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停住口,冷冷瞥了一眼文公公,明思語聲倏地冷冽幾分,“今日我若依言而行,你查看究竟後的第一步想必就是將我制住,讓我不得出聲。然後等你動完手,屆時也不會留他活口,而那時,事已成定局,無可挽回之下,而我若想保住自己性命,保住納蘭府一家老小性命,就只能同你們合作,按你們的計劃同你們配合,我唯一的希望便只能是希翼你們能事成。一個可以以假亂真的睿親王,再加上我這個王妃盡力配合,足以騙過這府中人——你們是這樣想的吧?”
明思字字冰冷,文公公眸色愈發深沉晦暗。
明思嘲諷般的輕笑了笑,“在你們眼中,女人就是這般好騙的,也是這般容易就範的,是麼?”長長的幾段話,明思沒有看過桌邊三人一眼,此際她仍舊是看着文公公,“你應該慶幸自己沒騙過我。若真到了那一步,你知道我會如何做麼?”
文公公此刻眼神卻變了變,盯着明思,顯然有些不明。
明思挑眉一笑,輕聲一字一頓,“這屋中除了我,不會再有一個活人。”
文公公眸光一凝,頓時寒意森森。
明思卻是笑,絲毫無懼色,眸光沉靜輕緩的望着他,神情篤定自信,“你該知道,我有這樣的本事,何況,我要尋你們毫無提防的時候,並不難。既然遲早是個死,你們也是不怕死的,何不這樣乾乾淨淨,還不會連累無辜。到時候,我自去元帝跟前領罪求死——”說到這裡,脣角彎出一個愉悅的弧度,“屆時,我認罪態度誠懇些,想必元帝看在因我這禍水滅了他三個心腹大患的份上,應該能賞我一個全屍,應承我不禍及家人。”
三個心腹大患——從頭至尾明思說話間,榮烈的眸光多數時候都是落在明思身上,聽到這裡,若非當下這種情形,他真的會大笑出聲。可雖未笑出,那一雙琥珀眸中卻已是笑意四濺。看那神情,卻是對自己也被包括在這其中全然無謂的模樣。
秋池眼中此刻卻是晦暗不明,司馬陵則垂下了眸光,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明思將目光從文公公身上收回,斂去脣邊笑意,垂眸須臾後擡起,靜靜地看向秋池司馬陵二人,“說到這裡,你們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幫你們,同其他無關,因爲——”
話未說完,卻突生變故!
文公公忽地暴起,明思只來得及看到他手中一片薄薄冷刃寒光,便被一股大力拉扯護入一個溫暖懷中。下一刻,只聽榮烈一聲悶哼,她驀地被推開數步。踉蹌着後退幾步站定,她猛然擡首地朝桌邊糾纏的兩人望去。
文公公雖是竭力運功化解了部分藥性,可方纔那一擊已經耗費了集聚起的幾乎全部力氣,全然未想到榮烈竟然半路殺出,他身體仍舊僵硬不靈活,兩人只過了一招,榮烈的手指便鐵鉗般的扼住了他的咽喉,只見榮烈面色冰寒之極,一扼住便欲使力!
“別殺他!”明思驀地出聲,“他是想制住我逼我拿解藥!”
榮烈面色一緩,回首看了明思一眼,又回頭望着文公公,緩緩鬆開手,下一瞬,在文公公身上連點兩下,制住穴道。
文公公這才倒了下去。榮烈將他提起,走了兩步,扔到地上,轉身回來。
明思倏地眸光一顫,快步上前,看着他肩後露了半截的蟬翼般輕薄的刀片,她只覺心房一縮,語聲微緊,“你受傷了?”
榮烈朝她搖首一笑,“沒毒。”
明思心下一鬆,再看那刀片奇異的形態,也大概猜出了用途。既然是文公公的工具,應該不會喂毒在上面。
輕輕吸了口氣,她定定神,竭力平靜,“你坐下,我幫你取。”
榮烈噙笑看了她一眼,在椅上坐下。明思走到一旁櫃前,找出原先她受傷時,帽兒存放的藥箱,拿了過來,“把衣服脫了。”
榮烈眨了眨眼,餘光掃了桌邊其他兩人一眼,很是乖順地將上衣脫下半邊,明思也同時小心的幫他避過傷處。果然,精赤緊實的半側身體露出,只見傷口處除了有些許血跡滲出外,並無其他中毒跡象。
明思沉了口氣,盡力目不斜視,做了些心裡建設,才伸出手。
“我來。”榮烈忽地笑着道了一句,猛地反手動作利落地一把將那薄刃拔了出來。鮮血頓時噴薄而出,看那刀刃的深度,卻是不淺。明思呆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趕緊拿起一旁準備好的棉布堵住傷口,另一手抓起已經打開的瓷瓶,再移開棉布,將藥粉倒了下去。藥箱中的本是最好的傷藥,一倒上去,只片刻,血便止住。
明思定了定神,手腳利落的將傷口包紮利索,這才暗暗鬆了口氣。默默地將東西收起,放回櫃中。回身過來,榮烈已將衣物穿好,看着明思正噙笑微微。
兩廂表情一對比,倒像受傷的是明思而不是榮烈。
明思回到桌邊將歪斜的椅子扶正,然後坐下,沉默了片刻。
做這些動作,包括收好藥箱都不是必要,只是她需要時間來平復下心情。事情到了這一步,不過只是個開頭。文公公的發難也不是最後一道波折,她想要達到的目的,目前還未見一絲可能性。
默然須臾,她擡起頭看着目光晦澀難辨的兩人,輕輕呼了口氣,先轉首瞥向文公公,“我果然還是低估了公公的能耐——可文公公若是以爲制住我便能如願,只怕也是不大容易!”
說着,她低頭從腰上的香囊上緩緩抽出一根繡花針,輕輕丟在面前的茶盞中。只聽細微的“嗤”的一聲,茶盞中的茶水瞬間冒起了白煙,翻滾了一剎,碧綠的茶湯頓時化爲了幽藍色!
桌前三人眸光霎時猛然顫動!
茶水這樣的反應只說明一點,那便是針上淬有劇毒!
榮烈在眸光一縮後,面上卻是泛起一絲沉色——這女人竟然把這樣危險之物帶在身上我,萬一……臉色轉黑。
明思沒有看三人的反應,擡首起來,又拿起桌前正做好一大半的香囊。只見香囊上繡着細小的梅花,細看去,卻是顏色各異。再細看,三人眼神又變了——那每朵梅花上竟然都有細小的金屬光芒閃爍,竟然……都插着一根繡花針!
一看清,桌前三個男人面色都有些發僵的感覺……
沒有看這幾人,明思輕輕從一朵紅色梅花上抽出一根繡花針又丟到茶湯中。只見已經變爲幽藍的茶湯麪上霎時冒起了無數的細泡,緊接着,細泡涌動須臾散開,茶湯已經轉爲了濃墨一般的黑色!
幾人的目光已經徹底怔愣,下一刻,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那香囊上還插着的其他繡花針。
明思卻不再動作了,將香囊輕飄飄的朝桌上一丟,端起茶盞側身朝地上緩緩傾斜。濃墨色的茶湯水線落下,落到紅色團花的地衣上,瞬間“哧哧”有聲,白煙隨之而起。
待白煙散盡,只見半寸厚的地衣已經全然被腐蝕乾淨,就連下面本是質地堅硬的青玉石也變得有些細小的坑窪。
屋內本就靜謐,此刻,更覺空氣凝滯,安靜得幾乎可以聽見人的呼吸聲。
將空茶盞放回桌前,明思一旁地上的文公公淡淡笑了笑,“我不喜歡死人,也不喜歡看見人死在我面前,更不喜歡殺人——可是,真到了萬不得已時,我會做!我這條命活到現在本是賺的,我雖惜命但不表示我就不敢魚死網破。人活着,凡事都有一個底線,若超越了這個底線,平素不敢想的,不敢做的,就會變得統統敢!今日之事,我花了很長時間去想,設想了所有可能出現的局面,最好的,有!最壞的,也有!”冷聲說完最後兩句後,明思又放柔了聲音,“文公公,你們往昔定然覺得我是一個極易心軟的人,可你們忘了一句話,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雖然明思說話間看着的是文公公,可秋池和司馬陵的眼神也隨着明思的話說變幻了神色。
文公公被榮烈制住啞穴和麻穴,此事同樣是動憚不得說不出話,聽到明思的話聲,他撩起眼皮看着明思,面上神情露出一些蔑視憤恨。
明思看着他的神情,輕輕一笑,轉首忽地抽出香囊上一根銀針朝對面的司馬陵放在桌上的右手虎口上扎去。
秋池的眸光倏地猛然一顫!
司馬陵卻只目光波動一剎後,便沉靜自若,只看着明思動作。
紮了司馬陵後,明思將針丟到桌上,又從香囊上抽出另外一根針,同樣紮在了秋池的右手之上。
“這解藥起效慢,不過你們的手應該可以動了。”明思淡淡輕聲,“然後把茶水喝了,一刻鐘後,麻藥就應該可以解了。”
茶水!
司馬陵和秋池盡皆一滯!
秋池的右手手指幾不可查的顫了顫,卻未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