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波未平

離蓮花峰不遠的一座幽谷中,天眼秀士狄夢鬆仰臥在如茵的草地上,在他左邊便是一個清澈見底的水潭。

他面上的血跡已經洗淨,雙目因已被毀,故此冷雲仙沈寒以獨門手法將眸子抉出來,點上靈藥。此時不但已經止血,而且十分滑淨。不過在面上這兩個空洞,實在令人見而心驚。

狄夢鬆也知道必定十分難看,故此一味合住眼皮,稍加遮掩。

當他知道僅有他和冷雲仙沈寒兩人之時,登時變得十分軟弱。

冷雲仙沈寒十分聰明,已從他神色上,看出他的哀傷之情,但也知道他極力抑制着,不敢流露出來讓自己看見。

她輕輕嘆息一聲,想道:“這該是多麼苦楚的事啊……心中蘊積着無限痛苦,卻不敢表露出來!啊,‘愛’也是一樣,若然愛上一個人,而不敢表達流露,其痛苦決不少於‘有苦而不敢言’。他真可憐,兩者都兼備一身,虧得他如何忍受得住……”

想到這裡,她突然覺得一陣暈眩,不由得擡起玉手,扶住鬢角。

她記起自己已經好多天沒有睡覺了,並不是她討厭睡覺,事實上她寧願在夢中追求一些她永遠得不到的東西!可是她睡不着,她的情感永遠是那麼不平衡,而當她一旦沉醉在琴曲之中,哀怨之情,便不能自抑。她明知這樣是在戕戮自己的生命,可是她毫不憐惜。

這種情形持續了好多年,因此她自知身體極弱,除非現在立即好好休息幾個月,不然的話,再一弄琴,生命便十分危險。

她柔聲道:“狄夢鬆,假如你覺得悲哀的話,你就盡情發泄吧!你不會因我在旁邊而不敢流露出真情吧?”

狄夢鬆長嘆一聲,道:“我的真情,將要隨同我的軀體,永遠埋在泥士之中,唉……”

冷雲仙沈寒感動地瞧着他,因爲她瞧見他的面上,已悄悄出現了兩道淚痕。

“像他這種不可一世的人物,居然流下眼淚,可想而知他心中多麼頹喪和悲傷!”

她想:“我以前一向不理睬他,也許真是錯了……”

狄夢鬆倏然放聲大哭起來,淚如潮涌,一面哭着,一面含糊地道:“請……你不要……

笑我……一生中從未這樣哭過……”

冷雲仙沈寒鼻子一酸,也陪他流淚。幽谷中一時之間變得天愁地慘,花鳥黯然……

狄夢鬆暢懷哭了一會,收住聲音,堅決地道:“承蒙你救了我一命,但我這條命,如今已毫無價值。我決定死在這裡,請你把我埋葬,我已感心滿意足!”

冷雲仙沈寒更覺淒涼,勉強抑住眼淚,道:“你不可作如此想,以你一身本事,只要奮起永生的勇氣,一定可以練回舊時功力,那時你仍然是天下無敵的高手!”

他道:“有什麼用呢?陽窗已閉,此生永不見天日,尤其是不能再見到你的容顏……”

她輕柔地撫摸着他的臉龐,道:“等你練回舊時功力,我會找到你而永遠和你在一起!

啊,你必須奮起求生的意志才行……”

天眼秀士狄夢鬆數年苦戀,如今方得王人垂顧,可是他已不中用了,灰心已極,反而無言。

冷雲仙沈寒曼聲吟道:“……拼將一命酬知己……”

狄夢鬆驚道:“你說什麼?”

她道:“等一會分手時,希望你表現出英雄氣概,不要多說兒女之言。我把愛琴贈給你,等你練回武功,便可奏琴自娛,一方面也可用琴聲把我引來……”

他抗議道:“我還沒有答應你,我要活下去啊!”

沈寒不答,徑自取琴奏拂,盎然生機,從她纖指中流躍出來,不消片刻,便已使得天眼秀士狄夢鬆沉醉在琴聲中,一腔豪氣,漸漸恢復。

口口口

這一闋琴曲直奏了四個時辰之久,冷雲仙沈寒心力交瘁,停手喘口氣,只見狄夢鬆已躍起來,挺立在潭邊。

她捧琴走過去,放在他手中,突然一陣極劇烈的暈眩襲上來。沈寒站立不穩,倚靠在他胸懷中。

狄夢鬆舉手輕輕撫着她的秀髮,低聲道:“別了,趁我如今尚有一半功力在身,趕緊到川東一處名爲天龍瀑的地方,那天龍瀑後有座洞府,可供我容身練功!日後如你聽到天龍瀑有琴聲發出的傳說,那就是說我已把功夫練回來……”

他溫柔地摸着她的頭髮和麪頰,突然長長嘆口氣,道:“我不知能否趕得到天龍瀑去,但我盡力爲之!現在我要走了……”

冷雲仙沈寒好幾番想閉目睡着,但她終於忍住。因爲她知道雙目一合,便永遠不會再醒過來,而她還未曾和狄夢鬆道別!

她道:“願你以無比的堅心毅力,平安抵達天龍瀑……別了……夢鬆……

“你爲何不說再見呢?”

狄夢鬆道:“單單是‘別了’兩字,令人聽了心中多麼難受!”

“再見,夢鬆,但願我們真有再見的一日……”

狄夢鬆雖覺得她的聲音十分微弱,不過他認爲沈寒一定是因心中難過,是以聲音變得低弱。當下奮然道:“再見,謝謝你贈我以愛琴……”

他一轉身,便向谷外躍去。此刻他雖然已經瞎了雙眼,但因耳聰特靈,仍然不會太覺妨礙。

冷雲仙沈寒實在支持不住了,緩緩坐在草地上,美麗的眸子中,生命之火已逐漸暗淡……終於眼皮輕輕垂下,宇宙的一切以及二十七年的生命和往事,都化爲一場春夢,了無痕跡!

口口口

從此以後,江湖上再不曾出現過天眼秀士狄夢鬆、冷雲仙沈寒、玉羅漢伏陀老禪師、景陽羽士、朱雀真人、鷹婆餘曼、神乞呂兌、何三省等八個稱絕一時的魔君仙子和高人。後面的四位並沒有自盡,但他們回去之後,便不復重履江湖。不過武當、華山。江南乞幫和嶺南何門這四派,都出了不少後起名手,往來天下,修積善功。是以不久之後,江湖上對這四派都十分景仰……

那一代魔君天眼秀士狄夢鬆居然不死,隱居在天龍瀑後的洞府中,不覺已過了六十年之久。此地因他隱居三十年之後,便開始每日奏琴,因而爲當地人改爲“仙琴瀑”之名。狄夢鬆奏了三十年的琴,仍不見冷雲仙沈寒尋來,便頗疑她已經夭亡。不過他卻不許自己這樣想……

在這後三十年間,也曾有過幾批人想人瀑一探,但因武功不濟,都墜人深潭而死。王坤及陶澄等人還是第一批能夠穿瀑人洞的人。

如今要論天眼秀士狄夢鬆的功力,雖比不上當年最威猛之時,但他在洞中修爲了一甲子之久,亦已深厚異常。不過,一來曾受刺穴破氣之危,冰魄神爪原也無法練成,二來年齡老耄,每次出手,消耗多而補充少,復原過程極慢。饒是這樣,目下武林能夠正面抵擋他的人,仍然罕見。

令人惆悵的往事,在狄夢鬆心中潮涌而過,這位一代魔君微微嘆口氣;記得當日離開蓮花峰時,他曾對景陽羽士等五人誇下海口,說他只要保得住殘命,日後定教他們向自己磕頭饒命!然而事隔六十年,這一干人也許均已物化,因此這個心願只好稍稍更改一下……

口口口

王坤侍立在他身後,此時一味盤算如何才能維護住瀑外那一干男女英俠的性命。權衡利害之後,頗悔早先沒有趁狄夢鬆真氣不繼之時,將他擊斃!

狄夢鬆忽然眉頭一皺,如有所覺。王坤沒有瞧見他的表情變化,雙目儘自凝視着洞右那塊巨巖下面的小洞。該洞正是李瑛第一次鑽人來的通路,這刻露出一顆細小的頭顱,敢情又是李瑛冒險來探。

王坤明知狄夢鬆厲害異常,一舉手間,仍可傷及瑛,不由得大爲凜駭,一直向她搖頭。

李瑛受教而來,只露出一個頭顱,兩隻靈活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動,但因不敢說話,便只好用頭顱示意,要王坤逃出洞外。

王坤實在怕她被瞽目魔君發覺,一味搖頭,見她仍然不退回去,便又用手勢命她回去。

狄夢鬆忽然長長吁口氣,白皚皚的頭顱無力地向前垂下。王坤大聲問道:“老前輩可是睏倦麼?”

老人含糊地嗯了一聲,全身顯出乏力的樣子。王坤又問道:“可要在下替你老按摩一下?”口中說着話,雙手直比手勢,要李瑛退出洞去。

李瑛膽子極大,趁他說話時洞中迴響着嗡嗡語聲,倏然極巧地鑽人來,一閃已到了王坤身側。

她拉着王坤的手,要他攤開手掌,便在他掌心寫道:“準備,瀑布一停,便相機逃出去……”

王坤十分懷疑地看看那道龐大雄偉的瀑布,心想這道瀑布除非請大禹來,誰能將之止住?

狄夢鬆的頭顱忽然有力地擡起來,冷峻地道:“李瑛,你的人雖小,但膽子卻大……”

他們兩人一聽此言,不由得駭了一跳。只聽瞽目老人繼續道:“適才讓你死裡逃生,莫非老夫一命,果真要喪在十三歲女孩手上?嘿……嘿……站住……”

他厲聲一喝,李瑛已移開了三尺,嚇得一怔,果然站住不動。

“老夫一擡手,不論你逃得多快,也將立成齏粉,如若不信,死了不能怨老夫手毒……”

王坤大喜道:“莫非老前輩肯寬恕她,假如她服從你老的命令的話……”這時他也無須掩飾,便坦直詢問。

狄夢鬆枯臂一伸,不知如何已用那奇長的指甲,扣住李瑛手腕,把她拉近身來,冷冷道:“活得成活不成,連老夫也不知道

李瑛眼珠一轉,暗中運氣護身。王坤也運功調氣,力聚銀刀之上。

就在這弩張劍拔,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勢之下,狄夢鬆頭顱一揚,“呼”的一聲,滿頭委地長髮,飛將起來,化爲一蓬白網,奇快絕倫地把王坤同住。同時之間,長甲一鬆一點,甲尖點在李瑛昏穴上。

李瑛低哼一聲,跌倒在老人左邊的地上。狄夢鬆雖覺得李瑛倒得太快,卻也不放在心上。事實上縱然李瑛機警絕倫,覷準他指甲來勢而一面運功護穴,一面先行跌倒,卸掉他指甲上大半力量,但憑狄夢鬆的功力,任她如何逃法,也將在一丈以內,便被他以劈空掌力擊斃。

王坤用力一震,誰知對方這一頭白髮,竟比鐵網還要厲害百倍,此時紋風不動。

狄夢鬆頭顱一搖,王坤摔個斤斗,手中銀刀“嗆”地飛墜地上。

“乖乖地躺在那兒,聽老夫說話”

狄夢鬆嚴厲地道:“否則老夫先把小女孩掏死……”

王坤自家的生死,倒不放在心上,但一聽老人以掏死李瑛爲威脅,果然不敢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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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隱居此洞之時,曾向洞中立誓,除了沈仙子之外,任何人人此洞時,必將之擊斃!但老夫已容許你人洞,有負誓言,故此除非老夫無法擊斃你,否則你便須留在此洞,直到老夫逝世後方能恢復自由!”

王坤一聽這敢情好,說了半天,還是早先的老話,而且又不提及將李瑛如何處置,言下之意,不啻說李瑛必須處死!

“但你雖已得傳少林心法,卻仍不堪老夫全力一擊,你看這有什麼法子?”

“在下實在測不透老前輩玄機。”

王坤躺在地上,振聲應道:“那位李姑娘又如何處置?”

狄夢鬆道:“老夫要你辦一件極爲艱難之事,你如答應,老夫不但不傷你們,對你還大有好處!”

王坤尋思一下,毅然道:“只要在下辦得到而又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決不敢辭”

狄夢鬆冷笑道:“傷天害理倒不會,但辦得到與否,卻在於你身上。事情的確十分艱鉅……”

王坤應聲道:“在下決不畏難,老前輩何妨明示”

狄夢鬆道:“好,老夫要你走遍天涯,分頭找到崑崙、峨嵋、武當、華山、江南丐幫以及嶺南何家當今的掌門人,到老夫墳上叩個頭……”

王坤失聲道:“老前輩你想要在下得罪光武林正派的人,因而死無葬身之地麼?別說在下沒有這種能力,縱然有此力量,也不敢冒此以小犯尊的罪名,日後永爲武林人唾罵……”

狄夢鬆道:“崑崙派可以剔除掉……”

王坤嘆道:“剩下的五派隨便挑出其一,在下也無法應付。縱然不計崑崙,又中何用?”

狄夢鬆頭顱一昂,白髮飄然飛起來,完全離開了王坤的身體。他冷笑一聲,道:“老夫有恩皆謝,無仇不報!早先曾以小友稱你,拼着違背洞神之誓,此身再受千萬苦難,也不能取你性命!本待等老朽油盡燈枯,無力傷你之際,方始放你出去。但如今方知你雖然有許多奇處,不是等閒少年,然而仍是畏首畏尾,懼怕艱難。此事你縱答應,老夫也未必肯委託你。現在你即速出洞,逃生去吧……”

王坤一翻身跳起來,愣了一會,然後慢慢道:“老前輩你不會真以爲我是個沒膽怕事的人吧?”

他問得這麼誠懇,宛如兒子問父親。天眼秀士狄夢松本已張口欲言,忽地心頭大展,這個少年的語氣和真摯的感情,已撥響了他孤獨的心絃!

“走吧,老夫老實告訴你,你不是怕死的人!”

王坤衷心地道:“謝謝你,老前輩!但我卻不能獨善其身而一走了之,那個小姑娘對我甚好,爲了她的性命,我不能不答應爲老前輩效力……不過希望老前輩放寬一步,不要限定要那五派的掌門人在您老墳前叩頭,只要是在各派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便可算數的話,在下誓必戮力以赴……”

狄夢鬆乾笑一聲,道:“小友你跟老友講價,未免滑稽,昔日玉羅漢伏陀和尚,因知我全身元精,盡蘊雙眼,是以使出同歸於盡的最後一招,乃是取老夫雙目。幸因景陽老道他們出手夾攻,使得玉羅漢伏陀和尚劍勢略挫。老夫知道不能倖免,及時將元精運聚天靈蓋上,故而三十年苦修,尚能練成‘先天真氣’的奇功!如今有兩個辦法任你選擇,第一便是小友你維持原議,踏遍天涯把那五派的掌門邊到老夫墳前磕頭,則老夫可將這近百年苦功所聚的元精,以中原絕傳古代秘技‘種玉大法’,完全傳授與你,一旬之後,你便可照老夫所傳口訣,練成宇內無敵的‘冰魄神爪”

說到這裡,忽覺洞府微晃,彷彿地震光景。

口口口

那天眼秀士狄夢鬆突然閉嘴,側耳細聽。王坤不知何故,但見到狄夢鬆一隻長甲,堪堪點落李瑛胸前“死穴”上時,便感到事情不妙。

驀地有一種極爲奇異的感覺,使得王坤十分不安。天地似乎在這一剎那間消失,因爲四下忽然涌來一陣極端的寂靜,因而使人覺得好像不見了什麼。

他忍不住回頭四顧,猛可一怔,原來洞府外那道千丈匹練似的大瀑布這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崖站着李瓊、施雪影兩人,她們也發怔地直着眼睛向洞中凝視。

眨眼間陶澄、趙遠秋和陸雲三人相繼出現,他們一身都溼漉漉的。原來這三位少俠在瀑布飛墜的巖上,將那塊巨大的心形岩石推倒,剛好嵌住水口。因此這道瀑布暫時中斷。

他們急急撲下來,卻見到李、施二女發怔。陶澄一面觀察,一面問道:“你們發現有什可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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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雪影忙道:“你可看見那王坤自由自在地站在那長髮老人身前麼?呀,瑛妹妹卻躺在老人左邊,還被他用一隻長指甲掏着哩

陶澄大吼一聲,提着金槍,首先撲過去,藉着崖下那塊突出的岩石換一次力,便飛縱到洞府門口。刷刷兩聲響處,陸雲和趙遠秋都跟蹤到了他身後。

他們明白那瀑布水量甚大,不須片刻,便可漫蓋過那塊心形巨石,又將回復原來的形勢。是以此刻他們必須速戰速決,儘早設法把李瑛救出。

王坤心中大大凜駭,唯獨他一個人明白這位長髮老人,一舉手間便可將他們三人盡皆劈落深潭,屍首無存。也只有他可以挽回這可怕的危機……

許多念頭在他心中一掠而過,他已用盡他的智慧,務求在這一瞬之間,尋出一個妙計。

口口口

天眼秀士狄夢鬆冷笑一聲,右手把面前的寶琴移開,左手兩枚長甲,已掏住李瑛的身軀。

王坤摹然抓住一個念頭,也不管是否行得通,便抖丹田大聲喝道:“老前輩瞧我是否當得起重任……”

喝聲中一面迅疾地取出龍紋杖,接合起來,一面已躍到那三人身前,攔住去路。

陶澄不敢大意,金槍一挺,冷笑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早先瑛妹妹口中的桫欏神丹,可是你所贈的?”

王坤一味想他們立即出洞,以免狄夢鬆爲了履行他的誓言,出手將他們擊斃。不暇多說,龍紋杖一揮,使出少林馳名武林的“金剛杖法”,一招“橫掃千軍”,杖出處,風雷迸發,徑取三人。

陸雲的子母金環互擊一下,發出“嗆卿卿”一片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口中大喝道:

“好狂徒,少俠今日要好好教訓你,這回可不止兩個嘴巴便算數……”喝聲中盪出一片金光,砸擊敵杖。

趙遠秋的獨門閻王鞭,發出一陣特異的風響,毒辣地疾攻敵人持杖的指臂。

狄夢鬆側耳而聽,竟比眼見還要清楚戰圈中的形勢。這時王坤原式不變,只在腳下橫移半步,杖發如風,又和對方三般兵器相觸。

大響連聲,這位少林高弟逞着一身神力,居然僅僅震退半步。對方三人反而各退兩步,勝負已見。

王坤的龍紋杖一連使出“力捶天鼓”,“龍角插朝”連環兩招,每一招都有好幾種變式,滿洞銀光飛舞,風聲勁烈震耳,足見功力深厚之極。

陶澄等三人雖然也不弱,但對方杖勢已成,銳氣正盛,不得不連連倒退,一面封拆,轉眼已退到崖邊。

對崖的李瓊和施雪影嬌叱連聲,一齊縱過深潭,躍到洞府前。李瓊因陶澄借用她的刀已失落潭中,故而只好空手。施雪影則仗一對雌雄劍。兩人一到洞府這邊,便加人戰團。

王坤更加非把他們趕回對崖不可,否則連那溫柔可人的李瓊,也將要傷在天眼秀士狄夢鬆手下。

又戰了七八招,玉坤漸見力乏。原來他不合一上手時,便一味施展“金剛杖法”中最威猛的招數,同時又非以一敵一,因此每一招都須使用十成氣力。這樣打法,任是霸王再世,也支持不了多久!

狄夢鬆突然陰沉有力地道:“小友仔細聽着……”聲音雖然不大,但交戰中的六人,無不聽得十分清晰。

王坤暗暗吃驚,不知他要說些什麼話,若然要他避開,他是不是真個聽命而躍開?

正在困惑之際,狄夢鬆極陰沉的聲音又升起來,他道:“左移三尺”

王坤聞言,不知不覺便向左移了三尺。

狄夢鬆跟着又道:“杖化‘鳳凰點頭’之式……”

王坤方想這一招最多也不過對付兩個對手,其餘的人可就攻上身來啦!念頭尚未轉完,不覺已聽話地運勁力點出去,杖頭一震,猛攻趙遠秋和施雪影兩人。

這一招雖然普通,但配合起他突然移的三尺,與及出杖的時間,恰好攻到對方五人中的弱點,是以杖影出處,趙遠秋。施雪影兩人危殆之甚。

其餘三人見狀大驚,除了李瓊在最邊處,無法援救之外!陶澄、陸雲兩人,一以金槍,一以子母金環,疾忙來救趙施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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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爲之微凜,心想這天眼秀士狄夢松果然不愧是舉世無敵的一代魔君,只看他隨口教了一招,直是化腐朽爲神奇,以攻代守,威力無窮。

狄夢鬆又道:“上步封侯……即變爲橫掃千軍……”

王坤如言連使兩招,第一招恰好攻取陶澄喉咽必死的部位,陶澄忙退時,衆人便無意中排成右方較後的一字形。王坤這一改爲“橫掃千軍”之式,龍紋杖出處,五人均被杖風壓着,沒有一個能夠不出手抵擋。

這一招真是炒到毫巔,只有王坤自己明白,他的一杖橫掃出去,因招數變得順手,是以杖上之力,已等如他全身十成力量再增加一倍。

王坤杖出之後,吐氣開聲,威風凜凜地大喝一聲,宛如天神下凡,金剛顯靈。

對方五人硬擋了這一記,響起一片震耳的金鐵交鳴聲。響聲中那五人竟被震退兩步有多。

王坤一聽狄夢鬆說出“推窗望月”,“風剪梨花”,“橫江截鬥”等招數名字,手中亮銀龍紋杖隨聲而出,勢猛力沉,化爲一片銀光。最厲害的是這幾招接續而出,因都是恰到好處地攻着五人聯手時的弱點,故此以巧勝拙,以弱贏強,直把那五人迫到洞府外的峰邊。只要再有這麼神妙的三招,陶澄等五人勢將跌墜在深潭之下。

天眼秀士狄夢鬆有如親眼目睹,面上也流露出興奮之色,沉聲喝道:“白鶴亮翅……”

這一招王坤如言使出,龍紋杖挾着沉猛真力,直取李瓊。

李瓊退無可退,銀牙一咬,左掌護胸,右手使個抓訣,徑來奪杖。

王坤大驚,明知她手掌一觸到杖頭,自己真力已發,雖無傷她之心,但仍然一定把她的玉腕震斷。

當下健腕一挫,煞住龍紋杖去勢,嘴脣向外面一呶,表示要她回去之意。

陶澄等四人卻大怒,以爲他故意藐辱李瓊,四人一共六件兵器,一齊奮不顧身地襲到。

狄夢鬆霜眉一皺,隨即露出陰森殺氣。

王坤奮力招架時,忽聞異聲大作,有如山崩海裂,當頭壓下。饒他們拼得捨死忘生,但這異聲震耳欲聾,令人感到心悸膽顫。摹然一齊罷手,擡頭觀看。

只見一線白線,自天空飛墜,來勢神速無比,方一人眼,已飛臨頭頂。

王坤大驚失色,虎目一閉,腳尖點處,便退回洞內。

那道白線已飛墜下來,貼着崖邊,直瀉向深潭,原來乃是山泉。這時已形成薄薄的一層水簾,雖然僅是那宛似倒掛天河般的巨瀑的先鋒,卻已聲勢猛烈,異聲驚人。

陶澄等人當機立斷,一齊衝破水簾,回到外面的石崖上,另尋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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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大大舒一口氣,忽然覺得渾身乏力,便坐倒在地上喘息。瀑聲越來越響,不一會工夫,便已恢復們時光景。

他喘息了一會,便大聲問道:“老前輩,在下的功夫還可以麼?”

天眼秀士狄夢鬆道:“也算得是武林中三流腳色了,本來也算不錯,但若是老夫的徒弟,卻還要打屁股!”

玉坤頹然道:“老前輩要求過高,在下大概不是材料,往日我還以爲自己很不錯呢……”

他歇了一下,又補充道:“在老前輩眼中,在下只怕連三流腳色也算是高攀呢!只看剛纔老前輩隨口指點,俱是平常不過的招式,但陡然間威力增加了十倍還不止,這等神機妙算,非天生大智大慧者決辦不到!”

天眼秀士微微一笑,道:“你大可以放心,這等功夫,只要你得到老夫用‘種玉大法’,把若修百年的元精傳與你,自然便會,用不着學的!”

王坤不做聲,狄夢鬆等了一會,才道:“咱們早先說完第一個辦法,現在說第二個辦法:你提議不要指定是各派的掌門人,只要是在各該派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便可。老夫對此提議也不反對,但老夫的‘種玉大法’也僅僅施展一半,這樣等如你堅心苦修了半甲子,功力之深,也不是別人所可想像得到,武林中能夠和你頜頂的,大約沒有幾個人了……”

王坤迅速地盤算一下,道:“在下擬請老前輩准許選擇第二個辦法……”

狄夢鬆長嘆一聲,簡短地說聲“好”字。

王坤回頭瞧瞧瀑布外面,只有一片晶光水影,隔住視線。那幹少年男女英俠,此時都不知在作什麼安排。

狄夢鬆徐徐道:“王坤,你坐到我跟前來……”聲音異常和藹。王坤但覺一陣親切的情緒,浮上心頭,便依言走過去,在老人身前不及三尺之處,盤膝坐在地上。

“你得到我以中原古代秘傳‘種玉大法’,傳授你以百載苦修的元精,功力陡增,等如別人半甲子修爲。在種玉傳精之前,老夫先把那冰魄神爪的練法傾囊傳給你,待你增長功力以後,雖不能在短期內練成冰魄神爪,但卻可以將原有的真氣,轉化成奇寒至冷,雖比不上先天真氣,但威力卻介乎先天真氣與後天真力之間。換言之,已比任何精純苦修的上乘後天氣功要強一籌!這種至冷奇寒之氣,便是冰魄神爪的基層功夫,稱爲‘冰魄真氣’。你再虔修下去,日後將可在兵器上發出,那時更加厲害,一杖過處,石裂山移,無人能夠抵擋!現在你好生記着我所傳授的口訣……”

王坤攝神定慮,真心誠意地記着那位瞽目老人所傳的口訣。間中有些疑問,都默默記住,等老人把口訣傳完,然後才發問。狄夢鬆此時變得和藹異常,宛如情深義重的師父向愛徒傳藝,不厭其煩地反覆解釋,直到王坤全部記住那些口訣並毫無疑問後,才放心地籲口氣,慢慢道:“現在老朽要施展種玉大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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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聽他語氣蒼涼,一時間爲之感慨叢生。他明白麪前這位曾經顯赫一時,縱橫天下的第一位高手,現在已走到生命的盡頭,只要他施展完“種玉大法”,壽命便所餘無幾,無怪他忽地變得如此蒼涼。加上他自己本來是縱橫湖海,脾脫天下的英雄人物,如今卻要別人替他了卻羞辱仇敵的心願,自然感到心情沉重,英雄氣短!

狄夢鬆又道:“在施展種玉大法之前,老夫尚有一件心事,希望你能爲我辦到……”

王坤微覺黯然,道:“老前輩有什麼心事,儘管說出來,在下只要辦得到,無不從命……”

狄夢鬆的左手離開李瑛,把古琴取出來,抱在懷中,露出依依惜別之意。慢慢道:“這面星郎琴乃是冷雲仙沈寒送我之物,老夫因六十年未曾與外界通消息,不知她生死如何。你可將此琴攜去,如若她仍在人間,則可將此琴交還給她,並說老夫對她想念之情,至死如舊。”

說到這裡,不禁停頓一下,輕輕嘆口氣,又道:“假如她不幸早已逝世,那麼這面寶琴,便送給你。你如遇上愛琴的知心人,轉送給她,自無所謂。否則請你珍藏此琴……唉,雖然將來自你手中流傳到別人手上時,也許棄之如遺,任其朽爛。但老夫也已盡一點心意,極力保存此琴……這一點心願,諒你必能爲老夫辦到!”

王坤慨然道:“老前輩放心,在下能夠人洞拜識老前輩,皆因美妙琴聲所引,正是想得到一面好琴,送與在下心愛的一位姑娘……在下敢以人格保證,瑛姐姐她一定會非常寶重這面古琴,尤其此琴有冷雲仙子和老前輩的一段動人心絃的故事……”

狄夢鬆頷首道:“這樣老夫就放心了!老夫種玉傳精大法施展之後,也許不會即死。因此日後你有便經過此地,如能來收老夫屍骨,埋葬於黃山蓮花峰左面的一座幽谷中,更爲感銘,墓上最好立一塊墓碑……”說到這裡,突然住口,自個兒陷人沉思中。王坤知道那座幽谷,正是冷雲仙沈寒贈他名琴之地,看他如此眷戀,足見如海深情。

“老夫希望墓碑上不着姓名,只刻着:‘墓中人一生脾睨天下,縱橫湖海,但爲情所困,孤居山洞中六十年,以迄於死!但長眠”此地之意,因猶記一度在此悽然把晤也。’這篇碑文,便是老夫平生行狀了……”

王坤怔了一會,誠懇地道:“這件事在下一定爲老前輩辦到。不過在下想到老前輩是不是可以不施展‘種玉大法’?這樣老前輩可以終其天年,而在下反正也須繼續用功練武,只要老前輩肯指點,加以在下以毅力恆心克服一切困難,相信最後仍可以替老前輩完成心願!”

狄夢鬆仰天厲聲笑道:“你的情意雖可感,但老夫豈能無緣無故要你爲老夫擔此重任?

而且你又何能出此洞府?要多少年後你纔可以抵擋得住老夫全力一擊?”

玉坤愣了一下,心想如果他堅持必須遵守人洞之誓,自然無話可說,那就非等他功力大弱時,才能把李瑛一併挾出洞去,那時因自己武功大進,故而不怕他全力一擊。

當下狄夢鬆便教他在施展“種玉大法”時,應該如何調運真氣,抱元守一。最要緊的是不論屆時覺察何種景象,都可能是魔相幻景,只要一動念,心神搖動,陰魔便乘機人侵,立刻走火人魔,重則當場喪生,輕則一生癱瘓殘廢。

最後他慎重地道:“當老夫施法完畢,你將感到腹下丹田奇熱如火,忽又酷寒無比。此時萬種幻景魔相,紛至沓來,所呈現的,均是最能令你動心之人或事物。你熬過此關之後,纔算功德圓滿!戒之慎之……”

王坤曾經修習少林正宗嫡傳的上乘內功,自然深諳其中甘苦,當下打定主意,不管屆時有什現象,俱付之不聞不見,哪怕是見到師父心印老禪師或生身嚴父駕到,也不理不睬,決不起身迎接。

狄夢鬆命他垂簾內視,雙手分按在膝上,道:“你儘管如平日用功時一般,摒除一切雜念,等到你天君通泰,靈臺澄澈之際,老夫自會下手。到你乍寒乍熱之時,可能滾倒地上,但不要緊,一切任其自然!”

王坤真想和他握手道別,話到口邊,想想還是等大功告成之後,才作道別不遲。於是立即如言垂下眼簾,眼視界,鼻觀心,由渾人虛,摒除萬慮。

口口口

不久工夫,王坤已坐得端端正正地瞑國人定。狄夢鬆現出喜色,正想這少年功力深厚,攝心之功特強,自己這回拼合一命施展這“種玉大法”,傳元授精,必能成功。

無數前塵往事,忽然兜上心頭,他輕輕嘆息一聲,耳際彷彿聽到行雲流水般的琴聲……

他默默地重溫舊夢,不勝惆悵。轉瞬間,在他面上流露出堅定的神色,雙手十指交叉一拂,“錚錚”一陣脆響過處,十根長爪斷了八根。只在左右手各剩下食指上的一根。他把斷下的八根指甲,都藏在懷中,然後雙手伸出去,兩支長甲,一上一下,點在王坤頭上的“神庭穴”和腹下的“中極穴”上。

滿頭長達四五尺的白髮,忽地無風自動,加上狄夢鬆嚴肅的臉色,顯得情形異常緊張。

狄夢鬆也將本身修聚近百年的一點元精,化爲一股極幼極勻的氣體,從兩隻指爪上發出,傳人王坤經脈之內。

這時狄夢鬆如負萬斤之重,吃力無比,但他必須奮力支持,以免功虧一簣。

那散垂滿地的長髮,全部由末梢開始,忽然枯敗,變成死灰般的顏色。一直到大半截已變成如此,一陣微風過處,這大半截死灰也似的頭髮,便都隨風飄散。

王坤喉嚨中呻吟一聲,忽然向後面仰跌下去。狄夢鬆的身形也跟着向前傾俯,兩手的長甲仍然點在他頭上的神庭穴和腹下的中極穴上。

旁邊的李瑛身軀動彈一下,雙目睜開,黑漆漆的眼珠一轉,已看見狄夢鬆俯身伸爪點在王坤穴道上的情形。

其時狄夢鬆不住喘氣,雙肩一起一伏。李瑛臉上流露出驚怖的神情,右手無意中一動,忽然觸到家傳銀刀。

她輕輕捏住刀柄,把銀刀舉起來。狄夢鬆忽然停止喘氣,似有所覺。但只停了一下,便又氣喘起來。

李瑛緊張地瞪眼咬牙,銀刀緩緩移動,直到指着秋夢鬆的左脈。然後慢慢遞過去,一直到離他腋窩的“極泉穴”不及三寸,然後停頓一下。

須知她年方十三,人雖天真大膽,但一向爲父姐庇護,這等殺人之事,她從來連想也未曾想過。如今真個要她親手取刀殺人。突然間一陣無比的刺激,使得她呼吸也爲之停頓。

狄夢鬆的身軀微微一動,李瑛大吃一驚,生恐他坐直身軀,那時銀刀便不復是指向他的“極泉穴”。

這時已不逞多想,深深吸一口氣,把全身真力懼運到刀尖上,猛可向外一吐。

狄夢鬆慘哼一聲,左肘一夾,把銀刀夾住。手掌向外一移,那根長達尺許的指甲,已到了她面門上。

李瑛恐怖得尖叫一聲,全身僵硬,竟然不能動彈。

狄夢鬆兩道長長的白眉緊緊地皺了一下,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左手長爪並沒有真個點落在李瑛面門。

他慘笑一聲,哺哺自語道:“果然是十三歲的女孩子,傷我性命……玉羅漢伏陀和尚的話……都應驗了……”

李瑛驚恐無比地瞪着他的指甲,忽然發覺那條長甲,本來是溫潤如玉的顏色,轉眼間已變成灰色。

她定定神,全身力量都回復了,立地使個身法,疾滾開去,然後一骨碌趴起來,頭也不回,便向洞側巨巖那個小洞鑽了出去。

口口口。

李瓊首先在對崖發現,歡喜得狂叫一聲。李瑛出到外面,忽覺雙腿痠軟,只好貼在石壁上不敢移動。

施雪影連忙繞過來,躍上仄徑,施展上乘輕功,飛縱到李瑛身側,單手把她抱起來,口中連連道:“瑛妹別慌,你已經脫險出來,等姐姐把你抱到平地去,便可以一齊回家……”

口中安慰着時,人已沿着仄徑平穩而迅速地移動。不一會,已到了李瓊身邊,含笑把李瑛放在她懷中。李瓊妙目孕淚,緊緊摟着妹妹,說不出一句話。

過了好一會工夫,陶澄首先詢問李瑛脫險的經過。李瑛道:“我一回醒,便見到那個瞽目老人用兩隻長甲,戳在王大哥頭上和腹下兩處穴上,王大哥已仰面倒在地上,大概已經死了!我趁那老人正在喘氣的時候,摸到銀刀,一下戳在他腋下的極泉穴上。那個老人真是厲害,還能把我的刀夾住。我趕快讓開便一徑從小洞鑽出來,那老人死了沒有,我也不曉得……”

衆人聽罷,面面相覷,半晌做聲不得。

陶澄跌足悔道:“都是我不好,帶你來這裡,鬧出這許多事故來。雖然我們有驚無險,大家結果都安然無恙,但到底飽嘗虛驚。還有那王坤死在洞中,這個人行動神秘,態度曖昧,忽友忽敵,直摸不透他的心意爲人!咳,回家去我要好好向大家賠罪……”

李瓊聽了王坤死訊之後,不知怎的,芳心極不舒服,但她爲人溫柔周到,這時勉強抑住自己的心情,柔聲道:“陶大哥,事情不是你能始料得到,何況後來大家都同意一探琴聲的秘密……”

施雪影也道:“我們身爲俠義中人,日後有機會人江湖行道,還不知要歷經多少艱險,也許連性命也得賠上。今日的事,大家都不要擺在心上!”

陸雲道:“我們是撒腿一走呢,抑是還要設法人洞一探?裡面究竟怎樣,我們是否須要知道?”

李瓊首先表示反對,在她而言,有兩點私心。第一,她姊妹的銀刀已失,目下已不能破瀑而人,那麼很可能談論到結果,又要李瑛由小洞鑽人去瞧瞧。第二,她覺得這座天然的水簾洞府,景物雄奇,王坤埋骨於洞府之內,十分安穩和適合,因此也不願有人進洞打擾。

陶澄卻贊成設法人洞一探,不過最後被施雪影和趙遠秋所反對,於是人洞之議便作罷。

一行六人,又回到峨嵋山陶家莊去。不過他們有個決議,便是等到中秋佳節過後,便須到白水堡走一遭,因爲王坤已經喪命,白水堡天罡手楊迅可能以爲是陶家把使者殺死,此事必須澄清。

口口口

在那仙琴瀑後的洞府中,王坤仰臥地上。當他身上覺得奇寒奇熱之際,耳中已聽到狄夢鬆慘哼之聲。他謹記着會有魔相幻景之事,便毫不理會。

不久之後,他已進人一個極爲神妙的境界,沒有思慮,沒有痛苦,只有一種安祥的,平靜的妙趣天樂……

日落之後,月亮升起來,然後又是日出……

飛瀑日夕不變地狂瀉急衝,激起雷鳴也似的水聲。這瀑聲雖然震耳欲聾,但久而久之,也就不覺得吵耳。

王坤驀然睜開眼睛,但覺渾身舒泰無比,眼光首先見到洞頂晶光耀眼的石鐘乳,登時記起身在何處。當下一骨碌爬起來,四下一瞥,忽然呆住。

只見狄夢鬆倒在地上,左肘夾住一柄銀光四射的弧形利刀,全身已經僵硬。再一細看,他面上和四肢的皮膚已經變了顏色,而且極其鬆弛。

王坤見李瑛已無蹤跡,心知必定是她把狄夢鬆一刀戮死,然後匆匆逃走,連刀也來不及拔回。他彷彿還記得李瑛尖叫一聲,然後一切聲音都消失,過了一會,那頭老猿哀鳴之聲便不時迴繞耳際。這還是他未曾進人忘我境界時所聽到的,其後他便完全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曾經發生。

他在洞中踱個圈子,一面想道:“爲何我沒有發現魔相幻景?但狄老前輩卻說得十分嚴……哎,我真不願意這樣想,可是狄老前輩一定是這個意思……他明知當我被他施法之際,洞外諸人可能人洞。他先告訴我會有魔相幻景,就是使我在他出手擊斃請人之時,誤以爲不是真事,因而置之不理……”

那一代之雄天眼秀士狄夢鬆殭屍於地上,王坤輕輕感嘆一聲,先把他手肘夾着的銀刀拔出來,然後挾起他的屍身,走出洞外面。飛瀑起的旋風挾着極重的水氣,片刻間已把他的衣服弄溼,王坤毫不在意,凝神運氣,功聚刀上,斗然向瀑中衝去。

身方離地,猛可覺自己這一縱之力,和以往大不相同。心念方動,人已穿人瀑中。

那百丈飛瀑下衝之力何等沉重猛烈,但王坤僅僅覺自己去勢微滯,一點也不似人洞時那樣透不過氣來的樣子,其時他還曾以少林刀法,拼命化解飛瀑的衝力,才幸而穿過飛瀑。

晃眼間他已堪堪穿出飛瀑,去勢更滯。他自然而然地一刀劈出,身形隨刀而去,化爲一道銀虹,摹然破瀑而出。這時離對崖尚有五丈之遠。他提住那口真氣,毫不費力地輕飄飄落向對面突出崖外兩丈的尖巖上。腳尖一點,快得無可形容地飛上崖去。

王坤不由得心頭狂喜,情知自己功力已精進了幾倍,剛纔在瀑布中隨手劈出一刀,刀尖上已發出一股無形勁氣,正與狄夢鬆所說的_“冰魄真氣”相似。

他真恨不得此刻有人來給他試試手,以便明白自己的功力究竟增進了多少,那中原絕學冰魄真氣究竟具有怎樣的威力。猛可一聲淒厲哀鳴,嫋嫋傳人耳中。王坤怔一下、循聲望去,只見在那飛瀑懸掛下來的百丈崖頂,晃動着一條影子。王坤眼力不比尋常,早已看出那影子正是天眼秀士狄夢鬆的靈異老猿。

王坤方想這頭老猿何故跑到崖頂上哀號時,只聽那老猿又發出一聲令人斷腸的哀嘯,然後往瀑布中一躍,晃眼已沒人那龍倒掛也似的瀑布中,一同向深潭飛墜。

淒厲斷腸的嘯聲,猶自在如雷瀑聲中嫋嫋索繞,王坤不覺怔了一會,放目四瞥,山中一片闃靜。這動人的一幕,隨着時間的消逝,永遠不會重現在人間。而那一世之雄的魔君,除了得到這個忠心耿耿的老猿傷心殉身之外,又曾在人間留下些什麼?

他心念一動,立刻縱到一座山谷中,先把狄夢鬆的屍身放下,然後迅速地撿回來許多枯木,堆架起來。把狄夢鬆的屍身放在柴堆上,然後點火焚燒。趁這個空隙,王坤又回到那瀑後洞府中,將那面“星郎琴”攜出來。

足足折騰到黃昏,才把狄夢鬆火化的骨灰,包裹起來,攜琴挾刀,離開這仙琴瀑。

口口口

走到山外,已是午夜,玉坤餓得差點走不動,只好敲開一家農舍,取出銀子求食。鄉下人淳厚熱誠,立刻替他做飯。王坤一面等候,一面閒聊,忽然聽說今日已是八月初七,離中秋節只有八天,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當他在洞府接受狄夢鬆施展“種玉大法”時,纔是七月二十六日,竟不料在洞中一臥十日,自家還以爲只有一天時間,怪不得餓得這般模樣。但這些都是閒事,最可怕的便是當他離開白水堡時,楊小璇曾經告訴他說,中秋月圓之夕,她師父約好在茅山天琴峰頂見面。當時離中秋節尚有一個月,他估計自己的腳程,趕急一點二十日便可往返,尚可騰出十日工夫,爲她訪尋名琴。

如今只剩下八天,無論如何也無法趕回白水堡去。而月圓之夕,楊小璇孤身往茅山天琴峰赴師父之約,路上不幸碰上“雪人”的話,他可就得抱恨終身了!

王坤想到自己一旦趕不及回白水堡去,那顆心便如被烈火焚煎,坐立難安。自個兒怔了一會,農家飯已做好,正在添盛。

王坤挾琴起立道:“我要趕着上路,飯不吃了,這兒有點銀子,勞你們半夜起來,權表謝意……”

那農家聞言大詫,道:“吃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少爺你何不吃完才上路?”

王坤把銀塞在他手中,一徑奪門而出,黑暗中放步飛奔,竟已完全忘了肚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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