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沒錯了,丞相的千金一直在外遊學,算起來的話,應該有三十六七了,這幾年她肯定過的不好,比實際年齡滄桑也是常理。當年丞相全家遇難,唯獨找不到丞相之女,這裡面一定有蹊蹺,如今,若真的是丞相之女回來的話,也不指望她能幫助我們什麼,只要能知道她還活着就很欣慰了呀。”
“恩,爹你坐好。”
尤辛扶着他年邁的老爹入座,生怕他父親一個激動就與世長辭。
尤里是原昭雲國的將軍。對泠氏皇族忠心耿耿,昭雲國易主之後,尤里多次想揮劍自刎,但是看着還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最終沒有狠下心,但是,爲泠氏皇族,以及舊臣報仇卻成了支撐他活至此的唯一動力。
爲了不引人注目,由裡一家搬遷至山中,化身柴夫,平時也以買柴維持生計。
還有一個目的,深山是練武的最佳之地,不會引人注目也能讓人安靜。尤里就是一邊教尤辛功夫,一邊在外活動,聯繫舊臣。爲了不讓人認出自己,尤里還狠心的放火燒傷了自己三分之二的面頰。
這才導致了尤辛後來,即使沒有親身經歷過國變的那場戰爭,光是看着自家父親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就已經義憤填膺了。
在這深山之中,不僅只有尤里這一家,還零零落落的有幾個農戶,不是以砍柴爲生就是以打獵爲生,只是每一戶都相距很遠,不過,他們卻有着相同的一個目的。
九姑回到客棧之後,便一直情緒很低落,泠裳什麼都不敢問,但是心裡也多多少少的猜出了一點。
在來昭雲國的這兩個月裡,九姑和泠裳一直在思索這之後的路,但是卻毫無頭緒。
九姑有點後悔了,當初一心只顧着教導泠裳,卻沒去打探昭雲的國情,最重要的是以前的舊臣現在怎麼樣了,是全部處死了,還是還有殘黨。
若是當初九姑能打探到這些消息的話,也不會想現在這般毫無頭緒,只是,九姑當時恐怕都不敢出現在昭雲,就怕有命去沒命回。畢竟當年的國變之事,簡直就是滅口,已經不是逆他者亡,順他者昌了,而是所有殘黨一律毀滅。
夜晚,九姑躺在牀榻上,夢裡面父親的面容,母親的笑臉,哥哥的捉弄都一一呈現在了面前。只是後來,這些熟悉深愛的面孔都慢慢的崩塌成逆流成河的血液。
泠裳聽到嚶嚶的哭聲,轉身向九姑的方向倚去,枕頭也有點溼潤。
“九姑?”
泠裳輕輕地叫喚,但是卻不見有迴應。
藉着慘淡的月光,拭去九姑眼角的殘淚,泠裳忍不住將那個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緊緊地擁入懷中,而九姑也因爲泠裳的動作而從噩夢中驚醒。
“抱歉,弄醒你了。”
“傻孩子。”九姑剛一出聲,便發現自己明顯沙啞的聲音,尷尬的低着頭埋進被窩。
“九姑,今日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九姑沒有開口只是搖搖頭。
“九姑要是有什麼事情都跟裳兒說好不好,裳兒只有九姑了,九姑不要把裳兒當外人好不好。”
“裳兒……”
九姑終於沒有忍住哭了出來,也將白天的事情說給了泠裳聽。
聽聞原本的宅邸變成了廢墟,最重要的是,那地方居然變成了亂葬崗,不論是誰,自己的家變成了那樣,誰都會崩潰到不知所措的。
泠裳更緊的和九姑相擁,血色的瞳孔裡,恍惚的閃現出一絲狠戾。
泠裳每天都只有夜晚纔出門,而且還是帶着面紗,原本的紅裳也換成了青衫,臉上的面紗也是青色的,這樣的裝扮很容易消散在夜色之中。
白天就由九姑出門打探消息。其實與其說是打探消息不如說是熟悉這個國家,畢竟已經這麼長時間沒有回來過了,對於泠裳來說更是陌生的不得了。
也是在這個國家,九姑會拉着泠裳的手,一遍遍重複着曾經的故事,那些美好的,悽慘的,都一遍遍的再次呈現在眼前,不知道是爲了緬懷,還是爲了牢記這份仇恨。
這晚,在泠裳的再次懇求下,九姑答應帶泠裳去看自己曾經的家。
只是那寫滿悽愴的地方,還沒走近就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感覺到有腳步的聲音,尤辛豎起耳朵仔細的聽着。自從自家父親說了那話之後,尤辛便一直守在這個地方,連砍柴都由他的父親代勞了。
本來尤辛的父親想來守在這裡的,但是尤辛擔心他老人家出事,再加上最近天氣逐漸變得寒冷,就算尤里曾經是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但也有老去的一天。
尤辛聽出來人是兩個人,而且不像是男性,一人會武功,一人不會。
尤辛不敢輕舉妄動,就一直躲在暗處屏息觀察着。
雖然是夜晚,但是這地方所散發出的陰寒着實讓泠裳心下一顫。
“這就是……”後面的字被泠裳卡在了喉嚨裡。
“恩,這……這就是我曾經的家。”九姑的聲音很輕,也很惆悵。但是卻被尤辛完完整整的聽到了,不由得心下激動起來。
“誰?”
聽到有聲響,九姑警覺起來。
“前輩!”
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
藉由着月光,一個身高八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了面前。
“晚輩並非有意在這偷聽二位講話,晚輩是在等一個人。”
“哦,那多有打擾了,告辭。”
九姑拉起泠裳作勢要走。但是卻被尤辛擋在了前面。
“晚輩剛剛聽到二位說的話了。”
九姑的臉色算不上友好,爲了避免麻煩想要快點離開這裡。
“晚輩姓尤。”
尤辛決定賭一把,定定的看着九姑的眼睛說道。
九姑看着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居然找出了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來,而且這個男子還自報姓名了,姓尤,尤?九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看着尤辛的眼神由厭惡到了驚訝。
“晚輩尤辛,家父尤里。”
尤辛見到九姑眼神的變化,便知道自己賭對了,隨後,便小聲的報出了自己的全名以及父親的姓名。
“啊!”
九姑捂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看着九姑這樣的反應,尤辛更是高興了,而泠裳卻像是個局外人,一頭霧水。
“前輩可是丞相之女,九姑?”
“將軍……將軍的……”九姑以及激動的語無倫次了。
“恩!”
尤辛高興的點頭,九姑一把上前抱住了尤辛,像是抱住了一個依仗似的。倒是旁邊一直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泠裳看着九姑的舉動目瞪口呆了。
尤辛把九姑和泠裳帶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路上也和九姑有說有笑的,以至於泠裳一直被人冷落,雖然心有不悅,但是看到九姑發自內心的笑容,泠裳也煩悶的心情也緩解了不少。
九姑被引進一個小木屋,裡面白髮蒼蒼的老人正端坐在木椅上,當看到九姑等人到來的時候,一雙因爲年邁而渾濁的雙眼瞪的跟銅鈴似的,嘴裡想說什麼,但是張張嘴什麼話都沒有,倒是九姑先回過神來,朝尤里打招呼。
“將軍?”九姑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面目猙獰的人居然是曾經那個威風凜凜的將軍。
“爲父爲了避人耳目而自毀容貌,也只有這樣才能活下來,才能繼續留在昭雲。”尤辛幫父親解釋道,心裡一片酸楚。
聽了尤辛的話九姑嘭的一聲,跪在了尤里的腳下。
尤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抱着九姑的頭。
一番激動的寒暄之後,兩人的情緒也逐漸好轉。
“將軍,真是苦了你了。”看着那面目全非的臉,九姑心疼萬分。
“不,再苦都不及你啊。孩子,你過的怎麼樣啊。”聽有人叫九姑孩子,泠裳心裡想笑,又不敢笑。
“晚輩過的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啊,你父親大人也可以安心了啊。”
提起自己的家父,九姑又忍不住抹淚。
“對了,辛兒,放野狗了嗎?”
“恩!”
因爲大家住的地方相距很遠,所以平時要是有什麼要事商討就會用野狗聯繫。
本來是想用火把的,但是因爲太引人注目,所以不得不改變方針,最後選擇用叢林中的動物,而野狗便成了最好的選擇,所以幾戶人家訓練了一羣野狗,平時可以用來打獵,關鍵時刻就用來聯繫。
“對了,這是將軍家的令郎吧。”
“是啊,辛兒,快過來拜見。”
“晚輩見過前輩!”
尤辛跪在地上,雙手抱拳,兩隻星目探出的光讓人精神振奮。
“這是我最小的兒子,之前的幾個全都戰死了,這孩子的母親最後的遺願就是希望辛兒能好好活下去,我也做了一次懦夫,沒有保住泠皇的江山。其實按輩分來的話,辛兒都要喚九姑一句姐姐呢。”
“姐姐!”
尤辛趕緊嘴甜的叫了一聲。引的其餘的人連連歡笑。
“這位想必就是九姑的千金了吧。”
因着這笑聲,尤里也注意到了泠裳的存在。
“不。”
九姑從凳子上起身,帶着驕傲的神情走到泠裳身邊。
“裳兒,解開面紗,讓將軍好好瞧瞧。”
泠裳聽話的摘下面紗,引來的是一陣抽氣的聲音。
尤辛之所以驚訝是因爲這女子居然生的這般妖媚,美麗的不可方物。
而尤里驚訝的則是那神似的面容,只是相比那印象中的臉,面前這個女子的容貌,妖媚有餘而清純不足。
“這……這是……”
“公主彩雲之女,泠裳!”
“啊!”
尤里啊了一聲之後,身子重重的下垂,不過不是倒了下去而是跪了下去。
“小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而一旁的尤辛早就被自家父親的舉動嚇傻了眼。
兩個時辰之後,陸陸續續的有人來到森林深處的小木屋。看向泠裳的表情都帶着驚豔,也帶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總之那樣的表情讓泠裳心裡不是滋味。
待人全部來齊之後,尤里將泠裳推到主位上,然後十幾個人一同下跪,高呼千歲。
雖然人不多,但是泠裳着實被這樣的情形給嚇到了,雖然在玄國見過各種場面,但是別人向她下跪並且高呼千歲還是第一次。
“大家快點起來,裳兒擔當不起啊。”
“你乃公主,沒有什麼擔當不起的,何況,這也是我們欠你泠氏皇族的。你的母親彩雲公主,還有父……外公,也就是當年的皇上都待我們不薄,而我們不僅沒有保住皇上的大好江山,還苟且殘活在人世,臣等該死!”
“不,請千萬不要這麼說,大家也是身不由己,要怪也要怪那奪取我泠氏家族之人而不是各位啊,各位再跪下去就是在折煞我啊。”
泠裳皺着眉說道,但是奇怪的是,衆人在聽了泠裳的一席話後,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九姑,某種事情,在眼神交換中已經心照不宣。
泠裳親自扶起最爲年邁的尤里。
“謝小公主。”
“別這麼叫我,叫我裳兒就行。”
尤里等人都滿意的看着泠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