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向洛城西面奔馳而去, 紅蓮悠閒地緊隨其後,順便欣賞沿途的風光。沒多久,馬車轉個彎, 進了西郊的野林之中, 紅蓮勾脣, 機會終於來了……
慕容府的兩個狗奴才駕馬許久也累的半死不活, 進了樹林就栓了馬歇息。趁着其中一個湖邊打水的閒暇, 紅色的身條如蛟龍一般靈活,一陣風拂過的功夫,紅蓮就倏地從車窗躍進了馬車裡。
待到奴才甲回到馬車旁, 只見得車上的窗簾浮動了兩下,皺皺鼻, 那奴才以爲是風颳的便也沒在意, 順手把水袋遞給奴才乙, 兩人寒暄了起來。
咦?!紅蓮擡頭就見着個大花京劇臉譜,心裡驚了一大跳, 沒落穩的身子冷不丁的向後猛跌……“哎呦……”她能壓低聲呻吟,但卻怎麼也止不住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丫的,什麼破馬車,地這麼硬?不過, 話說回來, 誰家的馬車地是軟的?
“誰?誰?”車外奴才的叫嚷讓紅蓮心裡大喊不妙, 瞧瞧四下, 也沒什麼可以藏身的地兒呀……腳步漸進, 紅蓮咬咬牙,“出溜”轉進“京劇臉”袍子寬大的下襬中, 她忍!“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醜事她可是不想再上演了……
狗奴才們挑開門簾,往馬車內四下警覺的窺探,尋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異動。放下簾子,二人再也不敢歇身,趕忙駕車動身。
忽來的顛簸感讓紅蓮意識到馬車正在前行,懶得再和外面的兩個狗奴才耗時間,她翻身出袍,取出紅靴中削鐵如泥的匕首,衝着那令人生厭的地板割了下去……
畫個圈圈,不大不小,恰夠兩人。紅蓮收好匕首,伸臂攬過坐穩如泰山的“大花臉”,“咯噔”,兩人跳上劃好的圓圈,一同墜下馬車……
“嘶……”身下傳出的慘叫讓紅蓮迅速起了身,難爲這“大花臉”給她當肉墊了,真是不容易……
“你清醒啦?”紅蓮問了句,想來在馬車上不見“大花臉”有任何動作,想必是中了什麼迷藥,經過方纔的痛楚,應該可以完全清醒。
“花臉”揉揉太陽穴,緩過神瞧清眼前的女子,腦子成了一鍋粥。“你是誰?這是哪裡?”
“呃……我、我是救你的人……”紅蓮說出這話自己都覺得假,她那裡是救人,明明是“綁人”嘛!
“這樣……”那“花臉”有點半信半疑,停了片刻又開口,“我身上中了毒,不知姑娘能不能幫在下解解呢……”
“毒?!”紅蓮狐疑着掐起“花臉”的手腕,脈象浮游若絲,跟將死之人沒有什麼區別,但見他雙目炯炯有神,難道是中了……“軟筋散?!你、你怎會中了這麼陰邪之毒?”
“說來話長……不知姑娘可否先爲在下解毒?”有氣無力的話語讓紅蓮推測,眼前這男子中毒時日不短,若再不及時解救怕真是會成殘人,點點頭,她吃力的扶起“花臉”,將他的一隻胳膊環上肩頭,好讓他可以倚着自己前行,“不過……我隨身的物品都在客棧裡,你得先隨我走一趟……”
“聽憑姑娘安排,再次先道聲謝了。”“花臉”道完謝便沉默了,幾乎把全身的重量壓在紅蓮身上前行。這“花臉”,怎麼有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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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繫着相思兩頭的人,一個擦乾垂下的淚,一個皺眉苦思計策,彼此看不見對方,卻都爲對方傷心憂神着……凌空隔數裡,便讓誤會有機可趁。
加之,中間有人早就醞釀好了計謀。那麼,這相思的二人很可能再難相見,並怨恨對方,很久、很久……
明天,腦袋和脖子就要分家了。子凝瞧着地上頗爲豐盛的飯菜哭笑不得,她的人生才過了多久?居然這麼快……就嚐到最後一頓飯了?
“凝兒,不吃麼?坐牢這麼久,第一次見這麼香的飯菜,我都口水直流了……你怎麼半點反應也沒有?”玄之佾明瞭女兒的心思,裝出一副胃口大開的樣子想想逗逗女兒,沒想到反而讓子凝的愁容更深。
“爹……你別逗我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吃得下去?”子凝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對上玄之佾的佈滿血絲的雙眼,心裡真不是滋味。
“凝兒,不管明天如何,今天……不是還沒過完麼?既來之,則安之……苦着臉也是過,咧嘴笑也是過,那麼,何不選擇前者呢?”玄之佾將筷子塞入子凝手裡,微笑着輕撫她如瀑的長髮,原來,她的子凝還是穿上女裝最美……
“爹有沒有誇過你很美呢?凝兒……你這般,像極了你娘,那個讓爹魂牽夢繞了一輩子的女人……”睹人思人,多少年了,每當那個名字劃過心中,玄之佾總能回到最初的痛,縈繞夢中、繫住他魂魄的銘心刻骨。只可惜,當他終於放下一切可以再次重逢時……竟也是最後的訣別!多可惜,盈月,我連你的最後一面也沒見上……
“爹爹……”子凝睨着玄之佾臉上無數次浮現的失魂模樣,明白他一定是又想起了娘——生下了她,又不得不讓她扮作男孩子的奇女子。如果,爹爹能承受這般相思的煎熬,那麼作爲爹爹女兒的她也不能丟了顏面!在明日太陽升起之前,不,應該是到活着的最後一刻,她,一定要帶着微笑,和爹爹並肩作戰!
下了決心,子凝小手覆上玄之佾的大掌,勾脣淺笑,“我餓了!爹爹不和子凝一起吃麼?”
玄之佾瞧瞧眼前子凝遞來的筷子,再看看燦笑似蓮的子凝,心裡的陰霾轉瞬散盡,有酒有肉,不享受的是傻子!“好個凝兒,不愧是我的女兒,好!今天爹爹我就陪你吃、陪你喝……我們父女倆,不醉不歸!!!!”
“爹爹開口子凝怎能不奉陪,呵呵……老頭兒,等着認輸吧!”子凝豪爽的大笑,端起酒碗,也顧不得些許,“咕嘟咕嘟”的一飲而盡,用袖子抹抹嘴,大讚,“好酒!”
“哈哈……”玄之佾讓女兒逗得捧腹不止,抓起酒罈猛灌幾口,嘆息間,全是瀟灑,“玄子凝,永遠颯爽英姿的玄子凝……記住,無論身在何處,你都是不輸男兒的女子!”
“哈哈……”父女倆齊聲大笑,豪情足夠衝破九重天。亦是那最後的灑脫……
天牢外的看守聽着這一陣接一陣的大笑費解,明兒個就要上西天的人了,傻笑什麼呢?怪不得要斬你們……看來你們真是活夠了!
不過,玄之佾並不是個輕易絕望的主兒。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他相信,自己一定不會這麼容易就送了命,否則,他還能是掌管“暗夜門”的戰神——玄王爺麼?
這樣的話他也沒有告訴子凝,十五年裡,他寵她、愛她,生怕她受到半點委屈。可是呀,燕兒終要離巢,是時候,放她走、讓她去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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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點,往左……過了!往右,再往右……對對,唔,真舒服……”
紅蓮咬牙切齒的聽憑擺佈,手下也沒能閒着,一下一下捶着說話人的肩頭,不僅如此,還得隨時聽他的指揮上下左右的挪地兒。她真希望此刻她的手不是在捶背而是拿刀架着他的脖子。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你若是想知道這堂堂紅左使怎麼會忽然成了使喚丫頭?很簡單,“自作孽,不可活”!誰讓她救誰,不,應該是綁誰不好,偏偏綁來了這堂堂的日耀大帝——軒轅晨曦。
孽緣啊,孽緣……紅蓮真是後悔帶這個皇帝老兒回客棧,更是後悔自己拿解藥解了那軟筋散之毒,最最後悔的是……她竟然好心幫這個男人打水洗臉?!
當他洗盡臉上重彩的那一刻,“哐啷……”,手中的水盆和心一塊掉在了地上……這可好,盆裡的水不倒也沒了!她是想見他沒錯,可是……這樣的重逢,未免也太……出乎意料了吧!
綁錯人轉身就跑總行吧!誰想到,竟然被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皇帝死活拽了回來!慚愧……誰叫自己武功不濟呢?其實,是這個皇帝武功太高強,她這個左使都不得不寫個“服”字!
“紅蓮……紅蓮!”某人不耐煩的喊了幾聲。
“呃……你叫我有事?”紅蓮純是讓軒轅晨曦吼回了神兒,心裡大喊,神氣什麼?再叫砍死你呀!!!!
“有事……不過,你要是想砍我……再等上十年八載吧!”當皇帝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兒,說到猜心、察顏、觀色,能比得過天天朝堂裡打滾的皇帝的,有幾個?所以,猜透紅蓮的那點小心思……唉,自是不在話下。
紅蓮僵着一張臉,這個可怕的男人真是讓她渾身發怵,老天呀!別鬧騰她了,她這一把老骨頭,可是經不起折騰……
“別叫天了!你認命吧……還有,你……”軒轅晨曦聲音若蚊響,“並不老……”話音落,皇帝的臉有點煮蝦的意味,不過,他豈能讓人看出臉紅?開玩笑,皇帝耶……
“你說……嘛呢?”紅蓮挑眉,回憶起第一次和這個皇帝見面,居然就、就……現在說話聲又忽大忽小,當之無愧的“昏君”是也!!!
“什麼都沒說!還有……朕,不,我明天要去趟往生臺……你隨我去麼?”軒轅晨曦原本溫和的目光漸漸冰凍,一雙眸子讓人不寒而慄。
“那是什麼地方?”紅蓮疑惑,“往生臺”?!好生奇怪的名字……
“砍人頭的地方!”軒轅晨曦答得乾脆,挽好袖子起身。他幾步來到軒窗前,擡頭,今夜,月亮躲進了濃雲裡,暗月無光。那,明日呢?還會有月亮麼?
“你去那幹什麼?看熱鬧?!”紅蓮隨口猜了句,鬆活鬆活痠疼的肩膀,爲某人捶了半天背,混身痠疼……
“錯……”軒轅晨曦深吸口,鳳眸忽然變得深邃,話語雖如鬼魅般難以琢磨卻堅定如磐石,“是去救人……”
玄之佾,我軒轅晨曦一定會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救你出險境。不管,爲的是什麼……總之,我絕對不希望你死!我絕不允許你再次……不守承諾的離開我身邊!
紅蓮怔住,本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可見到皇帝陰鬱的模樣時……居然又咽回了肚裡。這個表情,如同她第一次遇見的那個傷心人,一摸一樣……是不是,他又在想“琳兒”了呢?那個,她甘心替代了一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