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看着他,輕咳了一聲,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殿下想怎麼罰,下獄,去官?”
百里初眸光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如是秋提督不能證實八殿下就是幕後主使之人,那也簡單,也比不辭官,只是換個效力朝廷的地方罷了。”
她狐疑地看着百里初,這幾天從葉城回來之後,她忙着整理證據,佈置後情,所以一直沒有什麼時間和百里初會面,這位殿下也只來尋過她一次,見她忙得腳不着地,便也只用了一頓飯就離開了。
今兒這突如其來的一齣戲,是賣什麼關子?
“不知道殿下希望微臣去哪裡效勞?”秋葉白挑眉,用兩人才能看明白的目光詢問他。
百里初一雙如深澗一般精緻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挑:“控鶴監。”
秋葉白:“……。”
她就知道是這個答案!
隨後百里初忽然上前一步,將手裡的畫冊塞進她手裡,低頭在她耳邊吐氣如蘭:“是了,昨日本宮讓人將這畫冊送至司禮監,不知你昨日可看了,方纔本宮問的秋提督,你怎麼看,是問這畫冊你怎麼看?”
秋葉白看着手上那裝幀精緻華麗異常的典型西洋畫冊,封冊上面一雙裸身的大秦帝國的天神正在激烈交纏,瞬間無言以對,她不是沒有見識過世面的小女子,卻也沒有完全驚世駭俗到在太極殿和人討論這種問題,她忍不住微微紅了耳根,神色不動地道:“殿下,大庭廣衆之下,請您自重!”
百里初冰涼森然的眸子掃了一眼子觀戲中的朝臣們,一干朝臣們瞬間一驚,目光在秋葉白脣紅齒白的面容上及秀挺非凡的身姿上一掠而過,皆搖搖頭,迅速做了鳥獸散。
——可惜,又是一個要被染指的帝國青年才俊啊!
秋葉白看着朝臣們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有點頭疼,低聲道:“你這是打算要做什麼?”
百里初卻眸子微彎,朝她露出一個淺淺幽幽的笑容,眸光似倒映了一片細碎月光一般,竟有些暗夜海波迷離之感。
“不做什麼,小白,你且去忙罷。”
說罷,他就這麼準備離開。
秋葉白總覺得他狀態有點而怪異,那樣子怎麼看那表情和那眼神,都和看風部院子裡某隻經常來偷肉吃的兇悍公貓兒……發情的時候的模樣有異曲同工共之妙。
“微臣送殿下回宮。”秋葉白也顧不得這還是在太極殿,反正現在朝野上下都知道攝國殿下色心大起,看上她這個司禮監提督了,打算沾一沾她,那就沒有什麼好顧忌了。
何況他早就做了一場戲讓永寧宮都只以爲她會曲意奉承明光殿,那麼送百里初回去,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你真要送我回去?”百里初被她扯住了袖子,轉過臉來,眼尾一挑,看向她,裡面一點子隱隱約約的妖火跳躍着。
她被他那靡麗盪漾又危險的眸子一看,不免有點窒息,何況他眼底那種目光讓她看見了一個字——餓!
只是他想吃的是點心,還是人肉,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便不由自主地鬆了手:“微臣……。”
“你且去吧。”百里初見她退開,竟一點也不惱,只伸手從她手裡蓉來那一本西洋畫集。
隨後,他似想起什麼,吩咐一邊此後的甄公公:“今兒李牧說得也沒錯,一會擬旨下去,爲防梅家之人牽扯此事,着南大營精兵五百將梅家全部圍上,一旦有人試圖踏出梅家,格殺勿論。”
甄公公立刻點頭稱是。
隨後,他看着秋葉白莫測地彎起脣角,轉身離開。
……
秋葉白看向老甄,卻見老甄朝她搖搖頭,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她方纔放棄了究根問底的打算。
既然他現在不打算說,那麼稍晚點兒,她再去尋他問個究竟就是了。
她拿定了主意,便往太后的永寧宮方向去了。
永寧宮的宮人一見她過來,便立刻開門迎她進去
“大人快請,太后老佛爺等您許久了。”
秋葉白知道這必定是太后老佛爺已經坐不住了,纔會這般主動,平日裡老佛爺是能不見她便不想看見她的。
果然,進了內殿,她便看見太后正半依在黃花梨的軟榻之上,滿頭烏髮已經鬆散了下來,兩邊太陽穴各自貼着一記黑膏藥,原本看起來一向美麗雍容的容色之間有瀉病態的黃氣,加上眉宇之間的疲憊,竟然難得地顯出五十多歲婦人的老態來。
一邊的羅醫正正用着銀針在太后的手腕上扎針,同時吩咐藥童趕緊去準備一些清心降肝火又調補的藥來。
秋葉白便知道老佛爺雖然在朝上維持而來風度,不動聲色地離開,但是想必還是被今日的局勢弄得極爲被動而惱氣,百里初卻偏生不肯放過她,狠狠地激了她一回,只怕是被激出什麼病來了。
“參見太后老佛爺。”秋葉白行禮。
太后陡然睜開眼,銳利的目光森然地刺向秋葉白:“百里初那賤人是看上你了?”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也還是很老實地點點頭:“是。”
太后見秋葉白並沒有故作謙虛或者躲避她目光的的樣子,便冷笑一聲:“果然真是不知羞恥!”
秋葉白彷彿全沒有看見太后眼底的厭恨,只淡淡地道:“老佛爺息怒。”
老佛爺雖然因爲她被百里初給下了面子,心中不可能不憎惡她,但是此刻她還有用,太后自然不會對她怎麼樣。
果然,太后似沒了興致跟她繼續用上位者繞彎子的說話方式,單刀直入厲聲問:“後日朝議你有沒有把握?”
她可是看出來李牧那羣老匹夫心中似胸有成竹,否則怎麼敢應承?
秋葉白垂下眸子:“太后老佛爺且放心,微臣必定盡力而爲!”
她說話並不很滿,讓董嬤嬤都有些擔憂,但是太后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樣,卻沒有如衆人想象中那般勃然大怒,鳳眸裡閃過難以言喻的陰鬱之色:“你最好盡力而爲,否則休怪哀家心狠手辣。”
隨後,太后揉了揉眉心,冷聲吩咐一邊的董嬤嬤:“去看看御膳房準備得怎麼樣了?”
董嬤嬤點點頭,立刻吩咐旁邊的宮女去查看。
秋葉白見狀,便退到一邊準備告退,卻見太后沒耐煩地瞥了她一眼:“你留下。”
她心中有些驚訝,太后這會子打算留着她用膳,也不覺得戳心窩子?
“蘇兒要見你。”太后冷淡地道。
秋葉白聞言,頓了頓,道:“是。”
梅蘇這會子要見她,怕是爲了今日朝議之事。
百里初下了朝忽然來了這麼一手,太后老佛爺只氣急攻心了。
……
到了用午膳的時辰,董嬤嬤着人來傳,太后老佛爺身子不適,便不來用膳了,而此時一道人影款步而入。
秋葉白正獨自一人在偏殿內坐着,閉目養神,聽見有人進來,方纔緩緩睜開眸子看向對方。
來人一襲鳳仙紫直襟寬袍,髮髻上一隻青玉簪子,玉膚露鬢,眉梢眼角,無處有顏色,卻無處不是景,一雙明眸依舊永遠籠着江南蔥蘢的煙雨,只翹起的脣上一點子淺淺薄薄的粉,如繾綣水波之上一點子落英,卻鮮妍無比。
“梅大少爺,許久不見。”秋葉白靜靜地打量着面前的水墨畫一般美人片刻,淡淡地道。
梅蘇款步而入,在她對面坐下,微微一笑:“好風借力上青雲,秋副座這些日子只怕也忙得緊,還記得梅蘇這故人實屬不易。”
她撣了撣衣袖,脣角彎起冰冷譏誚的笑意:“孔夫子有云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恰不好,本副座二者皆佔了,最是記仇,又怎麼會不記得梅大少爺。”
梅蘇聞言,一雙美目裡倒是閃過訝色,他微微挑眉:“秋副座在這永寧宮裡,也敢這般恣意妄爲,不怕隔牆有耳?”
秋葉白端起茶水,淡漠地道:“本副座只是奉勸梅大公子,這兩種人您還是敬而遠之地好。”
他既然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又何必做戲。
梅蘇聞言,略一頓,隨後微微一笑,執起茶壺,走到她身邊,半傾下身子,爲她斟水,同時在她耳邊溫然一笑:“多謝秋提督的奉勸,只是梅蘇一向忠於自己心意而行事,商場如戰場,想要什麼東西,就只能去爭奪,遇上小人在所難免,只是這世間從來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秋副座既已身居高位,自然比梅蘇明白。”
秋葉白看着梅蘇遞給她的杯子,她眸光微閃,隨後伸手接了過來,輕品了一口:“能看見梅大公子這般小意溫柔,倒也榮幸。”
不是百里初命人將梅家封鎖了,這位梅大公子只怕也不會出現在這裡罷。
梅蘇一向看似謙謙君子,風骨清雅出塵,只是那天生的商國霸主的驕傲和霸氣,卻是鐫刻進他骨子裡去的。
梅蘇聽着她譏誚的話語,他微微抿了下微冷的脣角,只是目光無意掠過她白皙優美的側臉線條,清淺的眸子裡閃過近乎着迷又冰冷的幽光。
…………
平雲殿
後殿避風亭
“你是說秋葉白主動要求全面清查葉山?”百里凌風手裡握着撥炭爐的火棍一頓。
“沒錯。”李牧伸手在炭爐上烤了烤,這鬼天氣還真是夠冷的,也不知道殿下爲什麼會喜歡在這種地方坐着賞雪。
“舒瑾雖然罪該萬死,但是他做事還是很牢靠的,葉山之上所有的首尾他都處理好了,殿下只管放心就是。”李牧溫聲道。
百里凌風看着狻猊銅炭爐裡明明滅滅的火光,俊毅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沉色,手擱在有些隱隱作痛的膝頭,沉思了許久,方纔淡淡地道:“只怕這一次,廄防務大權還是保不住了。”
李牧聞言,一愣之後道:“殿下是多慮了。”
百里凌風靠向身後的虎皮椅,看向漫漫飛雪,脣角微微勾起一絲自嘲的笑意:“咱們的對手如果是別人,也許未必需要多慮,但是秋葉白……。”
他眸光幽冷兒銳利:“此人城府非尋常,要和提防百里初、梅蘇一樣提防這個人。”
李牧一愣,想起關於秋葉白的那些傳聞全都是關於他如何鑽營和討好太后老佛爺才爬山今日的位置,今日朝上雖見此人氣度不凡,但是也一副城府淺薄的樣子,否則也不會那麼輕易地就同意了搜山,但是又聽說朝後那一幕,更讓人想起他以色相侍人的傳聞。
他還是有些不以爲然,但既然自家主子吩咐了,他還是點點頭:“是,屬下一定讓刑部汪大人人謹慎行事。”
百里凌風知道李牧並沒有將他的話真正聽到心中,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淡漠地點點頭,伸手烤起了火:“想起來,南方邊境從來沒有這麼冷的時候,每年冬日都是在南方過的,如今竟有些不那麼適應這廄的天氣。”
李牧點點頭,臉上也露出來懷念的神色來:“是啊,屬下記得第一次見到殿下的時候,殿下瘦瘦的,似火柴棍似地一個毛孩子,不想後來竟然能統領龍衛震懾邊疆蠻夷。”
他方纔說完,就想起自己說話實在有些冒犯了,他有些不安地看向百里凌風,卻見他靠在柔軟的虎皮裡,淡淡地一笑:“還是靠着李叔你們的扶持,只是今後的路只怕愈發艱險。”
李牧見百里凌風還是一副淡然模樣,並沒有皇子架子,心中瞬間一鬆,看向百里凌風,沉聲道:“微臣等必定逝死追隨殿下!”
於良禽擇木而棲,八殿下的隱忍和謀智纔是這江山最合適之主,纔會爲黎民百姓帶來福祉。
百里凌風撫了撫自己發疼的膝頭,微微一笑,閉目養神。
……
且說秋葉白出了永寧宮的宮門,正想往明光殿的方向而去,卻不想她才走到半道之上便見一道熟悉的人影等在了那裡。
“雙白?”秋葉白看向那站在拐彎處的白衣人,挑眉招呼了一聲。
雙白自然是也看見了她,便立刻妙目含笑地迎了上來:“見過秋大人。”
秋葉白看着他:“你在這裡做什麼?”
“秋大人,雙白是奉了殿下的口諭前來知會您一聲,今兒和明兒殿下都不見客,您且先顧着正經事要緊。”雙白道。
她聞言,瞬間怔然,這是天下紅雨了?
那隻妖竟然不見她?
“他在搞什麼鬼……呃……殿下可是身體抱恙?”秋葉白想起今日百里初那眸裡春情盪漾的模樣,略有些擔憂又很是狐疑。
雙白嘆了一聲:“屬下不知。”
秋葉白見也問不出什麼來,便擺擺手:“算了,他既不願意見我,那我便忙去了。”
那廝做事總有他的道理,就是不知道他在折騰什麼了,又有什麼人要倒黴。
說罷,她便轉身離開了。
雙白看着她的背影,又搖搖頭,嘆了一聲,轉身回了明光殿。
說實話,他也真是不知殿下把自己關在內殿裡,還發出一種細細碎碎的呻吟到底是怎麼了,只是不讓人進去,他們也沒轍。
……
第三日
日頭初升,朝上已經早早就站滿了人,一干朝臣們神色都彷彿極爲平靜地按着平日的老規矩上朝,行禮,只是誰都能感受到空氣裡詭譎甚至焦躁的氣息,似一碗滿滿的水,看似平靜,但只一點,一晃,便會溢出來。
今日皇帝陛下依舊身體抱恙,所以老規矩仍舊攝國殿下坐於龍座之上,雖然按理只有天子方可就龍座,攝國殿下也沒有資格坐於其上,否則就是謀逆,但是朝臣們似乎早已經習慣了,依舊對着龍座跪拜下去,三呼千歲。
而太后老佛爺也依舊在龍座邊上的垂珠瓔珞簾後靜靜地坐着,還是精神似乎並不太好,半靠在鳳椅之上,冷眼看着朝臣們在拜完了百里初之後,再來拜她。
一切上朝該走的程序都走完了之後,大戲也該開始了。
百里初神色似也有些倦怠的慵懶,他幽幽涼涼狄目光掠過衆臣,停在秋葉白身上:“秋愛卿,不知你搜山三日可有什麼結果了?”
秋葉白還沒說話,一邊李牧便跨了出來:“回稟殿下,秋葉白將我們派去的人在下山之後全部都囚禁了起來,簡直是豈有此理,微臣等懷疑他想要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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