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剛和許帆、葛尤下了車,禮貌的拒絕了幾個衝上來採訪的記者,進了電動門。
上了樓,剛到了孫老爺子家,就聽見裡面笑聲不絕,十分熱鬧。
馮曉剛按鈴,管家開門把他們迎了進去。大客廳裡衣香鬢影,人影如梭。除了易青、依依、孫茹和周訊、大齊等人,還有很多業界的老前輩也到了。
馮曉剛一眼就看見大監製大導演吳司遠先生和北影廠的廠長、中影集團的董事長,廣電部的當家龍頭韓山平正站在孫老爺子旁邊低聲細語着什麼。
客廳的一角沙發上,坐着齊世龍和王敬鬆師生兩代宗師,雖然他們在圈子裡沒什麼實際影響力,但是桃李滿天下,地位超然,周圍也聚集了一羣人。
馮曉剛原來以爲只是自己幾個人的一個私人拜訪,沒想到弄出這麼大場面。他當然知道最應該應酬的是哪些人,連忙堆起職業化的笑容,向吳司遠、韓山平和孫老爺子那邊走去。
孫老爺子看見馮曉剛夫妻過來了,哈哈大笑,把孫茹和依依、易青招呼過來。
孫老爺子拉過易青道:“聽說已經你們見過了。這個是我去年收的關門小徒弟,叫易素,不成器,曉剛你以後多提攜他吧!呵呵……”
馮曉剛和許帆對望了一眼,打量着易青暗暗納罕,不知這小子上輩子積了什麼德。居然會被孫老頭相中,單看外表除了有點虎氣之外,好象也沒什麼特別過人之處。
象馮曉剛這種見識的人,當然會認爲這個男生是靠了孫茹地關係以孫家未來東牀的身份獲得孫老爺子青睞的。當初只知道這小子和依依與孫茹這兩個大美女幾乎形影不離。卻沒想到他這麼大來頭,那今天孫老爺子搞這麼大場面,恐怕不是爲了他馮曉剛,而是爲了這個關門愛徒了。
馮曉剛原來是打算過來給孫老爺子拜個年,問聲好就走的,這樣看來今天孫府是要晚宴了。要是別人,馮曉剛夫妻兩個早就告了罪走人了,他們倆也是出了名地不喜歡應酬。但是孫老爺子請客,哪敢不給面子,何況還有韓山平這樣權勢熏天的人物在。這種聯誼的機會平時找還找來。
孫老爺子看看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了,便招呼衆人入席。孫老爺子示意易景和孫茹坐在主人家的位置招呼客人。他們坐得離孫老爺子特別近,反倒是依依初出茅廬,輩分低微,坐到了席末,挨着幾個不相干的人。
今天的菜色是純正的中菜,基本都是國宴或滿漢全席裡的菜式,王敬鬆的面前擺着羅漢齋十八色素菜,是孫老爺子的管家特地打聽了與會客人地食性之後爲他單獨預備的。
孫老爺子先給韓山平和易青介紹,他對易青道:“他你一定在媒體上見過了。中國政府管電影地人當中。以他的官兒最大。同時他還有一個身份,是我年輕的時候收的第一個徒弟,我一輩子收過四個徒弟,頭一個就是他。”
易青連忙站起來,隆重的給老師兄敬酒,心裡卻在想:“韓山平是老大,還有一個徒弟是孔儒,最小是我,不知道還有一位師兄還是師姐是什麼來頭。”
接着孫老爺子又給韓山平介紹了易青。然後又給易青介紹吳司遠和席上的幾位大腕。
在中國影壇,象謝進導演、田樺、泰儀老人這樣地位超然的著名前輩導演或者前輩演員,並不是掌握實權或者說可以影響到電影業某方面運作地人物;現實中。張一謀、馮曉剛這些當紅的電影家也是所謂的實力派。
真正能左右中國電影業並且溝通政府與藝術家關係的,都是孫老爺子和韓山平這些一隻腳踩在官場,一隻腳踏足影視圈的人物。
這些人接受各個影業公司的乾股,在大型影業的董事會又是重要股東,同時,幾乎所有影視基地的各個行當,無論是服裝道具還是羣頭老大們,都會定期層層進貢;爲劇組服務的這些部門,無論是提供道具還是出租場地,甚至承包盒飯地商家,都有慣例的油水一層層的往上進貢,小製片給製片主任,製片主任給大監製,監製給投資商或者影業部門地負責人,而孫老爺子、韓山平這些人,就是金字塔的尖端全國這個行業各個渠道累積起來的財富聚集到他們手上纔是最後一關。,當
所以無論比能力影響力,還是比財富,他們這些人才是電影業的真正大鱷。
世界各國各地區電影業的情況也大多如此。不同的是在好萊塢扮演這種角色的是幾大電影公司的主席,在香港擔任這個角色的是娛樂圈黑勢力的幾個黑社會社團的扛靶子;中國會形成這種情形,也是幾千年官場文化下的一種中國特色吧。
孫老爺子給易青他們一一做了介紹。然後對易素道:“我今天要告訴你一件事。明年你在電影學院就念大三了。你知道電影學院的學制,頭兩年學基本功,後兩年是有指尋下的實踐,大四你們就要出去實習了,大三下半年,你們基本就沒有什麼課程可修,照慣例是和表演系的孩子們合作,拍一場大戲,一般是個話劇,然後在兄弟高校和本院巡演。我的意思,你和小茹明年就不要參加學院的大戲排演了,我會跟學院方面幫你們打招呼請假。”
易青楞了一下,大感不解。大戲排演對一個導演的統籌能力和專業能力是非常好的鍛鍊,爲什麼不讓他們參加了?
孫茹卻好象早就知道了什麼一樣,行若無事的在向周訊殷勤勸菜。
孫老爺子道:“我是打算讓你們兩個換一種形式鍛鍊一下。明年我打算從中影集團走出品發行,自己投資一部戲,易素,由你來獨立導演。”
孫老爺子這話是跟易青一個人說的,但是周圍的幾個人幾乎同時聽到了。不但易青目瞪口呆,周圍的人全楞住了,長桌後面的人知道什麼事,也都紛紛安靜下來。一時間,席上突然鴉雀無聲。
馮曉剛和葛尤等人面面相覷。雖說孫老爺子愛徒心切,力捧易青,希望他能成名趁早;但是一個剛剛二十一二歲的年輕大學生,只不過進過幾次劇組,對很多部門運作都還不熟悉的菜鳥,怎麼能讓他獨立擔綱一部膠片電影的導演呢?這也未免太過心急託大了,怎麼也該先讓他跟個名導做一段副導演甚至是導演助理、場記之類的鍛鍊一下才是。
孫老爺子彷彿知道大家在想什麼,他夾了一個蝦仁放進嘴裡,淡淡的道:“論年紀論資質,讓這麼一個後輩這麼早獨立執尋一個電影,實在是託大了些。過,我還是以爲易青這孩子是可以勝任的。去年阿拉伯國家電影展的時候,想必在座各位有很多人都去看過了,號稱平電影王國的伊朗,一次影展出了四部獲獎電影的導演在三十歲以下的盛況,其中年齡最小的導演,只過十九歲,另一位女導演,也不過二十三歲。各位請想想,爲什麼阿拉伯人能做到,我們中國人做不到?”
伊朗是世界上平電影學青最多的國家。在伊朗,小孩從六七歲開始,就會有機會通過各種渠道學習到電影知識。阿拉伯婦女青時受各種限制非常嚴格,但是很奇怪的,只有在學習電影上,伊朗人會賦予婦女同樣的權利,而且婦女只有成爲導演才能使喚男人,因爲在劇組裡導演最大。所以伊朗有大量的女性導演,而這些女導演又是下一代孩子們成爲電影創作者的最好啓蒙。
因此伊朗被稱爲平民的電影王國。在伊朗,完全沒有發行的問題,所有的衆都可以成爲獨立製片人,經常有一個家庭或家族成員湊錢拍電影的事情。一般只要五、七萬美金就可以拍一部電影,因爲伊朗電影的演員常常就是自己家的親人擔任,片酬全免,成本自然大幅降低。而整個國家良好的電影氛圍,也使得大部分小成本電影,可以賺到一些錢,所以有人開玩笑說,伊朗人熱衷於投資電影超過投資外匯和股票。
什麼原因造成這種奇特的現象,誰也解釋不清,唯一遺憾的是這個國家的貧窮,使他們幾乎拿不出上百萬美圓的稍大一點的製作。所以各大商業電影節基本沒有他們的電影獲獎,只有在一些藝術電影節上,能夠看到伊朗電影。
孫老爺子說的那兩部年輕導演拍的電影,一部是1030年的《一雙球鞋》、一部是98年的《飛鳥》,是反戰題材的藝術影片,當時在國際上反響極大。孫老爺子以此做比較,易景當然感到壓力巨大,後背都冒汗了。
孫老爺子看着易青道:“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除了讓小茹給你擔任副手之外。山平會親自給你擔任出品發行的工作。而我也會請我的老朋友,也就是吳司遠先生屈尊來做你的監製,劇組的其他基層人員,有他們從中影集團給你調撥聘用,這樣的陣容,要是你再不能拍好戲,那隻能證明你個人的能力有太大缺陷,怨不得旁人。”
易青深吸了一口氣,受寵若驚。席上的人已經是議論紛紛,幾個當尋演、編尋的羨慕的嘖嘖連聲——他們當年出道之時,去哪裡找這等好事,哪有前輩肯這樣扶持自己。
第一部戲就由韓山平、吳司遠這樣的人親自把關,這等奢侈的事到哪裡去找。更何況易青纔不過二十幾歲,就有這樣的機遇,將來自然是可限量。
孫老爺子笑着對易青道:“去年北影的寧豪拍了個《瘋狂的石頭,票房和風評好象都不錯。聽說他用了還不到三百萬的投入。明年這部戲,我給你的資金限額,也是三百萬。如果票房賠了,將來畢業後你去你老師哥的中影集團慢慢打工賺錢,把賠掉的錢還上,要是賺了,管是賺五百萬五千萬,哪怕是上了億,這錢都是你個人的,該怎麼獎勵劇組的成員,到時候也是你作主,連小茹也不例外。”
易青知道孫老爺子的意思,如果自己把票房拍賠了。說明能力還是不行,所以是叫讓他去韓山平手下受點磨練的意思。
不過三百萬……易青暗暗叫苦,人家寧豪是參加了劉德樺地亞洲新星計劃,他的電影是中影華納橫店影視公司出品的。小出品單位。小製作,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最便宜地。現在他這個戲,一上來就是從中影公司組班子,那些雜七拉八的化妝道具服裝場記燈光劇務全是全國最好的——也就意味着同時又是全國最貴的,想想都頭大!
三百萬,不知道夠什麼的。
易青撓了撓頭,想想總算自己還有一個女主角依依,現在已經小有名氣了;攝影師羅綱、美術楊嫺兒,這都是能力超羣的人才,錄音師何風、李佩佩……這些人的酬勞大概可以省下不少吧?他們總至於要賺自己的錢吧,這樣算下來。易青心裡倒也安定了不少。當然有吳司遠先生這樣的理財高手,又是前輩導演把關。三百萬小製作有點殺雞用牛刀了。
多年隱居,出門都只坐北京現代轎車的孫老爺子,接二連三地高調力挺這個叫易青的年輕導演系學生,雖然外界那些媚俗地媒體沒有意識到這是多麼大的一個新聞點,但是業內人士卻能清楚的看出,這位影壇大亨對自己的關門愛徒期許之聲。
看準了易青是績優股的衆人,紛紛一改開席時的冷淡。對易素曲意結交,一時間虛辭與諛言共舞,場面話與順耳話齊飛。易青和孫茹也少不得要應酬幾句,陪大家喝個幾杯。
席間觴籌交錯,酒香衣香,言笑晏晏,說話的這些人恐怕自己也分不清哪句是虛情,哪句是真心。
依依實在是非常不喜歡這種場合,只覺得心裡煩躁。半點也融入不了這個氣氛。她也努力地想聽聽這些人到底在說些什麼,希望能對自己將來立足於這一行有點幫助。可是就是聽的雲裡霧裡,搞不懂他們話裡到底有什麼意思。爲什麼要說這些聽起來沒什麼實際意義的話。
孫老爺子家的宴席,自然是珍貴百味,象依依這樣的貧家女孩,很多菜式見都沒有見過,想象都想象出來。一盤菜端上來,簡直就像個藝術品一樣,依依怎麼看都看不明白是什麼東西做的,怎麼個吃法。要是以前,在外面吃大席面,易青是絕對要做在她身邊照顧她的,她只要吃易青夾到盤子裡的就好,可是今天吃了兩個小時,她的肚子還是半飽不飽地。
好容易到了流水菜色上到了八果甜湯,今天的菜都上完了,略嫌氣悶的幾位客人就向主人家告了罪,紛紛起身,在客廳裡四散而坐,聊天消食。
客人們都分做一堆一堆地,心意各一,各交各的朋友,各半各的事,象這樣的宴會,可以拉的關係,可以談的事情太多了,說不定一碰杯,就成就了未來一個月熱炒的鋪天蓋地的某條新聞。
依依看了易青一眼,今晚他是當之無愧的男一號,酒酣耳熱,臉紅撲撲的正在陪孫老爺子喝甜湯。席上除了他和孫茹祖孫兩個,還有韓山平和吳司遠還在低聲細語;馮曉剛夫婦和大齊、周訊正在說他們自己的事。葛尤是出了名的能吃,還在集中精力對付一碗才動了幾湯鑰的翡翠排翅,看來葛大叔對甜食沒什麼興趣。
雖然如此,易青的還是每隔三四秒,眼神往依依這裡掃一次,看得依依有點不好意思。她知道能進這裡赴宴的全是人精,要是被人看出來取笑上幾句,她這薄臉皮可掛不住。依依連忙偷偷對易青嫣然一笑,放下自己的筷子,跟孫老爺子和孫茹打了個招呼,起身離席而去。
她誰也不認識,更不想認識誰,一個人挑了一個最安靜的角落。她獨自站在窗邊,臨窗俯瞰樓下的萬家燈火,禁臉上浮起微笑。任憑周遭世界如何變化,再有浮華名利、紙醉金迷如煙雲過眼,她還是覺得,世間只有平民百姓槽糠夫妻的那種相濡以沫的生活,纔是最爲純淨可愛的。
正在她傻傻的數着樓下的燈火的時候,忽然覺得鼻畔一陣高雅已極的神秘香水味兒,沁人心脾的傳來,令人精神爲之一爽。
她擡頭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見一位三十出頭的女子,一臉落寞的悄然站在窗前。看她面貌文雅秀美,充滿了知識女性特有的書卷氣;身材清瘦高挑,帶着一副金邊眼睛,一身白色男女兩宜的燕尾服更襯得她高貴大方,出塵脫俗。
那女子明顯是個非常敏銳的人,第一時間就覺察到有人看她。她略一側身,就看見了依依。
顯然,她是個閱人無數,人生經驗遠遠超過了她本身年齡的人。在接觸依依眼神的那一剎那,一絲驚訝驚豔的神色籟然從她眸子中略過。
很少有人,無論是異性還是同性——敢於直視依依的眼睛,這一點依依從小就知道。她眼眸裡那種特殊的清澈與靈氣,往往會使異性迷醉,使同性自慚形穢。
這個女子第一眼與依依的目光相匯,坦然注視了兩秒之後,就轉移開去。依依也同時被她眼睛裡那種特殊的表情,一種落寞清高,傲骨蘭心式的雅緻深深吸引,只覺得這個女子如同她身上的香水一樣神秘且迷人。
“嗨!”依依今天晚上第一次萌生了想結交對方的念頭,她怯怯的說道,打招呼的方法顯得有點笨拙。
那個女子微微一笑,彷彿一個大姐姐見到了一個可愛至極小妹妹一般看着依依,她笑得時候非常優雅美麗,露出一口如貝如珠的白牙。
“嗨!周依依小姐!我叫寧倩華,剛從香港來。我的朋友叫我阿華,或者華姐。”
“您認識我?”依依驚訝的問道。
寧倩華淡然一笑,道:“最近關心娛樂圈的人,誰不知道未來的雙料最佳女配角周依依呢?”
依依臉都紅了,不好意思的道:“香港金像獎還沒有評呢。”
寧倩華看着窗外迷離的夜色,道:“非你莫屬。”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看過那個電影裡你的表演,同年齡的女演員中,向你這樣水準的演技,整個華語電影圈找不到第二個。”
這時,傭人過來奉上飲料。寧倩華拿了一杯紅酒,而依依只是拿了一杯礦泉水。
寧倩華道:“其實剛纔吃飯的時候我就很注意你。你好象很不喜歡這種場合。”
依依隨口道:“我都沒吃飽。在這樣的地方,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手腳該往哪裡放。”不知怎麼的,她就覺得寧倩華給自己的感覺十分的親切,一種奇妙的緣分感在依依心裡油然而生,只覺得可以百分百信賴這個人。於是不管什麼話都可以脫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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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倩華回頭,有點厭惡的看了一眼身後那些放肆言笑的紅男綠女,轉頭對依依微笑道:“我們兩個這點倒是志趣相投。只不過,我是從小在這個圈子這些場合長大,經歷太多而厭倦了,不知道你年紀輕輕,怎麼會跟我這老太婆有相同的感受。”
依依甜甜一笑道:“華姐若是老太婆,圈子裡一半的女明星不整容都不敢出來見人了。”
這種恭維寧倩華一輩子不知聽了多少,不過由依依這種毫無心計的清純女孩說來,倍覺真誠,十分受用。
兩人越聊越是投機,不知不覺,竟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晚宴已漸漸接近尾聲,衆人都有了倦意。這時,孫茹過來,說孫老爺子請寧倩華小姐過去聊兩句。
寧倩華跟依依打了個招呼,起身向孫老爺子走去。看來老爺子是要單獨介紹寧倩華和易青認識。
依依不禁好奇的問孫茹道:“小茹,我剛認識的這位寧倩華姐姐不知是什麼要緊的清高人物,怎麼老爺子不在席間一起介紹,要這麼鄭重在這個時候單獨介紹給易青啊?”
孫茹聽了以後大吃一驚,訝然道:“會吧!你連她都沒聽說過嗎?你跟她聊了這麼久,居然不知道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