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流星!”
小狐狸驚叫一聲,指了劃過夜空絢然而逝的那道光痕驚呼。
柳媚兒拭淚探頭向窗外望去,又是一道光亮劃過暗夜。
“掃帚星,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柳媚兒有些失望。
“姐姐,你可曾聽說,在流星劃落的瞬間,向天空許個心願默唸祈禱,那心願就會實現。”紅衫兒認真地說。
“看!有一個!”紅衫兒雙手合十對了那天空閉上雙眼默唸。
柳媚兒也將信將疑地閉眼許願。
二人睜開眼時,柳媚兒遺憾道:“可惜我的心願只許了一個。”
“看,又來了!”
柳媚兒匆然的再次閉眼,虔誠認真的樣子吸引小狐狸托腮細看,長長的睫絨低垂,菱脣在低聲自語。
媚兒睜開眼,羞怯地掃了眼小狐狸說:“看我做什麼?”
紅衫兒小心地問:“姐姐,姐姐可許下什麼心願?”
柳媚兒合着雙手豎在眼前,對了湛藍的天宇說:“我今生最大的願望,莫過於有個溫暖的小家,有個疼愛我的丈夫,有個幾個可愛的寶兒。不求榮華富貴,但求夫妻白首同心,兒女繞膝,全家和樂平安。”
小狐狸見媚兒說得情真意切,心想她奢求不高,但卻也不似容易實現。
沉吟片刻問:“姐姐,若是元朗回心轉意,同姐姐重修舊好。但是元朗與功名無緣,一世就是個白丁布衣,姐姐可還願意同他白首同心到百年?”
柳媚兒毫不遲疑地點頭說:“功名錢財都是身外物,我只戀元朗其人,又不貪圖旁的。只是那個書呆子你是不知道他。我們青梅竹馬長大,自幼他就許諾我定要給我個真的狀元娘子做!所以,他這些年一直埋頭苦讀,就爲了我幼時一句戲言說想做‘狀元娘子’。”
媚兒的回憶充滿甜蜜,紅衫兒啞然不語。
“蛟兒,問過了姐姐的許願,你可是許得什麼心願?”媚兒逼了他問。
紅衫兒狡黠的一笑說:“蛟兒的願望簡單,再簡單不過。每日能吃到一隻雞就是,若能住進雞圈中不愁吃喝就再好不過!”
看了媚兒失望無奈的樣子,紅衫兒咯咯發笑。
逗笑些時候,媚兒才笑了對小狐狸說:“走,我們去下面捉魚蝦吃。”
木屋有幾級青石臺階通下河面上一個三尺多長的埠頭,臨河的住戶都在各自家中的埠頭前漿洗衣衫,淘米洗菜。逢到雨天,青石板搭成的埠頭溼滑,河水漲起偶爾會漫過石板。
柳媚兒同紅衫兒攜手坐在埠頭上,將一個小竹簍內放下些腐爛的雞腸子用根線拴緊,又墜上塊兒石頭沉入河中釣小蝦。撒了把魚餌,再用小漁網放下去抓小白魚。
月色清涼,湖邊上銀色的粼光搖動,遠處的房屋樹木都籠在蒼朧的夜色中,安謐靜雅,令人忘卻所有煩惱愁煩。
“上鉤了!”柳媚兒驚呼一聲,果然網內兜出幾隻小白魚。
那小魚在網內跳着,意圖逃脫,小狐狸一伸脖,幾隻小魚迅猛的速度一一進到嘴裡。
仰了頭享受的模樣令柳媚兒心裡美滋滋,彷彿自己精心做的一道菜,品嚐的人吃個精光讚口不絕一般。
又過了一陣,提起的小竹簍裡也有了些小河蝦,平日裡元朗最愛吃油炸河蝦,或是醉河蝦,但今天柳媚兒似乎都記不起元朗的愛好,只顧餵了小狐狸品嚐這新鮮美味。
臨離開時,小狐狸提醒柳媚兒最好多撈上一簍子蝦。
柳媚兒只作他還是貪嘴,就又多耽誤了些時候,釣到一簍底的小蝦才領了小狐狸回到家中。
來到竈間,柳媚兒將河蝦放在罈子裡。
第二日清晨,柳媚兒做好全家的飯菜,二弟三省在飯桌上說起染坊最近生意的事,婆婆也叮囑三省要小心做事。潘姨娘不停口誇三省愈發的能幹,老爺都在誇獎。
這時,紅杏拈着一塊兒醃蘿蔔條兒拖長聲音問:“聽說,昨夜,姐姐獨自出了後門,打更的老七看到個背影。”
全家人的目光都投在了紅杏的身上,又都望向柳媚兒。
柳媚兒心驚肉跳,不知道那些人可曾見到小狐狸,又忙定下神說:“我昨夜是出去了,那是因爲天上下過雨,水裡河蝦多。我連夜去釣些小蝦做油炸蝦,給相公將補身子。”
話說得平淡,一邊收着碗碟,一邊對了紅杏笑笑,然後說:“昨夜相公來我房裡,我都沒許他同房,平素婆婆總是教訓做媳婦的要愛惜男人的身子,不是自己一時任性,就過於放縱。”
紅杏被說得個紅臉,沒想到反是引火燒到自身。
這時潘姨娘忽然接了話說:“若說大相公可也是…..按說心思該在讀書上。那日老爺讓三省去大少爺書房取本《詩經》來考三省三友兄弟的功課,不想大少爺桌上那《詩經》聖賢書裡,竟然夾帶着一幅《春宮》。”
衆人神色大變,元朗羞得無地自容,柳媚兒這才知道丈夫那日急於尋那本書是爲何,卻原來和紅杏在看那些不能示人的東西。臉色立時通紅。
潘姨娘不甘心地說:“多虧了我嘴巴活絡,一見老爺動怒,就勸老爺說,這小夫妻玩笑的東西也是尋常。老爺這纔沒拿了大少爺去書房裡動家法。”
“姨娘,這當了兩位年幼不懂事的妹妹呢。”柳媚兒提醒。
大太太用筷子敲敲桌子示意潘姨娘收斂,潘姨娘反不甘心地說:“按理說,姐姐也該管一管了,這不過是在家裡說笑也罷,若是在外面也不收斂,鬧到族長二叔公那裡,怕開了宗祠不定如何處置了。”
大太太一臉怒色地喊了元朗去裡屋說話。
油菜地裡的菜花開了,金黃色一片平鋪在田地裡一眼望去如連綿起伏的金色海浪,炫目耀眼。
葉少枝繁,虯鬚互繞。纖巧的點點黃花點綴蔥翠的枝葉上,次第開放,千枝萬朵爭奇鬥豔。
春日的江南,不是細雨纏綿,就是旭日溫照,含着幾分飄渺,令人繾綣。
惹來粉蝶蜂兒在田間飛舞流連,枕靠不遠處運河的碧水,田邊的翠綠的垂柳,淡粉色的桃花,遠處依稀着灰瓦白牆的江南小鎮,石拱橋下烏篷船來往穿梭,一派大好的田園風光。
大妮子背了弟弟揮舞着衣衫撲着粉蝶,小狐狸變成的小狗花花在水窪邊的鴨舍追得鴨子滿地亂跑。
這是柳媚兒成功收成的第一茬菜,武嫂子一家更是高興的合不攏嘴。
柳媚兒隨武嫂子和老武割了菜去市集上賣,留下“花花”看家。
趕集的人很多,新鮮油綠的油菜薹頂着金黃色的花很是喜人,不久就售罄,柳媚兒又在市集上換了些米麪,這纔打算回到菜地再去割些菜回家給家人分享嚐鮮。
“閃開,閃開!”一陣呼喝喧囂聲,鞭子揮舞打在了老武的背上,獨輪車險些倒下。
武嫂子忙把老武拉去一邊,就見一隊騎馬的衙役飛快地打馬而過,簇擁着兩位身穿錦衣華服的太監。
旁邊的老人低聲道:“聽說是皇上迷戀做木匠活兒,蓋個房子,修個宮殿,整天不上朝了。聽說烏鎮有些古樹質地好,硬是要順了運河運去京城。前些天還抓了幾名雕木頭的手藝人進宮去。”
柳媚兒聽得奇怪,皇上不用上朝,反喜歡貧民百姓的木匠活計,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同武嫂子一家離開集市回到田裡,幾名鄰居正圍在田地裡指指點點。
“元大娘子,快來看看,你家地裡鬧狐狸,咬傷了人。”
柳媚兒血涌上頭,頭腦嗡地一響,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回過神才笑了問:“莫不是大哥看花了眼,這光天化日哪裡來的狐狸?”
“不會錯,就在你家的窩棚裡,明明是狐狸,尖嘴,粗尾巴,不會錯。”一身灰色短偈的人戴了氈帽,不依不饒的樣子。
“該不是看走眼,是花花吧?那是看菜地的狗。”武嫂子提醒。
話音未落,柳媚兒一臉溫然的笑解釋說:“怎麼會是花花,花花最聽話,是馴養過的狗,只會咬到地裡偷菜的人。莫不是你到地裡幫我們除草,被花花誤會了?”
柳媚兒一句話,那短衣漢子紅着臉吱唔道:“我是,我是看到地裡有些草,想幫忙。”
衆人顯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鬨笑而去。
柳媚兒也不吝嗇,招呼叔叔大娘從地裡摘些油菜回家嚐鮮,衆人千恩萬謝地卻之不恭,摘了些菜走。
柳媚兒帶了“花花”回家的路上埋怨他道:“好端端的你發什麼瘋,如何原形畢露了?”
小狐狸哼哼地說:“那個人是個賊,起先用衣服兜了些菜走,我沒理他,臥在田邊汪汪了幾聲;誰知他見我不過去,又推來一個獨輪車,上面三個大竹筐,簡直是賊膽包天!”
柳媚兒這才哧的笑出聲。
“明明是裝狗狗,如何反成了狐狸?”
“就想嚇他夜裡做噩夢!”小狐狸調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