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日落之間總是漫長, 陸吟風遙望天際那剛要西沉的紅日,一絲不安爬上臉,殘陽似血, 莫不是我日耀氣數要盡麼?
羽嫣凝望那側目夕陽的男子, 他的心情她怎會不懂?蓮步盈盈, 在他的身側, 從這一刻開始……有她。他們一起遙眸日升月沉, 笑談過眼煙雲,只是……她不知道,她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與他相伴……
“吟風,你看這殘陽, 是不是滲着別樣的美?”羽嫣的視線落在好遠也好近的夕陽, 輕聲細語, 好像戀人間的呢噥。是不是隻要那個對的人在身邊,何種景色都是最美呢?
陸吟風轉向身側的人, 餘暉勾勒出纖細的柔度,原來,羽嫣的側顏是這般迷人,總有某種獨特的美迎面而來。惹人憐,卻不由你憐, 瘦弱的身子裡那顆堅定的心亦是滾燙無比。有那麼一刻, 他失了神……有癡迷, 有讚歎, 還有些莫名的東西……抓不住, 也摸不着。
“只是,世上有幾人能日日欣賞這落日?呵呵, 你看看我,又莫名感傷了……”羽嫣淺笑,兀自垂眸中黯然感傷。堅強的孤獨,久了……也會累吧,何時,她不在是一個人?
“不是傷感,羽嫣你說得沒錯……誰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呢?”就如同今晚密探皇宮,是兇是吉?陸吟風搖搖頭,這樣的話題未免太沉重,摸摸胃,他巧妙的轉移了話題,“羽嫣,我肚子抗議了……不知,你能幫我弄些吃的麼?”
“那你還真是找對人了……”羽嫣笑得不免得意,轉身向王府的廚房步去,腳下的匆忙連她自己也未曾察覺……
陸吟風遠目離去的娉婷身影,再次回望一眼漸落的紅日,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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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對有的人來說像是轉瞬而過,但對有的人,則是比三年還要漫長……
再次回到久別的洛城,冷盈月心情複雜,遠遠望着城門,腦海裡劃過的竟然是曾經的甜蜜……你不是說自己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麼?現下又想起的是什麼?真沒出息!!!
“我說吧……你還是沒忘!”紅蓮很是時宜的插上話,既是戲謔又是諷刺,還有點提醒的意味。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冷盈月恩剜紅蓮一眼,加緊馬腹,夾雜入人羣中進了城。紅蓮這次沒有緊隨盈月,只是淡笑着慵懶的駕馬前行……
日耀的皇帝,你定是不記得我了吧?這次,不知我們有緣再見麼……
紅蓮想想自己的念頭便覺可笑,老大不小的人了,竟然像個小姑娘一樣思春,這要是傳了出去,她這個水靈宮左使當真讓教衆笑話,甩甩頭,紅蓮這才發現,自己一個失神間,冷盈月早就沒了蹤影……
慘了!把人跟丟了……日耀這麼大,該如何是好?不過……也罷,還好隨身帶着銀子,累了一路,先找個落腳的地歇息,遲些再尋盈月也不遲。
“咕……”,想得太多肚子也抗議了,紅蓮翻個白眼,策馬向街上最繁華處而去。不久,陣陣令人垂涎的飯香就勾得她情不自禁下馬進店……
仰頭一眼,鎏金的牌匾赫然印着“白鶴樓”三個大字,金光熠熠,格外引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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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多久?五日……
玄王府的廂房裡,氣氛壓抑的有些滲人。所有該來的、不該來的,有關係、沒關係的全部都華麗麗的齊聚一堂,只不過,這樣的相聚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一觸即發的緊張感。在場的人都蹙着眉頭不語,等着第一個開口的人……
“我說……”終於,沉不住氣也受不了壓抑的某人開了口,屋裡所有目光齊刷刷的射向說話之人。
“我的意思是……”上官予墨硬着頭皮接着開口,不過那一道道凌厲的視線讓他着實要考慮自己第一個開口是不是個錯誤的決定。不過,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他只能咬咬牙,把那憋心裡很久的話吐了出來,“如果只有劫法場這一條可走,那何不商量下對策,這樣乾坐着也不是辦法呀……”
衆人再次沉默,上官予墨的話不無道理,“熱鍋上的螞蟻”也得找個逃生之路,是不是?
陸雨澤點頭表示同意上官予墨的話,朝向一邊的陸吟風道,“風兒,遇見我的那日,你可是去夜探皇宮了?”
“不敢欺瞞爹爹,是……”陸吟風低頭答話,根本不敢正視陸雨澤的眼睛。陸雨澤見兒子如此,開口安慰,“事出緊急,風兒,爹不怪你……你可有探到什麼?”
“回爹爹,孩兒只探到玄王爺要被處斬的消息……其餘……”陸吟風頓語,臉色頗爲難堪,生硬的接了下句,“恕孩兒無能……”
“這也怪不得吟風不是麼?”羽嫣開口幫陸吟風圓了場,隆重華麗的衣裙讓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起身,引得髮髻上的金釵“叮咚”作響。她漠然的扶正頭飾,彷彿那是最沉重的枷鎖。禁錮了她最引以爲豪的自由,亦將她再次拉回深宮夢魘之中,這般活法,好無奈……
“公主似乎話中有話,您……是不是知道什麼?”陸雨澤問的有些小心翼翼,對他而言,眼前這個才進宮沒幾日的公主敵友難辨,更何況,她的師父還是盞不省油的燈——慕容玦,新走馬上任的堂堂日耀大國師。
“陸太醫能否喚我羽嫣,公主二字,真是承受不起……”羽嫣話語中多半是央求,但見得陸雨澤沉默不語,她的心裡也明白了一兩分。國師帶回來的“公主”自然是不受歡迎,她的存在讓人有所顧忌,那麼,她只能離去……優雅的淺笑掛上臉,羽嫣藉着“去琴行取古琴”的藉口轉身出了廂房。
“師……”納雪本想出門追回離去的師姐,哪知道人名還沒喊全,陸吟風就先她一步衝出了門。無奈她只好皺着眉呆在原地……
“讓吟風去吧,羽嫣應該有話想對他說……”上官予墨勸勸納雪,見她點頭,寬慰的笑了……想來,這三日,日耀朝堂鉅變,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不可思議,更何況身爲主角之一的羽嫣呢?想必,這次她定是費了好大力氣纔出得了宮,花叢裡打滾這麼久,他看的出羽嫣對陸吟風有情。只不過……
想到這,上官予墨斷了思緒,輕嘆口氣,關上了廂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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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嫣……”陸吟風輕喚了聲,見前人停步轉身,趕忙快步追了上去,“剛來沒多久,爲什麼要走?”
“我的琴快修好了,再不走……怕是要明天拿了。今晚還想撫琴,所以……不得不先走。”羽嫣解釋的有些牽強,畢竟在她面前的是陸吟風呀,心慌加上心虛,怎麼掩飾也是枉然……
“羽嫣,你自己都覺得你這個解釋太沒說服力了……”陸吟風原本不想拆穿羽嫣的小小謊言,但見她酡紅雙頰撒謊的模樣,話就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拿琴是真……”羽嫣頭低的更低,想來,倘若不是她昨晚狠心砸壞了最心愛的古琴,她今日怎麼出得了宮?怎麼能……見他一面呢?
當然,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吟風,我知道陸太醫有所顧忌,所以不便久留……我出門時真怕你不追來……”羽嫣的聲音越來越小,幾近呢噥。
“羽嫣你說什麼?”陸吟風將羽嫣的話聽了個大概,偏偏最後那句曖昧的言語全灌進了耳中,那話……真不像是羽嫣能說出口的,於是他問了句,想確定自己不是聽錯了。
“沒……什麼,不過……”羽嫣仰臉,那嚴肅的表情是陸吟風從未見到過的,“慕容一家蠢蠢欲動,無奈玄王爺身後的‘暗夜門’勢力雄厚,他們現在也不敢冒然出手。但,他們料定會有人劫法場,只等着五日之後,處決玄王爺的日子,誅滅‘暗夜門’……”
聞言,陸吟風愣住,他當真不知道這“處斬”背後的巨大陰謀。鋪天蓋地的圈套襲來,救人不是,不救也不是……如何是好?
“吟風,你且和陸太醫、予墨他們商量商量……時候不早,我必須得回宮了。否則,引得師父懷疑,我便再也出不來了……”
沒來得及告別,羽嫣就快步離去。她知道,現在多看陸吟風一眼,換來的很可能是……永世難相見……孰輕孰重,聰明人總知道如何選擇。
陸吟風邁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廂房,進門不忘落了栓。有的事,還是關起門來細細商量爲妙。如今進退兩難,怎樣,纔是個萬全之策呢?如果沒有,是不是硬闖?
就這樣,王府廂房的燭火一夜未息。如此明燈,會不會有人在暗地裡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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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鶴樓大快朵頤之後,紅蓮慢悠悠的在長安街上散步,習慣水靈宮冷清靜怡的生活,突然置身在這熱鬧繁華的街上,感覺還真是奇妙。
太陽西斜,街上的人漸稀,早上人聲鼎沸的壯觀場面早已消失無影,街面忽然顯得寬敞了許多。迎面走來一對夫婦,紅蓮看着女人懷裡那不過三、四個月的嬰孩兒星眸璀璨,心裡劃過一種莫名的感覺。
瞧,多可愛……好像個小肉球一樣呢!真的好想去抱抱她喲……
就在此時,急促的馬車聲越來越近,伴着幾個狗奴才“閃邊!別當我慕容府馬車的道兒!”的叫嚷更顯得氣焰囂張。紅蓮雙眸漸冷,眯起雙眼,心想這這天子腳下怎麼還有人如此囂張?難道宮裡的皇帝老兒一直在打瞌睡不成?
行在路中間的人都很自然的躲閃至路邊,除了那一對睨着懷中寶貝兒忘乎所以的夫婦倆。
“啪~”鞭聲揚起,不偏不倚的抽在女人的背後,“啊……”慘烈的叫聲傳遍了街頭街尾,此時的母親可顧不了她懷抱裡孩子,就這樣,那個可愛的小傢伙被高高拋棄在空中。
紅蓮心一震,立即提氣,一個飛身把孩子穩穩的抱在懷中……站定身子,她瞅瞅那遠去的馬車,通體用金黃的絲綢包裹,雕工精美的四個翹檐各懸了一個鈴鐺,那清脆的叮嚀聲,不是赤金也得是鍍金吧……
那麼,那馬車裡做的一定是個有錢的主兒嘍!對付這種欺人太甚的人嘛……
怒顏漸漸轉緩,紅蓮將懷中的嬰孩遞給夫婦,嘴角勾起一抹純純的壞笑。想當年,那當偷兒的滿足感,她今兒可要再嘗一回兒。當紅左使已久,難得遇上這麼個機會露露真功夫……
顧不得身後夫婦倆的連聲道謝,紅蓮挽起袖子,身體騰空如燕,偷偷跟上那輛囂張華貴的馬車。
就算偷不上值錢的玩意,偷個人也成吧!那贖金,想必也不會少……
心裡的如意算盤打成,紅蓮得意的笑,大讚一句,今天天氣好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