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已經好了?
這個問題當真是蕭九也無法回答得清楚的,他沉默了許久之後,道:“我也不知道。”
蘇青鸞從他懷中站直起來,注視着蕭九。
眉目依舊俊朗如星,神情之中一抹獨屬於蕭九的凜冽與凌厲輕易便能被捕捉到,那是一種多年堅韌沉澱下來纔有的。
而此時,事關蕭肅容的半點痕跡都找不到,只在偶爾的當間,蕭九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之下,她才能感受到。
“我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怎麼會這樣呢?”
蕭九避開了蘇青鸞的目光,道:“以前我爲主導,還能感受得到他存在,可自昨夜之後,我叫不出他了,或許沒了,或許……真像你說的那樣,好了吧!”
蘇青鸞總有哪裡說不上來,但心中在想,這絕不是蕭九口中說的好了的模樣。
蕭肅容本也是蕭九的一體,只是中間這段消失的記憶將這兩人的牽扯斬斷而已,現在因爲母親的靈位想起的一些事……
所以,蕭九才這麼拼命的想查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嗎?
其實,他也在努力的治癒自己?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蘇青鸞心中忽有震驚,擡起頭失神的看着蕭九的時候,蕭九卻拉起她的手往外走,道:“你先與我走,無雙應該等得急了。”
蘇青鸞吃驚,“那傢伙也來了?”
蕭九腳下沒停,邊走邊說:“昨夜,城內又有陰兵出行,掠殺了百姓,這次……連城主府都被襲擊了,府中侍衛死傷多數。”
“我們出了城主府之後?”
蘇青鸞忽閃過在凌雲閣的石板後面,她從縫隙中窺到的一幕,站在蕭璟身後的那些假陰兵。
蕭九看了蘇青鸞一眼,什麼都沒說,只拉着他往前跨院走去。
君無雙早在那等得不耐煩了,一身官府未換,還帶着皺褶與雨水污泥的痕跡,一看就是連夜辦案未歸,就直接到這裡來了。
見蘇青鸞與蕭九二人過來,君無雙也不多說,直接切入主題,“我剛從城主府出來,此事在城中掀起的波瀾甚大,如不及早破案,我只怕真得提頭來見了。”
蘇青鸞上前一步,問君無雙,“那枚玉指環呢?”她見君無雙一時沒反應過來,於是又加了一句,“就是死在愛司理院後頭,班頭臨死之前塞進白玉驄嘴裡的那枚玉指環。”
君無雙“哦”了一聲,而後從袖中取出,“一直在奔波中,未來得及放回證物房。”
“這枚玉指環,便是陰兵案的全貌。”
“怎麼會是……全貌?”君無雙心中一震,看着手中拿着的這枚玉指環,“何以見得?”
蘇青鸞從君無雙的手中拿過這枚玉指環,她舉起手藉着外面的光窺視着,“我第一眼見到這玉環的時候,心裡便一直在疑惑,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被蘇青鸞這麼一說,君無雙也點點頭,“若是扳指,又稍顯大了些 ,若說是手鐲 ,又顯得小了許多,當個瓔珞也不是,當個玉佩也不當!”
“這是一個母親的貼身之物。”蘇青鸞回想起之前在蕭璟的屋中聽到話,“在這之前我也不明白,此物渾濁,也不似什麼尤其名貴的東西,怎麼兇手在遺失了之後,還非得折返回去取回,並殺了班頭呢?”
“直到我在城主的內室中,聽到他與蕭定山的對話。”
“你的子母環呢?”
子母環!
君無雙一聽,恍然了起來,但同時又諸多疑惑,“子母環是貧苦人家,生離死別,此生再不相見時,纔會特地打造這種東西,此後一世配搭,藉以牽念。”
“但,此物只曾聽聞,不曾見到過。”難怪當時在見到這玉環的時候,沒人知曉這是何物,而且,君無雙有不好的預感在心頭悄然滋長,“這種東西,與城主又有何關係?”
“若我說,蕭定山乃是城主的私生子,你們可信?”蘇青鸞細聲的說出這句話來,目光有些試探性的在蕭九和君無雙兩邊遊移。
“這怎麼可能?”君無雙忽而震驚了起來,轉頭看向蕭九的時候,只見蕭九深色的冷漠,陰鬱的神情上不着痕跡的閃過一絲憤怒。
在接觸到君無雙和蘇青鸞的目光時,蕭九才道:“曾有過疑惑,父親爲何……如此看重蕭定山!”
所以,蕭九也曾存疑,蕭定山是否父親在外的兒子,眼下聽蘇青鸞如此一說,蕭九反倒是不大意外。這也能夠很好的解釋了,爲什麼城主能將自己的親生兒子蕭肅容說棄就棄,轉而如此看重一個侄兒。
原來,這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
這言語太過荒誕,君無雙到底還是不信的,他問蘇青鸞,“你有何憑證?”
“就這子母環!”她信手在那拆解着那玉環配,“這東西應當是外面一圈大環,包裹着裡面的小環,如不出所料,裡邊將是刻着蕭定山的名字與生辰八字!”
君無雙這下再無言語,怔怔的看着蘇青鸞在那裡研究着這子母環。
只是,在場的人都不曾見過這東西,蘇青鸞更是無從解起,在那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該當如何解開,一急之下“哎呀”的一聲坐在了椅子上,“這麼麻煩,不若我將它給摔了,看看裡面到底刻着誰的名字,便誰是這樁案子背後的兇手。”
“胡鬧。”君無雙絕不贊成這做法,“此乃證物,摔碎瞭如何呈堂?”
“可我解不開啊!”蘇青鸞也是萬般委屈。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一直在旁沉默不言的蕭九走過來,從蘇青鸞的手中拿過那枚玉環,仔細的關注了會後,道:“我記得軒媽曾給自己遠嫁的女兒打造過一枚子母環,可讓她來一試。”
君無雙聽後雙眼一亮,“如此甚好。”
蕭九於是的叫來了那老嫗,但將這枚玉環遞到軒媽的手裡時,果真如蕭九說的那樣,“這東西,非生離死別過的人不會解,老奴也是許久沒見過這種東西了。”
老嫗說話的時候,眼角也是噙着淚的,許是看到這子母環,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吧!
但蕭九有吩咐,老嫗也不敢懈怠。
只見軒媽一雙老手在這玉環上轉了幾轉,看似皺褶老朽的手,在轉動這玉環的時候卻格外輕巧,她邊轉邊說:“這東西須得用巧,使勁是萬萬使不上的,便如同母親愛惜自己的孩兒般……”
說話說着,忽然聽得“啪”的一聲細微聲響,果真外邊的圓環敞開了來,露出裡面細長的小圓環!
赫然,在那小圓環上刻着:愛子蕭定山!
而後面,則刻着蕭定山的生辰八字!
蘇青鸞看了一眼,對着蕭九道:“蕭定山只比你大一歲。”
蕭九沒有迴應,看似不去在意蘇青鸞的話,但心中……卻隱隱深埋了一絲忌諱在其中。
這三字赫然在跟前,君無雙再無話可說,只得無力的退了兩步,坐回椅子上,喃喃着道:“果真……”
班頭是他司理院的人,在他臨死前還拼命的保住這枚子母環,必定是兇手最爲重要的東西,也最容易暴露身份的東西,所以這才下了殺心。
而今證物睽睽在前,君無雙一時之間手心裡都滿是冷汗。
因爲,此事如若關乎蕭定山,那麼背後關乎的是誰,不言而喻。
蘇青鸞將那分開的子母環看了看,而後放在桌上,道:“如此,我便明白了整個案子的過程了。”
這案子,就如同這子母環般,看似難解,但只要知道怎麼開,其實也不難。
“便從我們在山谷藥廬裡找小藥的時候,就和蕭定山遇到了。”蘇青鸞說着的時候,看向蕭九,對他道:“你興許要再往前一點,從你回雲城之後開始。”
蘇青鸞娓娓道來:
“從流民的妻子自殺,欲嫁禍歌盡一案開始,他們衝進了藥廬裡面去,便闖入了蕭定山的暫時落腳處!那個藥廬,便是他們的假陰兵的暫時落腳之處。
流民楊漢當時也是誤入藥廬,黑通通的一片壓根看不清楚,只是在進了那藥廬裡的時候,豁然看到那些陰兵站在當場,當即嚇壞了,故而死在當處。這也解釋了當時藥廬裡面,齊整整的腳印,似曾有多人行踏過的痕跡。
只是,唯一出意外的,便是真的陰將軍居然也出現在當處,唯一可解釋的便是陰將軍乃是當初毒醫老怪用來煉毒所練出來的活死人,遊走于山谷中。”
君無雙打斷了她,“所以說,這樁案子,真假陰兵難以區分?”
蘇青鸞搖着頭,“未必難以區分,陰將軍那是另一樁案子,我們現在還是繼續說假陰兵一案!”說道,她頓了一頓,抿脣若有所思的一笑,“說回蕭定山!這蕭定山,應該是在什麼時候得知了山中有陰兵出沒一事,所以便藉着假陰兵行走。”
“套着假陰兵的名號,他有什麼好處,他到底想做什麼?”君無雙猶然不懂。
“蕭九不是回來了麼?”蘇青鸞隱晦的一提點,“或可殺人,或可栽贓。”
聞言,蕭九眼皮子一擡,看向了蘇青鸞,神情之中似乎有着複雜的神色在,幾轉之後,卻慢慢的平復了下來。
“栽贓……”君無雙卻聽出了蘇青鸞的弦外之音,但心中想到的那個答案,又怕隔牆有耳,吞吐在口中不敢言語出來。
反倒是蘇青鸞,不在雲城是非中,反而無牽無掛,心直口快。
“除了手握兵權的黎家,還能有誰?”
“黎家啊!”
在旁的蕭九,意味深長的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