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發廠,郭盛辦公室內。
此刻郭盛正站在桌邊,手握座機電話,跟一個貨站老闆苦口婆心的交談着:“周老闆,你就幫幫忙,再替我問問,找兩臺貨車過來唄,哪怕運費貴一些,我們也能接受。”
“老郭,這次的事,真不是我不幫你,但是你也是本鄉本土的人,雷鋼是幹啥的,你心裡能沒數嗎?你說,我如果幫你過了這個坎,那等過後雷鋼來找我的時候,誰能幫我啊?”貨站老闆語氣實在,但又滿是無奈的迴應道。
“周老闆,咱們之間,都合作這麼多年了,我相信你如果想幫我,肯定是有辦法的,算我求你了,行嗎?”郭盛舔着乾裂的嘴脣,再次哀求了一句。
“老郭,我本身就是乾貨運的,所以幫你找幾臺貨車,肯定不是難事,而且我手裡閒着的車也不少,不過我真的是不敢幫你這個忙,因爲我做生意是爲了賺錢的,而不是爲了惹禍的!我還有一家妻兒老小指着我養活呢,你說我拿啥去跟那幫牲口霸道的社會混子較勁啊?你肯定也知道,聚鼎公司的背景,不光是社會上的,還有官方的,一旦我幫了你這個忙,那日後雷鋼就算不跟我動粗,但是如果我以後給別的車聯繫活,他們一上路就被查超載、查超重的,你說,我這生意還能幹了嗎?”周老闆沉吟片刻,繼續開口道:“郭哥,既然你拿我當朋友,那我也跟你說句實話,既然雷鋼把話放出來了,那麼你再給別人打電話,估計也沒啥用,因爲開貨站的人,最怕的就是惹麻煩,他們肯定不會爲了你們那幾千塊錢運費,去砸自己的飯碗,而那些真敢去跟聚鼎硬剛,願意幫你拉貨的人,估計你也僱不起。”
“老周,我謝謝你了……”郭盛聽見這話,深深地嘆了口氣,沒再多說。
“我連你的忙都沒幫上,你還謝我幹啥呀,郭哥,咱們賺點嚼裹兒都不容易,互相體諒吧。”老周語罷,直接掛斷了電話。
“呼!”
郭盛掛斷電話後,重新戴上花鏡,開始在桌上的一個日記本上翻找着其他貨運公司的電話號碼,一擡頭,剛好看見張明玉父子站在門口,登時一愣:“哎呦,你們爺倆啥時候來的!來來來!快屋裡坐!”
“郭叔!”張文澤咧嘴一笑,首先走進了房間。
“呵呵,現在這文澤真是大變樣了,如果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認你了,快坐!我給你們沏茶!”郭盛說着就忙活了起來。
“現在還是沒有貨站願意給咱們運輸啊?”張明玉臉色陰沉的問道。
“你都聽見了?”郭盛手裡的動作一頓,隨後繼續沏茶,嘆着氣點頭道:“在此之前,我真沒想到,聚鼎公司這羣混子,威懾力這麼大,現在好多配貨站聽說咱們跟聚鼎公司起了衝突,已經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呵呵。”
“這羣王八犢子,太他媽欺負人了!”張明玉聽見這話,氣的臉色鐵青:“之前你不是說已經找了一羣社會人跟他們交涉了嗎,有沒有效果?”
“算是有效果吧,大上個禮拜,我找的人在咱們廠子門口,把對面來鬧事的人打跑了,現在那夥人倒是不怎麼過來了,可是貨站方面,依舊不敢給咱們配車,這纔是最噁心的……來,喝水!”郭盛把兩杯茶水遞給張明玉父子後,也坐在了一邊,舔着嘴脣繼續道:“老張,還有個事,我得跟你說一聲。”
“嗯,你講。”張明玉點頭。
“咱們廠裡的資金鍊,要斷了。”郭盛低頭點燃了一支菸:“再過三天,就是咱們廠裡發工資的日子了,全場二百多工人的工資費用,至少就得用去七十多萬,再算上給他們上五險的費用,又得三四十萬,原本這筆錢的來源,應該是咱們這次發貨的貨款,可是現實情況你也看見了,現在所有的成衣都壓在倉庫裡,根本發不出去,不賠違約金,就算對方照顧咱們了。”
“這錢先用購進原材料的錢墊上,等這事過去,再用貨款補回來,能行嗎?”張明玉出了個主意。
“沒戲,現在廠裡的賬上只有四十萬出頭,資金缺口相差了五六十萬呢。”郭盛搖了搖頭:“你也知道咱們工廠的效益,之所以能夠堅持這麼久,就是爲了給工人開工資,根本沒啥盈利,而平時咱們維持運轉,就靠每個月發出去的兩批衣服,自主生產那批貨的盈利用來購進原材料,代工品牌的盈利給工人發工資,可是現在手裡這批貨發不出去,咱們就等於白養了這些工人一個月,這錢一旦出去,後續購買原材料的錢,就沒了。”
“這羣王八犢子!怎麼就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搗亂呢!”張明玉聽見這話,十分煩躁的咬了咬牙,拳頭緊握,心中滿是憤怒和憋屈。
“郭叔,我插一句嘴啊。”張文澤聽完兩人的談話內容之後,在一邊輕聲開口。
“嗯,你說。”郭盛點了點頭。
“既然廠子裡的資金不足,那就先把工人的工資停發唄,現在廠子裡也沒什麼活幹,還讓他們在這挺着裝什麼樣子啊,都先放假吧,還有保險的事,我也得提一下意見,咱們本來就是一個私營的小廠子,又不是那些合資和國營的大企業,啥身板啊,還給工人上五險?依我說,就按照國家強制的最低線,給他們上個最便宜的三險得了!”張文澤吸溜着茶水,語氣平靜的迴應道。
“停發工資?咱們廠裡也沒有這個先例啊?”郭盛聽完張文澤的一番話,隨即一愣:“而且給工人上五險這個規矩,是你爸定下的。”
“規矩是人定的,既然有人定,那不就得有人改嗎!特殊時期,就得特殊對待,對吧?”張文澤咧嘴一笑,不當回事的開口道:“據我所知,現在國內的很多工廠和私營企業,連三險都不給員工上吧?咱們能做到這一點,就算不錯了,爲啥還要花那麼多冤枉錢呢!”
“你把嘴給我閉上!在這瞎嘞嘞啥呢!鑫發廠就是爲這些工人成立的!停他媽什麼工資?!”張明玉聽見這話,嗷的就嚎了一嗓子。
“爸,我這怎麼是胡說呢?”張文澤被罵了一句,有些無奈的反駁道:“郭叔剛剛也說了,現在廠裡的情況本來就不好,你就算想要幫襯這夥人,總也得分時候吧?現在咱們老張家都已經養活這羣工人這麼多年了,他們吃咱們的、用咱們的,現在廠子裡有困難了,就給他們放幾天假,少發一個月工資,這又能咋的呢?怎麼着,難道還只許咱們老張家爲他們付出,他們就不能爲咱們家做出一些犧牲嗎?這筆錢分到他們手裡,每個人也就兩三千塊,但是留在咱們手裡,才能讓廠子繼續運轉,否則廠子黃了,他們吃什麼去啊!喝西北風?!”
張文澤一番話落,坐在邊上的郭盛當即就不說話了,因爲他雖然是副廠長,但同樣也是他口中那種“被張家養着的人”。
“郭叔,你別誤會啊,我沒說你,我說的是那些基層工人。”張文澤看見郭盛臉色不對,笑着解釋了一句。
“沒事,你說的也對,這麼多年,我確實靠張家養着呢,呵呵。”郭盛擠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隨後看向了張明玉:“老張,其實文澤的主意,也算是個辦法,要不然,我去跟廠子裡的工人們談談?”
“談個屁!現在廠子裡本來就人心惶惶的,你再整這個事,大家還能有心思過日子嗎!不管怎麼樣,廠裡的福利待遇和薪資都照付不誤!”張明玉雷厲風行的迴應道。
“老張,這話說起來容易,可是那麼大的資金缺口,廠裡怎麼解決啊?”郭盛犯愁的問道。
“我不是讓你幫我聯繫賣房賣車嗎,這事辦的咋樣了?”張明玉開口反問道。
“聯繫好了,你的房子地段好,一家房產中介聽說你的房子要賣,都沒聯繫買主,就決定自己先把房子買下來,價格給了一百六十二萬,加上露天停車位,一共給一百七,過戶費什麼的都算由他們自己出!還有你那臺車,咱們廠裡的一個客戶都眼饞挺長時間了,他聽說你要買車,主動給我來了個電話,願意出三十萬,只要你同意,他隨時都能拎着現金趕過來提車。”
“行,抓緊賣了吧!”張明玉點了點頭:“房子和車都賣了以後,從裡面提一百萬出來,先拿六十萬給工人開工資,剩下的錢留在公賬上,準備購進原材料!”
“爸,你說什麼?!你要自己掏腰包往裡面添錢啊?這錢你扔到廠子裡,那我的公司咋辦呢?”張文澤聽見這話,登時懵逼,因爲按照他原本的計劃,等張明玉的房子和車賣了之後,再加上他手裡的幾十萬存款,才堪堪能湊出五十萬澳幣,幫自己緩解燃眉之急,卻沒想到,張明玉現在出手就給廠子裡撥了一百萬,這麼一來,自己在國外被法院催討的先期債務,可就徹底無法償還了。
“廠裡的情況,你也看見了,這筆錢,我必須得拿出來!剩下的錢,先給你拿着應急,等廠子緩過來,我再慢慢補償你。”張明玉扭過頭,毫不猶豫的迴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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