬆的開口,彷彿在吩咐家裡的保姆殺只雞。
柴華南沒有吱聲。
“這件事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劉處長的意思,於家這副手套髒了,他們在,老劉感覺礙眼……時間挺晚了,先這樣吧。”
“嘟…嘟……”
老李語罷,直接掛斷了電話。
柴華南聽見電話裡的忙音,微微怔神,將目光投向了窗外,看着滿天星漢。
“咣噹!”
小成推開房門,拎着暖壺走進了屋內:“大哥,再加點熱水嗎?”
柴華南仰頭不語。
“大哥,你看啥呢?”小成走到柴華南身邊,看着空蕩蕩的夜空,微微蹙眉。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於家人,沒的挺憋屈。”柴華南輕聲迴應。
“呵呵。”小成咧嘴一笑,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時間不早了,睡吧。”柴華南轉頭看着小成,臉上泛起一個笑容,接過了擦腳的毛巾。
……
招待所後巷,匪帽一夥的帶隊人已經換好了一身運動裝,安靜的站在街邊,絲毫不引人注目,完全像是一個普通路人。
“踏踏踏!”
幾分鐘後,巷子裡傳出了一陣腳步聲,帶隊人看着走來的身影,微微一笑,掏出一塊口香糖,放進了嘴裡:“好久不見。”
“你他媽的到底在搞什麼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楊東走出巷子,暴露在街燈之下,聲音煩躁的向張曉龍喝問道。
“長錦集團,已經把你定爲目標了,我如果不出手,你早晚會死在他們手裡。”張曉龍嚼着口香糖,語氣平緩的迴應道。
“柴雨琪呢?柴雨琪是不是你綁的?!”楊東繼續追問道。
“放心吧,人沒遭罪,有吃有喝的,過得比我都舒坦。”張曉東微笑作答。
“呼——”
楊東聽見這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頭徹底落地,隨後眉頭緊鎖的看着張曉龍:“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你綁三蛋也就算了,可你閒着沒事,綁柴雨琪幹什麼呢?”
“我如果不綁柴雨琪,你覺得於家人會認爲這件事是真的嗎?我那天去度假酒店的地下車庫,本來是救你的,結果發現你那邊已經去人了,這不就順手把柴雨琪扣下了嗎!”張曉龍邏輯清晰的看向了楊東,繼續道:“今天如果不是你們搗亂,於家人全都得折在我手裡,一個都跑不掉!”
“於家人已經摺了,老柴在長錦安插了內鬼,這種事,我們提前都不知情,而且你動手之前,如果跟我打個招呼的話,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結局。”楊東頓了一下,繼續催促道:“你馬上把柴雨琪放了。”
“放不了。”張曉龍搖頭回應。
“爲啥呢?”楊東再次皺眉。
“我綁柴雨琪,確實沒打算傷害她,但是我想找柴華南要錢,也是真的。”張曉龍大大咧咧的迴應道。
“今天見到你之後,我還以爲你回來是幫我的!”楊東聽見張曉龍的迴應,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我如果不是爲了幫你,那麼我這次根本就不會冒着這麼大的風險,選擇在大L犯下命案之後,再把人全都抽到內M來,明白嗎!”張曉龍頓了一下,十分認真地看着楊東開口道:“這次過來,我是帶着人回來的,而且帶回來的三個人,並不是我的手下,他們只是我昔日的戰友,今天的結局你也看見了,我帶來的三個人,一個瞎了,一個重傷,這種事不把錢給足,誰願意撇家舍業的跟我冒險?!而且在兩家收的一千萬,我分文不取,全都是給他們的,所以見不到錢的話,我沒權利把柴雨琪放走,這麼說,你聽懂了吧?”
“你這錢,是給他們要的?”楊東重新把目光投向張曉龍,眼中閃過一抹震驚。
“我這幾個老朋友,因爲各種各樣的事,都挺需要錢。”張曉龍頓了一下:“我前一陣子就回到了大L,但是發現跟長錦對抗的活,都是你在做,我怕柴華南把你當成了棋子,按照我原本的想法,是幫忙除掉於家人,如果柴華南準備賣你,就把他也留在無人區,雖然我的猜測是錯誤的,可你覺得,就憑我把於家拽到無人區這件事,找柴華南要五百萬,多嗎?”
楊東聽完張曉龍的回答,徹底無言以對,半晌後,才舔着嘴脣開口道:“你帶來的人,眼睛是被羅漢打瞎的,我這邊,用不用給一部分賠償?”
“算了吧,他們敢接這筆錢,對自己的結局,都有心理準備,你沒死在他們手裡,也算萬幸了,我不會跟他們說你我之間的關係,這事到此爲止。”張曉龍擺了下手,情緒平穩的繼續道:“接下來,我會跟柴華南正常交易,只要錢到位,柴雨琪不會有任何危險。”
“事辦完之後,你準備跟他們一起走啊?”楊東聽見這話,挑眉問道。
“我的命都給你了,還能往哪走啊?等這把事辦完了,大L見吧。”張曉龍擺了擺手,消失在了黑暗的巷子當中。
“那我等你昂!”楊東聽見這話,咧嘴一笑,心中十分痛快的喊了一句,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身邊如果有張曉龍這麼一個悍將作爲助力的話,許多原本難於登天的事,難度絕對會直線下降。
而柴雨琪的下落也已然明確,楊東一直以來的擔憂,終於隨風散去。
……
此時此刻,柴華南正站在二樓窗口,一個人抽着煙,怔怔出神。
他在牧人客棧親手打出的一槍,徹底終結了大L市屬於長錦於氏家族的江湖時代。
長錦集團與聚鼎公司之間,七八年的恩怨糾葛,歷時半年多的纏鬥,最終以於家四兄弟三人身死異鄉,一人遠逃國外而落下帷幕。
放眼望去,整個大L的江湖格局,柴華南已經再無對手。
但這個江湖很怪,因爲在這個圈子裡,似乎從來都沒有人能夠始終處於一個巔峰狀態。
雖然只是站在了一個二樓的窗口,但不知爲何,早已經習慣處變不驚的柴華南,心中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高處,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