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氤氳的霧氣隔絕了室外初春沁骨的寒意, 夜已深,自其飄揚而出的琴聲似靈巧的蛇竄入密林中,同時也不乏“擾人清夢”的嫌疑。
“我……我、忍不了了!!!”水寶寶咆哮着, 不顧唐逸夢的勸阻“骨碌”從暖暖的被窩裡中爬出, 穿着單衣就撞出了門。
“寶兒、寶兒慢點……身孕、身孕……”唐逸夢被他親親孃子的怒火震得有些語無倫次, 連忙下地追人, 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出個“一屍兩命”的悲劇來。
“你夠了哦!”水寶寶起腳踹開浴室的門, 目光正對上在木桶裡還有閒情逸致撫琴的陸吟風。他半個身子探出水,背對着羽嫣而坐,伸出浴桶的手臂正似對待愛人一樣撩撥琴絃。晶瑩的水珠俏皮的劃過散落的青絲, 再加上旁的嫋嫋霧氣,水寶寶瞬間傻了眼, 原來, 男人也可以用“風情”這樣的詞形容。
“水姑娘, 有什麼不妥?”陸吟風把視線自琴上飄到闖進門的“不速之客”,一臉的無辜相足以說明他的委屈, “你沒說不可以彈琴……”
“我……”水寶寶氣得直跺腳,手指顫抖的指着陸吟風,“好歹你也是同道中人,難道就不懂得‘靜養’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陸吟風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冒失, 他沒敢回身看同在浴桶裡一直昏迷的羽嫣, 只是縮回探出浴桶的手, 瞧着古琴沉默……
“哈哈……”陸吟風的前後反差倒是逗樂了水寶寶。她拿袖子拭拭眼角的喜淚, 輕咳兩聲道, “那個……你們成婚多久了?難道是新婚燕爾,不然, 你怎麼會害羞成這樣?”
回答水寶寶的依舊是長時間的沉默,直到唐逸夢跌跌撞撞的尋來,屋裡的氣氛纔不至於那麼尷尬。
“娘子啊,你就不能消停會?你相公我的心呀,都快碎了……”唐逸夢拉起水寶寶的手撫在心口,煞有其事的擺出一張扭曲的臉,貌似心被人掏空一般。
“哎呀!”水寶寶甩開唐逸夢的手,下巴朝陸吟風努努,正經八百的道,“你看看他這個樣子,分明就沒有和這個姑娘成親!唉……相公,我們幹壞事了……”
“娘子何出此言?”唐逸夢不解,脫下身上的外袍幫水寶寶披上還不忘把兩隻袖子環上打個結。
“如果他們是夫妻,我大可以用一般的‘陰陽調和’法來醫好這位姑娘,可現下……”水寶寶泄氣的垂下肩,努着小嘴皺眉,看起來,形勢並不容樂觀。
“現下,現下怎麼了?‘調和’難道是要……”陸吟風嘴合得太快差點咬上舌頭,下面的話對他來說有些“禁忌”,更何況,話裡另一位主角是羽嫣。
“反正不可能啦!你出來吧……”水寶寶側身出了浴室,在院裡的空地上撐着下顎發呆。唐逸夢偏頭睨着水寶寶,他自詡瞭解他的親親孃子,但是,面對眼前的水寶寶,他居然有些陌生的不確定。
“娘子,你多久沒皺眉了,這……到底是怎麼了?”唐逸夢幾步邁至水寶寶面前,提起她的小下巴細細打量。能讓他娘子憂愁的,一定是大事。
“我想說,除了方纔的辦法,如果想救那姑娘,就必須要一樣最重要的藥引……”水寶寶撇開臉,徑自坐上石凳沉默低語,“說好找也難找的藥引……”
“啊?!……”唐逸夢左思右想還是無濟於事,撓撓頭接着問,“有那麼複雜麼?娘子,你說得簡略些……”
“鸞鳳丹……天下,當有一個人擁有,而且……”水寶寶轉頭瞧着唐逸夢,捋捋額前的碎髮說,“和你很熟……”
“我?!”唐逸夢指着自己瞪圓了眼驚訝,頓頓思索後又開口,“是……大哥?!”
水寶寶搖頭。
“是……老爺子?!”
水寶寶點頭,隨之而來的是無奈的沉默。
“寶寶,你的意思是……”唐逸夢試探性的問道,言語裡有些抑制不住的興奮,一雙星目格外透亮。
“我和你回去!”即便有千百萬個不願意,水寶寶也不得不認了。誰叫她曾立下重誓,絕不能見死不救;誰叫她要救得是師父口中“不得不救”的人;誰叫……緣起緣落,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相公,讓我靜靜,你去告訴那小哥準備一下吧,我們……明日就啓程。”
水寶寶的話擋住了正要邁步的唐逸夢,忽然間,這對親密的夫妻隔了千里遠。她垂眸走進了密林中,頭也不回;他沉默着睨着她遠去,久久沒有離開……
梅若衣隔窗望着不遠處的後輩嘆氣。孽緣啊,孽緣……是不是他們這輩人的不辛註定要加駐在這些孩子的身上呢?
月兒透出慘白的光亮,密林一下子變得靜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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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唉,你起來!都這麼晚了,你還敢睡?”
子凝在恍惚中正感覺被人劇烈的搖動,奈何一夜的無眠讓她怎麼也睜不開眼。她揚手甩開那討厭的“東西”,翻個身繼續夢周公……
“這個臭小子……”來人咒罵了一句,之中就聞得“呸呸”兩聲。子凝懶得去理會,但緊接着而來的劇烈疼痛不得不讓她悶哼着從牀上跳起來。最關鍵的是……那疼的地方,居、居然是……屁股!!!!!
“啊!你要幹嘛?”子凝“牛眼”惡剜眼前的禿頭,撣起被子拉出條“結界”,情景像極了對付採花大盜。
“你個小子,咋那麼娘們……”羅宋一把抄下子凝的被子,上手揪住子凝的耳朵把她拉下了牀,大喝道,“你睡睡睡睡……真能睡!身爲大當家的小廝,你不好生伺候着,啊?居然還睡起大頭覺了!!乖乖的,去……還不趕快給我滾到大當家的書房!!!!”
“哎呦……”身後強大的力道把子凝送出了門檻,五體投地的拜向朝陽。方纔是屁股,現在是胸部,子凝真想掉下幾滴淚自己擦擦,難道,老天真想讓她男人不成?
回神間,她這才發現自己早換了男裝,再擡眼看看……她何時回了自己屋裡睡覺?!“轟……”腦袋一炸,待她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腳下早似風一般捲走。沿途揚起塵土一片,“烽火寨”的兄弟們都傻了眼,當即下了個定論,這個寨名取得……真他媽的貼切!
“唐……庭……”河東般的獅吼伴着門板的倒地聲襲來,子凝氣勢洶洶的衝進書房,只可惜……書房沒有半個人影。
剛上來的勢頭轉瞬衰竭了一半,她握拳,心想那該死的唐庭是不是算準時間撤人了?害她白浪費感情……須臾,書房牆上的一把刀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腳下亦是不自覺地慢慢靠近……
好美的一把刀,注意,當真是的用“美”來形容。柔和的線條,蹭亮的刀面,劍柄精美的雕花以及懸掛的刺繡黑綾都足以讓人移不開目光。最是那隱射寒光的刀刃讓一把秀美的刀平添了幾分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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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能帶着這麼一把迷人的刀入了沙場,也或許,當它沾上鮮血的剎那,妖豔的魅惑能讓所有的人忘了殺戮,而它的主人就輕而易舉的用它取下了敵人的頭顱……
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可這把刀,當真能把人迷住……思及此,子凝的手也揚過了頭頂,她多想,去撫一撫那利刃,用鮮血去渲染這柄刀的靈性……
“住手!”唐庭一邁進書房的門檻就瞧見子凝要摸上那柄“紅袖刀”的利刃,他亦知道,這樣下去的後果就是讓他的言兒輕而易舉的失掉手指頭。所以,他飛身拉住子凝的手,莫名的怒火呵斥道,“誰叫你亂動的?你還有沒有點規矩??”
“我……”子凝語塞,甩開唐庭的手又挺直胸脯把話頂了回去,“只不過是想摸摸這刀,你管得着麼?又不是你的!”
“呵……”唐庭不怒反笑,當真是可笑,他的言兒怎麼說出這麼……傻里傻氣的話?挑起眼角,唐庭用餘光睨着子凝反問,“我書房裡的東西,不是我的是誰的?”
子凝無語,其實是沒話再頂唐庭。她怎麼偏偏忽略了……這是唐庭的地盤呢?於是乎,方纔雄赳赳氣昂昂的某人華麗麗的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唐庭斜靠着椅子,翹着二郎腿問子凝,“疑惑很多?”
子凝乖乖的點頭。
唐庭借摸鼻子的功夫偷笑,迎上子凝又是一本正經,“那就問,我保證,答你就是。”
“咳咳……那我問了啊……”子凝咽咽口水,直面唐庭那詭異的目光,清嗓子開口,“一,你個粗老爺們,幹嘛使這麼一把美豔的刀?”
“因爲我不是粗老爺們唄……”唐庭眯起眼饒有趣味的回答,“還有,我所有的問題只答一句哦,我的言兒……”
簡直是隻狐狸!!!!!子凝微握拳,眼神裡透出些凌厲的光芒,嘴角依舊保持上揚的姿態,優雅的繼續問題,“二,從沒見過你使它,又在這書房裡掛着,這麼好的刀,你就不怕它生鏽?”
“你會把心愛之物如此隨意對待麼?瞧它周身的亮蹭,你難道猜不出我有天天呵護它?還有……”唐庭起手指了指一旁架上的牛皮刀鞘,“看見那個了?我心愛的‘紅袖’一般就睡在那裡……”
子凝循指望去,恍然大悟。由此可見,唐庭是多麼愛護這把“紅袖刀”。紅袖,紅袖,如此名字,配上這把刀,神了!
“三……呃……”子凝由於着要不要問出口,唐庭卻插了句話,“言兒,今天有限額,三個問題,最後一個咯,你可得細細想……”
“想什麼想!我還不愛問了呢!”子凝冷嗤一聲,頭也不回的出了書房。走幾步又停下了腳,回頭衝着房門猛扮鬼臉,撇嘴誇張的學着唐庭講話,“我就有三個問題的限額……呸!你以爲你是誰啊?哼……”
語畢,子凝還不忘狠狠踩死地上的幾隻螞蟻,那架勢彷彿像是踩死了屋裡的人一般。撒完氣,她便瀟灑的轉身離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緊隨的目光。
“凡是我唐庭認定的東西,總會珍愛一生……” 唐庭帶着笑容低語,託着下巴,這個身影總讓他興味盎然。這句話情不自禁的呢喃出聲,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轉身進屋,唐庭取下牆上的愛刀細心擦拭。睨着那光亮的刀身,第一次,他覺得,“紅袖刀”有點冷……那麼,什麼溫暖呢?而他,又怎麼會問出這麼傻的問題……
思及此,唐庭冷冷一笑,手腕輕旋帶動手中的刀,心想,他的心,不是早就隨着這黑綾塵封了麼?那麼,現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