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車到了三里屯。雖然天氣不好,可整條街依舊燈紅酒綠;幾乎每家酒吧都有歌手錶演,歌聲傳到街上,亂糟糟一片。
“就這兒嗎?”我問。
“算了,找個安靜點兒的地兒吧,這兒太吵了。”
我載着她在使館區邊看邊走。每個街口都有幾個穿雨衣的哨兵執勤,帽徽在街燈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我們來到亮馬河畔,這裡人車稀少。我發現了一個咖啡廳,問:“這兒怎麼樣?”
“嗯,還行吧。”
我停好車,和她同打一把傘,走進咖啡廳。
咖啡廳的裝修很別緻:地面有一半用厚玻璃鋪就,下面襯着鋼架,鋼架下面是磨得細細的白色石子,石子上面有一些柔和的彩燈。光線透過玻璃映射出來,整個房間瀰漫着繽紛的色彩。
天氣不好,也不是週末,咖啡館裡沒幾個人。
往裡走時我經過一對情侶。兩人投入地吻着,彼此撫摸。女人閉着眼睛享受法式長吻,沒注意到我們走過。
忽然我覺得那女人我似曾相識。
不,不是似曾相識,是太熟悉了。
她跟我一個哥們——強子——的老婆像極了。雖然我見她次數不多,但她像極了舒淇。以前我守着性冷淡前妻做忍者神龜時,她還是我衆多的夢中情人之一。
她身邊的男人衣冠楚楚,大約四五十歲,我不認識。
我會不會看錯?也許會。但我不能視而不見,必須覈實一下。不是的話最好,如果是的話……
在與那對男女背靠背的卡座坐下,安頓好了E女點了咖啡,我藉故走到洗手間,關上門,撥通強子的電話。
“強子,幹嗎呢?”我小聲問。
“在家輔導兒子功課呢。”
“哦,那孩子他媽呢?”
“加班啊。怎麼,你找她有事兒嗎?”
強子老婆是銀行的。我頓了一下,撒了個謊:“是啊,我想找她幫忙辦張貴賓卡。”
“那行啊,等她回來我跟她說說。”
“不,這事兒挺急的。你現在就打電話跟她說,我急着轉賬用。我打聽過了,她們銀行正常程序得申請一個月,我來不及。你問問她在分行有沒有熟人,能不能在三天內辦好?”
“那行,我現在給她打電話。”
“馬上打,我很急!別誤了我的事兒。”
“好嘞!”
掛了電話,我又想了想,越發覺得這女人很可能就是強子老婆。出於對哥們負責的態度,不管怎樣,我都得掌握住證據。
我把手機調到錄音狀態,走回座位。
那對男女已經結束了長吻,男人的手伸在女人裙子下面。女人輕咬嘴脣,閉着眼睛享受。
我側身低頭而過,免得她萬一睜眼看到我。
不到一分鐘,隔壁電話響了。
女人小聲說:“別摸了,我老公來電話了。”
“哦,強子啊,啊,我還在加班呢。沒有呢,今兒可能會很晚,起碼得半夜。你別等我了,自己睡吧,啊。我們不是常這樣嘛,又不是頭一回了。什麼?守傑想辦金卡?哦,那沒問題啊,明兒讓他先來找我吧,我帶他去。要三天之內?哦,也行,我試試看,應該沒問題。噯,你動員你那幫哥們一下,都讓來我這兒辦卡,我們現在也給分了任務,討厭死了。特別是軍子,要是把他拉來我以後天天都能睡大覺了。啊,好,我不跟鼕鼕說話了,讓他早點兒睡吧,替我親一下他。好,拜拜。”
爛女人,你做夢都不會想到,那個要辦卡的守傑離你只有半米遠,正在記錄着你的謊言。
E女邊喝咖啡邊看我擺弄手機。
我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了一下:“嘿嘿,看看天氣預報,這雨,也不知道明兒停不停……”
我收起手機,凝視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閃爍着孤獨、疲憊與渴望的大眼睛,也是和孫倩一樣長睫毛,和孫倩一樣天然的長睫毛。
我失神地望着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長睫毛低順了一下,又擡起來,看着我,忽然笑了:“怎麼啦,發什麼呆呢?”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神了,也喝了一口咖啡。那味道苦苦的,但又很甜。
“呵呵,我總覺得咱們似曾相識,第一次見你就有這種感覺。”
E女大概把這句話當成了老男人的經典謊言,沒有順着往下說,而是問:“有煙嗎?”
“有,當然有。”我心中一驚,沒想到她會抽菸。連忙遞給她一支,爲她點燃。
她優雅地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香菸,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
“你平時喜歡什麼運動?”長睫毛問。
“我?游泳,球類,跑步,器械,我都喜歡。”
“哦,是嗎?你也喜歡游泳?”長睫毛又往上揚了揚。
“是啊。那你呢?”
“我?我喜歡游泳,跑步,還有拉丁舞。”
“哦?你喜歡拉丁舞?”
聽到她的回答,我不禁驚喜交加。作爲一名骨灰級的老舞棍,我深知舞伴是很容易舞出火的。
以前在大學裡,我特喜歡跳拉丁舞,可前妻對跳舞興趣不大,爲了那個所謂的忠貞,我也就不再跳了。如果不是E女提起,我甚至都忘了我還會跳拉丁舞。
“怎麼,你也會跳?”她看出了我的驚訝。
“對啊,上大學時我練了兩三年呢,還參加過比賽,拿過名次。”
“是嗎?還真看不出來,你會這個,哈!”長睫毛也閃過一絲驚喜。
“是啊,我也沒想到你也喜歡這個,哈。”
拉丁舞必須有合適的舞伴。因爲舞伴難求,所以這些年我不跳;因爲沒有舞伴,她只能在健身會所跳集體舞一樣的有氧恰恰。
而現在,我和她有同樣的感覺:“同志,可找到你啦!”
聊到盡興之處,真有種拉着她翩翩起舞的衝動。
好容易熬到隔壁的狗男女開路,我提議道:“怎麼樣?咱們現在就來一曲?”
長睫毛吃驚地瞪大眼睛,似乎有些難爲情。
我環顧四周,說:“別怕,這兒就剩咱倆了。來一曲,我跟老闆要求放碟子。”
我衝到吧檯,向老闆說明來意。老闆熱情地拿出一堆碟子讓我挑選。找了幾分鐘,在一盤CD裡找到了首倫巴曲子。
一段悠揚的吉他過門之後,一個傷感纏綿的男音唱了起來。
太棒了,竟然是AndreaBocelli的原唱!
我喜形於色,興奮地把她拽到吧檯前的空地上站定。隨手推拉了幾下,我感到了她的手給我的力度。
吻我,深深地吻別
就像今晚是最後的一夜
吻我,深深地吻別
我真害怕從此與你永訣
屏息感受,無語凝噎;深情守望,目光重疊
也許明天,就此分別;遠隔天邊,愁腸百結
吻我,深深地吻別
就像今晚是最後的一夜
吻我,深深地吻別
我真害怕從此與你永訣
再沒有什麼語言,能比這首歌表達我的感受。儘管我面前的女人不是孫倩,儘管孫倩並不會跳拉丁舞,但在我的想象裡彷彿是和她纏綿。孫倩,就和歌曲裡唱到的那樣:你已經遠遠地離開了我,吻我,深深地吻我吧,就好像今晚是最後的一夜。
E女穿一件帶蕾絲坎肩的酒紅色吊帶裙,跳舞時坎肩脫了。她的裙襬很大,隨我起舞時,她修長的大開大合,劃過一道道優美的弧線,裙裾飄舞飛揚,宛如一朵綻放的花。
做到窗口步時,她性感的脖子帶動梳着髮髻的美麗頭部輕盈地一扭,與我凝望。
她的眼睛裡充滿了野性、渴望和妖媚,卻又飽含憂傷、疲憊與迷離。
三分鐘後,她在我的懷抱中結束了這支夢境般的倫巴。長睫毛仰臉看着我,胸脯一起一伏。
我放開了她。
老闆和服務員早在一邊屏息觀看,這時紛紛鼓掌。
老闆上前來,笑容可掬地恭維說:“先生,小姐,二位跳得真好,開眼了,開眼了。以後常來賞光,常來玩啊!”
說着,老闆敬我一支菸。
“謝謝。”我接受了老闆的煙,傲慢地等他爲我點上。心想:你哪裡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在用身體跳,而是用靈魂起舞;我不是在和眼前的E女跳,而是和我心中的那位天使共舞……
結了賬,我們坐回汽車。
E女似乎並未從夢境裡醒來,她低頭一聲不吭,身體起伏不停。
這女人,跑13500米不喘氣,這時倒喘氣了。
我依舊沉默不語,準備發動汽車。
突然,她一下子抱住了我給了個長吻。
我沒有拒絕。把舌頭伸進她的口中,和她的纏繞在一起。
她閉着眼睛,全身心享受着醉人的長吻。
我睜着眼睛,心裡盤算着下一步怎麼辦?
那個頑固的念頭又迸出來了:她是未婚?已婚?還是單身?
本想張嘴問問,但我的嘴被她給死死堵住了。
不是我真的張不開嘴,實際上是我害怕問。
我一直恪守着“不泡已婚”的戒律。可面對渾身上下散發着孫倩影子的E女,我已無法堅守這個底線。
她自己都沒說什麼,我幹嗎多此一舉要問?
想到這裡,我的手開始不老實了,伸到她的胸前摸了幾下,又挑開她的裙襬,放到她兩腿之間。
她是光着腿的,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她的底褲側面突入。
她渾身一顫,發出一聲深沉的呻吟。
停留片刻,我向上繼續探索,摸到了她的腹部。
她居然也長着幾塊硬硬的腹肌!這非但沒有讓她失去女人味,反而顯示出另一種美,那種健康野性的美。
她也撫摸我的胸膛,然後向下滑到褲襠,找到了拉鍊,一拉到底。一隻熱乎乎的小手伸了進去……
我問:“是去開房間還是到我家?”
她喘息着說:“去城外!”
“去哪兒?”我沒聽明白。
“去城外。”
“這……深更半夜去城外幹嗎?”
“你別問了,去城外。”
“往哪邊走?”
“隨便,哪兒近就往那邊走。”
“那我往東走了。”
“行。”
“繫好安全帶。”
“嗯。”
我奉命往東邊走了很遠,直到外面的建築物、燈光和車輛都已非常稀疏。車燈照到的,是路旁沐浴在雨中的一棵棵白楊,以及樹後黑黢黢的原野。
我的心突突狂跳,手也有點兒哆嗦。開車離開市區我就怕,這是一年前的車禍給我留下的陰影。
路過一條小路時,她說:“就這兒吧,拐到剛纔那條小路上去。”
我倒車拐進那條小路。又往前開了一會,看不見大路上來往的車燈了。
“停車。”
“來這兒幹嗎?”我熄了火,驚訝地看着她。
她沒有回答,長睫毛茫然地注視着窗外,用牙齒輕咬自己的嘴脣,似乎在下什麼決心。
四周,除了雨聲沒有一絲聲響。車內,我和她都在沉重喘息。
“你怎麼啦?說話呀?”我詫異地望着她問。心裡卻想:這女人也太大膽了吧?深更半夜跟個才認識半個月的男人跑到郊外,也不怕我對你有傷害?你幸虧是遇着我李守傑了,萬一遇到的是開膛手傑克,你可是哭都來不及!這些女人,怎麼這麼缺心眼兒呢?
正在思索間,她開門走入雨中,返身命令我:“你也出來,快!”
說完,她傘都沒拿走到汽車前面,面對着我,兩手放在引擎蓋上支撐身體,等待着。
我這才徹底明白:她是要玩野合,而且是雨中的野合。
舒舒服服地躺在牀上不好嗎?非要跑到這荒郊野外淋個落湯雞纔有快感?毛病吧?
可也顧不了這麼多了。我就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要不怎麼那麼喜歡金凱瑞演的變相怪傑呢?您要玩高雅,在下比誰都高雅;你他媽的要玩粗俗,你大爺比誰都粗俗;您要是玩細膩,作爲一名溫文爾雅的Monsieur,我可以細得讓你發膩;你要是想玩變態,照樣奉陪到底!
想到這裡,一股二百五勁頭上來,把白襯衣拽下來扔到座位上,邊解皮帶邊向車前走去。
適應了黑暗環境,我藉着地平線的微光,看到那紅色的大擺裙早已溼透,貼在她的身上,愈發凸顯她健美的身段。
我忽然回憶起和孫倩的第一次肌膚之親。那也是一個雨夜,孫倩就這樣等待着我。
難道真的是上帝感動於我的思念,派她來充當孫倩?
雅軒,孫倩,我已經分不清彼此的界限。或許,雅軒就是人間的孫倩,孫倩就是天上的雅軒?
雨還在沙沙地下,兩人全身溼透。
E女突然發出一陣放肆而狂野的呻吟,在靜悄悄的田野裡不知能飄送多遠,讓我擔心會不會有看瓜的菜農尋聲而至。那種刀尖舔血、虎口拔牙的感覺,讓人心驚膽戰。
就在這激情與恐懼、新奇與狂放的四重奏下,我也到了巔峰。
她回到車上平靜片刻,抽出幾張面巾紙擦拭。然後脫掉裙子擰了擰水,又從隨身的塑料袋裡掏出條毛巾擦乾身上,穿上半溼不幹的裙子。
緩了緩神,她說:“回去吧。”
我用她的毛巾隨便擦了擦,整理好衣褲,發動汽車。
“繫好安全帶。”
“嗯。”
“怎麼喜歡這樣?”
“這樣舒服。”
“我挺怕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長睫毛向上一挑,反問了一句。
“我……沒幹過這種事兒。”
“我也沒有。”
第二天我沒上班,前夜折騰得太累了。
上午10點,我醒來後向老闆請了假,想起手機裡還存着昨夜在咖啡館弄的那段錄音,趕緊放了一遍。
效果不好,但能聽明白裡邊說什麼。
我陷入深思:該怎麼辦?
強子是我們那幫哥們中最老實的一個,甚至有點兒迂腐懦弱。他眉清目秀,是公認的美男子。
大學畢業後,強子當了中學數學教師,工作出色,連年被評爲優秀教師。他不吸菸喝酒、不打牌泡妞,下班後除了備課和輔導孩子,就是忙家務,門都不出一個。
強子和他老婆是經人介紹認識的。這兩口子在容貌、家境、工作等方面門當戶對,多少年來風平浪靜,一直被我們看成模範夫妻。要不是昨晚偶遇,我做夢都想不到她會偷人。
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懷疑,到底看對了沒有?
又把錄音放了一遍。一點兒沒錯,說話內容完全對得上,世界上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我感覺事態嚴重,可暫時又不想跟強子捅破這層窗戶紙。越是看上去宅心仁厚的人,越是脆弱。
可又不能不說,一輩子被人愚弄也太不公平了。
有人認爲,遇到類似的事,如果被辜負的一方不知道,就該繼續蒙着他(她),哪怕是幸福的假象,也比戳穿帶來的打擊強。
但我不這麼認爲。社會不可避免地存在爾虞我詐,但夫妻間絕不可以互相愚弄。家庭是心靈的棲息地,要連夫妻都你騙我、我玩你,那世間哪裡能算淨土?
這件事必須讓強子知道,但怎麼告訴他?我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