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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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中秋節梅寶兒和莊軼海是在莊堡過的,那時他們剛認識一個月,莊軼海頭一天晚上拜訪梅家家長,第二天就拐走了人家閨女。

那天,範莉拉着梅寶兒的手語重心長地交代:“寶兒,第一次見公婆的,少說話多微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你就撒嬌。”

梅寶兒淚眼汪汪地拉着範莉:“媽,我不去,我捨不得你。”

範莉瞪了她一眼,一巴掌將她拍進莊軼海懷裡:“小莊啊,讓你操心了。”莊軼海笑眯眯地拎了梅寶兒丟上車,飛奔而去。

莊堡是位於N市旁二十公里處的一個村落,位於風光旖旎的朱雀山下,坐擁四百多畝沃土,一條雲水河繞村而過,莊堡外還有近百畝爛漫到極致的葵花田。莊堡已經有近百年的歷史,據說是清朝末年一個爲了躲避戰亂的北方莊姓家族建立的。

現在的莊堡仍然保留着修繕完好的宗祠和祖屋,這祖屋是舊時大家族的格式,上廳下廳天井廊房照壁正房側房書樓後花園馬廄等等,還有古井洗衣房長工房之類的,古舊的樓宇龐大如同迷宮一般。

“地主大戶啊莊軼海…”梅寶兒咋舌。莊軼海笑着咬她的嘴:“這不,就缺正房夫人和偏房姨太太了。”

莊家書香門弟,一門全是醫生和老師,除了莊軼海這個駱駝羣裡的羊。莊家家長一眼瞪過來,連帶把旁邊的梅寶兒也捲進颱風眼,她哆嗦着嘴一扁,這清瘦老頭子好像罰過她站操場的中學訓導處主任哦。

莊家媽媽一眼瞪過去,把訓導主任噎了回去,拉着梅寶兒慈愛地笑:“別理這兩隻一見面就氣哼哼的山羊。來,告訴阿姨,和莊小四是怎麼認識的。”

梅寶兒來勁了,本來就覺得自己和莊軼海相愛得挻蹊巧,碰上有人感興趣,就扯着人家袖子吧啦吧啦地竹筒倒豆子。說得起興時,一老一小三八兮兮地你推一下我我打一下你,讓旁邊的人看得嘴角直抽。

“寶兒你虧了,這麼容易就讓莊小四得手了,以後地位不高啊。想當年他爸爸…如此…這般…”莊媽媽說得眉飛色舞,梅寶兒也聽得眉飛色舞,不時恍然大悟地驚呼:“這樣啊…怪不得…”

訓導主任莊家老爺子狼狽地頻頻清嗓子,可惜這招只對學校的小毛頭有用,他的枕邊人眉毛都不擡,被他哼得煩了,乾脆對着莊軼海大掌一揮:“莊小四你沒聽見你家老頭嗓子癢啊?泡點羅漢果金銀花孝順他唄。”

莊軼海和莊老頭對望,大眼瞪小眼,不管大眼小眼都只有一個意思:管好你的女人!

莊家大哥莊軼言推了推金絲眼鏡,不緊不慢地說:“這個比上一個好,屁股圓翹,好生養。”

莊二姐莊軼清吹着青花茶碗,涼涼地應:“上一個明明是卡門卻非得裝道姑,這個看着像卡門卻是真道姑。”

莊三姐莊軼蓮挑眉:“冷豔孔雀女VS熱情小道姑,這臺好戲居然讓小四趕上了。”

“鈞德,你家小四長進了。”莊家姑姑莊懿德總結。

“段雲繡你有完沒完?梅家丫頭進門這麼久茶都沒喝上一口,有你這麼待客的?”莊家家長莊鈞德終於忍無可忍地發作了,再讓這婆娘說下去,當年給她繡手絹這事都要暴光,大家長威嚴難保啊。

莊媽媽翻個白眼,對梅寶兒授業傳道:“沒事,鎮定哈,這家子的男人嗓門奇大,紙老虎,雷聲大雨點小。”好學生梅寶兒認真地點頭,對段老師一臉的感激。

“這才叫媳婦啊,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隔壁莊三感概。

“這才叫兒媳婦啊,和家婆跟母女似的,絕對沒有婆媳問題…”隔壁莊三他娘感嘆。

就這樣,梅寶兒的莊堡之行收穫了莊家人的一致肯定,事後她回想自己幹過的事,也就是和莊家主母八卦了莊家男人,還有就是把莊家飯桌上的飯菜吃得眉開眼笑而已。

兩天後,離開莊堡之前,她收到傳家玉鐲一個,段雲繡給的。紅包12個,人太雜記不清了,反正都是親戚給的。天山雪蓮兩斤,雪靈芝兩朵,莊三姐送的。牙科三年的免費治療卡,莊二姐送的。莊大哥最強悍,直接從書樓裡拿了套手繪本《金瓶梅》送了她。

莊軼海妒嫉得兩眼發綠:“這套金瓶梅我七歲時就看上了,沒想到最後落你手上了,走狗屎運了你。”

後來梅寶兒給範莉作關於首次見公婆的工作總結報告時,範莉聽得臉色鐵青戳着她的額頭罵:“讓你少說話,你倒好,跑婆婆面前說自己老公壞話了。自己見面禮沒帶,還敢又吃又拿的,我是這麼教你的?”

梅寶兒縮着脖子嚅嚅:“可是,我要是不吃,他們就說要重做。禮物我也不想拿,他們也沒問我,直接往車上丟的…”

範莉臉色稍霽,又問:“感謝人家盛情款待了沒有?”她手捏成拳,這死丫頭要是敢說一個不字,她馬上捏死她再生一個。

“說了,莊軼海車開出去老遠,我還一直跟他們揮手說再見呢。”梅寶兒趕緊表明。事實上,她當時是急着奔莊堡外那百畝葵花田去了。

那天莊軼海給她在葵花田裡拍了許多照片,回到家都給沖印出來,統統放進一本相冊裡,按他的話講就是一個瘋丫頭在葵花田撒歡的全過程。

他挑了十幾放進大大小小的相框裡,掛在客廳餐廳過道臥室,溫暖明快的色調和家裡裝修很合襯。莊軼海說看電視時當風景,吃飯時當下酒菜,走過道時當燈,睡覺時當催眠曲。

梅寶兒嘟着嘴:“我有時候起夜,冷不丁一看,嚇自己一跳。”

莊軼海哈哈大笑,這世上還真有自己嚇死自己的,這孩子還真是傻得可愛。

今年的中秋節,明月依舊,人事已非。

段雲繡打了電話問,梅寶兒只好推說有事走不開,一再承諾今天春節回去。後來莊軼海搶了電話,冷清的聲音似在耳邊:“晚飯吃了嗎?”

“吃了。”梅寶兒鼓着腮答,等你煮早就餓死了。

“今晚和爸媽一起過節嗎?”莊軼海又問。

“不是,和子歌他們一起過。”

“記得別弄傷自己。有什麼事讓他們做,你不動就算幫忙了。”莊軼海語重心長地交代。

“…你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梅寶兒忿忿地捏着手機,她被鄙視了!

“寶寶!”莊軼海叫。

“幹嘛?”梅寶兒沒好氣地應。

“…沒事,掛吧。”莊軼海迅速掛了電話。

梅寶兒瞪着手機,這男人越來越奇怪了,經常這樣叫她卻又不說話。以前只是覺得他有點怪,現在是怪得更明顯了。

咚咚咚!

有人砸門,梅寶兒丟下手機去開門,看也不看就對着外面叫:“宣子歌,保安怎麼就沒攔住你這個女土匪啊?”

“羅嗦什麼,趕緊出來,大部隊到了。”宣子歌叫,脆響的嗓門把樓上樓道的感應燈也叫亮了。

“知道了知道了。”梅寶兒抓了鑰匙下樓。

今年中秋節大家懶得跑遠了,就近在梅寶兒樓下的大草坪玩,江風清涼月色無邊樹影婆娑,照樣妙不可言。

一夥人集結完畢,扛上傢伙浩浩蕩蕩地開進,乍一看挻像進村掠奪的鬼子,驚着了鄰居,引得保安頻頻關注。

最後梅寶兒不得不主動上前坦白:“保安哥哥,我們保證不放火不打架不搞分裂祖國的活動,和諧健康地過中秋節。”眼睛眨呀眨的,純潔無害得讓保安哥哥立即爲自己之前的想法臉紅了,不好意思地蹬着單車走了。

“得了,人走遠了,收起你的媚眼電蚊子去!”吳清湄鄙視地白了一眼梅寶兒,真搞不得這些男人怎麼就吃這套。

“湄湄,怎麼說話的,浪費資源不是,讓寶兒過來點香拜月亮。”王宇拿了兩支香往梅寶兒眼皮底下湊,引得清湄哧哧直笑。

“思想有多遠你倆就滾多遠,本宮仁慈,准許你們帶上兩玉米棒子,生啃。”梅寶兒拍開王宇的手,瞪着這狼狽爲奸的兩口子。

“謝謝太后隆恩。”王宇似模似樣地打了個千兒,躬身退下。吳清湄翻着白眼跟在後面用手掐他屁股,王宇哎哎直叫着跑開,兩口子在草坪上打鬧起來。

阿德已經把碳點着了,招呼着子歌把網架擺上,關西寧正把肉片和雞翅之類的用竹籤串起來。梅寶兒挪過去蹲下來,爪子往前一伸:“我也要幫忙。”

關西寧跳了起來,宣子歌瞪着她說:“心領了,祖宗哎,你乖乖不動就算幫忙了。”

“你們爲了一次意外就完全否定了我,太不公平了。”梅寶兒委屈了。

關西寧看着她,眼神特別真誠語調特別緩慢:“不會,我們知道你的長處在哪,這種小事就不勞你動手了,真的。”

能把自己的手當成雞腿拿竹籤扎的人不多了,家務白癡梅寶兒算一個,去年中秋節的流血事件仍歷歷在目,大家心有餘悸啊。

“寶兒你聽話,剛纔莊軼海特意打電話叮囑我了,千萬不能讓你拿任何武器。”一直坐在欄杆上抽菸的何業寧說話了。

蔣時凱將梅寶兒推離危險區,哄着她:“你回去拿兩個大袋子來裝垃圾,咱是環保人士,不能帶頭污染了祖的大好河山。”

梅寶兒扁嘴,人就不能犯錯誤,一失手就成千古恨。她鬱悶地走開,爬樓回家拿袋子。

回家拿了袋子,關門下樓。走着走着,聽到有人在叫她名字,擡頭一看,樹蔭低下站着姚宸和正躍躍欲試想要撲過來的非雪。

“你、你拉穩它啊!”梅寶兒驚慌地貼着牆,只差沒舉手投降了。

姚宸輕笑,低低的嗓音在夜風中有如提琴和絃,奇異地安撫了梅寶兒的情緒。他慢慢走到梅寶兒面前,低頭看她。

非雪低嗚一聲,伸出一隻爪子撓了撓梅寶兒,似乎在提醒她注意它的存在。梅寶兒害怕地閃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它。

“摸一下它的頭。”姚宸說。

“嗯?”梅寶兒愣了,摸誰?他的琥珀色眸子很誘惑,不知道是不是離得太近了。

姚宸站到梅寶兒身後,半攏着她,拿起她一隻手,引領她輕輕地撫摸着非雪的頭。“看,它在享受你的撫摸。再來,你可以試着摸它的耳朵和下頜。”

姚宸像是催眠一般在梅寶兒耳邊輕輕說着,呼吸纏繞在她頸項間,熱熱的,癢癢的。他乾燥溫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非雪柔軟的毛髮在她掌心搔過,微微發癢。

“它很喜歡你,以後記得常常像這樣輕輕地撫摸它。”梅寶兒呆呆地點頭,靈魂出竅一般頭腦一片空白,現在就算姚宸說武則天是秦始皇的老婆她也毫不懷疑。

姚宸輕輕擡起她的臉,看見她雙眼一片迷離,濃密的長睫輕輕地顫動,有如情動。他勾起脣角輕叫:“寶兒。”

“嗯?”她眨眼,再眨眼,慢慢回神。

“你以後都不用怕非雪了。”姚宸笑。

梅寶兒順着他的視線看,發現自己的手正在無意識地遊移在非雪的毛髮間,而非雪側着頭,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梅寶兒不可思議瞪大眼,她居然在摸這頭猛獸耶!

哦,好漂亮的白毛,蓬鬆柔軟,冬天拿來當暖爐最好了,好想抱着它打滾哦,梅寶兒一臉陶醉地想入非非。非雪像是感應到她的情緒,伸出舌頭舔她的手,又溼又熱又癢的引得她咭咭地笑。

“寶兒我們可以和你一起過中秋節好嗎?我和非雪。”姚宸看着梅寶兒,非雪也看着梅寶兒,一人一獒,眼巴巴地等她點頭。

“…好吧。”多一個人應該不會怎樣吧,姚宸也不是難相處的人。而且,她想抱着非雪在草坪上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