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此言一出,衆朝臣皆譁然。
百里初卻只挑了眉,似乎頗感興趣地問道:“秋提督,李將軍所言可是屬實?”
秋葉白麪色平靜地道:“回殿下,屬實也不屬實。”
屬實也不屬實是什麼意思?
衆人一臉茫然。
秋葉白淡淡地道:“將所有參與查案之人在下山之後扣押是實情,但是微臣目的並非滅口,刑部、大理寺、控鶴監哪一路人馬是微臣和司禮監能悄無聲息滅口的?”
衆朝臣聞言頓時也覺得李牧之話聽起來也過於荒誕了。
李牧冷笑一聲:“那你說爲何要在葉城山搜查完畢之後將所有參與搜查的人全部軟禁,莫不是想要威脅串供?”
此時刑部尚書也出列冷聲到:“秋大人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秋葉白擡手向百里初行禮道:“回殿下,微臣之所以將所有參與搜索的人全部軟禁正是爲了要保持最終的調查結果公正和客觀,而不會因爲某些人試圖干涉和篡改最終的調查結果。”
百里初尚沒說話,華美珠簾後的太后便搶先道:“秋提督果然是深謀遠慮,怎麼,有人試圖干涉和篡改此案調查結果麼?”
秋葉白擡手道:“是,微臣在下山之後便發現有可疑人士出入調查組居所,而且還攜帶武器,不知是否有謀刺調查組官員的嫌疑,羽林衛發現對方形跡可疑之後追擊,對方皆倉惶而逃,是以微臣與三部參與調查的官員皆商議在上朝呈證之前,全部都不出羽林衛大營一步!”、
衆人聞言臉上神色皆是不一。
李牧冷笑一聲:“荒唐。”
吏部尚書杜如晦則冷眼睨着李牧:“羽林衛是陛下親衛,代表的是陛下,本官倒是覺得這樣很公正,李大人既覺得荒唐,莫不是連陛下的人都信不過?”
羽林衛是皇帝親衛,是二十餘年前參與政變的主力,也是最終在杜太后垂簾聽政之後,皇帝唯一能得以不被清洗的勢力。
如今連杜家人都這般‘不計前嫌’地爲羽林衛站臺,那麼其他人再多說,似顯得有些居心叵測了。
李牧眸光一閃,怒道:“我何曾說過不信陛下,姓杜的,你休得血口噴人,栽贓陷害!”
朝上又吵鬧做一片,百里初不耐煩地直接一擡手就把臺上的玉筆擱‘砰’地一聲摔在地上:“閉嘴!”
衆人瞬間閉嘴,朝內一片鴉雀無聲。
尋常帝王講究忌諱是不允許金鑾殿見血的,要殺要打必定拖下去堵了嘴,但是這位殿下平日裡雖然也挺喜歡看衆人在朝上吵鬧做一片的熱鬧,‘她’若是真的心情不佳之時,是一點不介意看讓人血濺金鑾殿的戲碼,偏喜歡在金鑾殿內行刑,被活活打死在殿上的罪臣並不在少數。
“秋提督,你說。”百里初有點神色懨懨地打了個哈欠,隨後看向秋葉白。
這一回,太后老佛爺難得也和百里初步調一致,也雍雅地道:“秋提督,你不必擔心有人從中作梗,且細細說來就是。”
不管殿內怎麼吵,別人怎麼攻擊她,秋葉白的神色都是一片淡然,此刻她只平靜地一笑:“此事說也簡單,只要召見諸位調查組的大人上來一問便可見分曉。”
她說完之後,又看了眼百里初,見他半瞌着眸子,心中不免愈發地狐疑,這位殿下是怎麼了,怎麼看着總是倦怠得很又不耐煩上朝的模樣?
莫不是真的病了麼?
她忽然想起他身上還有餘毒未清,心中難免擔憂起來。
衆人並沒有注意到秋葉白心不在焉,一干朝臣們心中雖然各懷鬼胎,只是她的提議確實是避無可避的,於是隨着百里初慵懶地一聲“傳”,一干早已恭候在殿外的調查組官員們皆上朝來,向殿上首的太后和百里初行禮之後便起身等候詢問。
刑部派出去的人是刑部員外郎岑大人,大理寺派出去的則是大理寺卿盧大人,也是杜國公的門生,而控鶴監派出去的則是一白。
李牧等八皇子一派的人見岑大人出來,皆有些緊張,但是見對方神色如常,只是有些倦怠罷了,便又放心了些,隨後看向面無表情的一白,只是他陰柔俊美的臉上那種控鶴監之人特有的陰沉神色,讓他們都打了個寒戰,不舒服地別開臉,去看盧大人,卻見他也神色無異,又心中狐疑起來。
而杜家一黨的人也同樣盯着三人,心中惴惴不安,盧大人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自己人,示意他們安心。
“衆位愛卿辛苦了,你們在山中可曾蒐集到什麼證據,且如實說來就是。”百里初似覺得姿勢不舒服,索性慵懶地直接踢了繡鞋,把長腿翹到龍椅之上。
底下大臣們不曾看見,看見了也不敢說什麼,有資格教訓的太后,雖然在邊上看得清清楚楚,卻也只在心中暗自罵了聲言行無狀,放蕩。
首先便是盧大人上前行禮,高聲道:“回老佛爺、殿下,葉山之上確實有奇門遁甲,破除不易,屬下等人在葉山仔細搜查了三日,搜出一庫劣質兵器和一庫上好明光刀、盾甲,那些劣質兵器和京畿四大營的劣質兵器同出一轍,可見葉山確實就是那一批劣質兵器鍛造點,而所有好兵器之上都有兵部鍛造司的印記,正是被換掉的那一批!”
衆人聞言,都竊竊私語了起來,原來真是在葉山之中鍛造的假兵器,那麼此案最終的定論必定不是梅家所爲,就是八皇子所爲了。
李牧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可是記得舒瑾傳回來的消息是他已經將所有的兵器和人都轉移了,難不成就這麼被發現了?
不光他,八皇子一派的親信神色都有些不安起來,他只能冷笑一聲,聲先奪人地道:“掩藏私鑄點,鑄造大批假兵器,這天底下能有這般能耐的人不是梅家,還有誰,就是不知道他們私藏兵部那些換下來的好兵器打算做甚?”
能做甚,不管作甚,都是謀逆罷?
一干朝臣們心中暗道。
但是岑大人神色卻有些不對勁,看向李牧暗自使眼色,只可惜李牧並沒有反應過來。
而盧大人聞言之後,便冷笑了一聲,繼續道:“是啊,那些好兵器之上都有邊軍龍衛的印記,也不知道鑄造之人,私藏那些兵器作甚!”
龍衛印記?
誰人不知道龍衛正是八皇子百里凌風帶出來的一支鐵血親衛,這一批好兵器之上如果有龍衛印記意味着好兵器是給龍衛送去的。
衆朝臣們瞬間譁然,李牧和汪大人等八皇子一派的人皆臉色大變,下意識地大呼:“這不可能!”
太后的脣角卻微微揚起,似精神頭也恢復了不少,看向秋葉白:“秋提督果然明睿,這般茲事體大,確實要將調查官員全部隔離,以防有人串供。”
隨後,李牧等人立刻看向岑大人,岑大人神色有點無奈,但還是立刻道:“回老佛爺,殿下,微臣覺得此事必有蹊蹺,龍衛遠在邊關,何必要在京城私鑄武器,如此遙遠的距離要運送大量的兵器成本幾何,二來此處是梅家地盤,就算是給龍衛的兵器,那麼梅家也必定知情,說不得就是梅家將好兵器賣給了龍衛,畢竟只有梅家纔有這樣完善的水路運隊,而且還免於查驗!”
此言一出,李牧和汪大人爲首的一派人馬心中皆已知道不好,岑大人在刑部名聲在外,素來是個謹慎又敏銳的人,不管到底是不是舒瑾沒有藏好人被發現了,他這麼說就只說明瞭一件事——對方必定是證據確鑿!
何況岑大人看向他們的眼神已經都是明示要先承認,將此事定性在承認曾經參與購買兵器,而不是私鑄兵器之後再做打算。
難怪秋葉白要將所有查案之人全部分隔圈禁在羽林衛,斷絕他們和外界的聯繫,原來是要封鎖這個消息,並且不讓八皇子和他們有時間想出對策!
李牧惡狠狠地瞪着秋葉白,秋葉白卻只看着他淡淡地一笑。
“李牧,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分明是百里凌風私鑄兵器,貪贓枉法,意圖謀逆,如今還要拖人下水麼?”老佛爺驀然一拍桌子,厲聲道,同時示意杜家其他人附和。
杜家等人見情勢大好,豈有不同痛打落水狗之理,自然紛紛羅織各種罪名彈劾百里凌風和八皇子一派,只恨不能當場就將謀逆的罪名定下。
而此時八皇子一派之人被打了措手不及,自然只能惶惶而辯,朝堂之上又吵開鍋。
直到百里初不耐地看了眼一邊的甄公公,甄公公立刻厲聲道:“朝堂之上如此喧譁成何體統!”
衆人方纔紛紛收聲,不敢再鬧騰,而李牧則是‘噗通’一聲跪下,痛心疾首地大呼:“殿下明鑑,八殿下不可能爲謀逆之人,他爲了朝廷在邊關可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八皇子一派的人紛紛跪下呈情。
百里初看了眼秋葉白,正打算問她的意見,卻見她正盯着自己,不過那表情卻並非爲了朝事,而似正看着他,他心情變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於是他轉看向一白:“你是控鶴監奉主,你怎麼看?”
一白原本就是走個過場,忽然見自家主子問自己,再一看邊上站着的秋葉白,便明白主子這是不想給秋大人帶來麻煩,於是‘禍水東引’了。
他心中暗自嘆息,紅顏禍水,不,藍顏禍水,但還是面無表情地道:“屬下以爲,盧大人和岑大人說得都有道理。”
此話一出,一干朝臣們都面面相覷,這一白奉主代表的可是明光殿,上面那位是個什麼意思?
“敢問一白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杜尚書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一白看都沒看他,淡漠地道:“微臣以爲八殿下和梅家都有參與此事,南方遙遠,邊軍兵器不足,缺損厲害,並不是什麼秘密,但是從京城運輸兵器到邊關,所需船隊車隊不被查獲更是不易,所以必定有人提供方便,所以微臣認爲,一個負責賣,一個負責買。”
各大五十大板!
都有罪!
朝野譁然。
秋葉白垂下眸子,微微一笑。
……·……,……,……,……
“殿下,您要見的人到了。”平寧恭敬地道,示意身後跟着的戴着黑色兜帽的人影進來。
“嗯。”百里凌風在亭子裡坐着,膝上覆蓋着一層厚厚的虎皮毯子,戳了戳爐子的炭火,讓暖意起來之後,才淡地點頭:“請進來吧。”
“八殿下,許久不見。”窈窕高挑的人影款步而入,揭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秀逸非常的面容。
“秋提督,不想背信棄義之人也還有膽子來見本殿。”百里凌風擡頭看着她,譏誚地彎起脣角。
他頓了頓,目光冰涼銳利地看着她,復又道:“或者說早在看見你和百里初曖昧不清的時候,就該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就不該信你合作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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