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吾在別墅裡,除了洗手間,哪兒都沒有再去過。每天的三餐都是芹姨做好了端進房間,可一連兩天,她除了喝水,一點東西都沒吃。每次端進去的飯菜,都會原封不動的端出來。
“二小姐,芹姨知道你心裡難受,可是你再難受你都不能不吃東西啊!你想想小少爺,想想大小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兩個怎麼辦啊?!”芹姨望着門口的飯菜,終於忍不住了,她邊哭邊勸秦吾。
這兩天,二小姐就這樣安靜地躺在牀上,不吃不睡,睜着眼睛呆望着天花板,連一句話都不說。她甚至連小少爺都閉門不見。
秦吾的異常表現,讓周圍的人啶若寒蟬,每個來探望她的人都小心翼翼地說話,生怕說錯了一個字,刺激了她,她又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
秦吾對芹姨的話無動於衷,睫毛忽閃了一下,目光呆滯地望着天花板,沒有半點反應。
連續兩天的絕食,消耗了身體大部分的氣力,她臉色難看,如白紙般慘白一片,沒有任何血色。對任何人的話都是沒有半點反應,哪怕是兒子的哭聲,也沒有迴應。
她用沉默和絕食在懲罰自己,懲罰顧西爵,更像是在懲罰每一個隱瞞了她事情真相的人。
“二小姐,你要報仇也要吃飯啊,吃了飯纔有力氣。你這樣讓老爺在天上看見了,他要心疼的啊!”
芹姨提到父親,秦吾空洞的眼神裡起了一絲波瀾,睫毛微閃,視線慢慢地從天花板上挪開,挪到牀邊。
她看見芹姨佈滿皺紋的臉上,眼淚縱橫。她粗糙發黃的手裡,捧着一個陶瓷碗,碗裡裝着米飯。牀沿的盤子裡,放着她親手做的兩菜一湯。
“芹……”她開口叫芹姨,可喉嚨卻一片乾澀,字不成句。說話時,帶動聲帶震動,一股閒腥味涌上喉頭。
“二小姐,你想說什麼?”芹姨聽秦吾肯說話,趕緊把手裡的飯碗放下,端了杯水給她。
秦吾將水全部喝盡。乾澀的喉嚨受到水分滋潤,清爽了許多,她連咳了幾聲找到自己的聲音。
“芹姨,我的手機被顧西爵收走了,你有沒有辦法聯繫到姐姐?”她想了兩天,想到一個報復顧西爵最好的辦法。
這個方法既可以讓自己離開顧西爵,又能讓顧氏內部分崩離析。
“我去醫院守着,看到大小姐就帶她過來!”芹姨不知道秦吾的計劃,更不知道她突然要找秦媛的目的,但是隻要二小姐肯開口說話,不再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那麼她做什麼都願意。
芹姨說完就往門口走,秦吾拉住她,舉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冷地幾乎失去了知覺,如果不是芹姨拉住她,她的手臂恐怕就直直地掉在被面上。
“芹姨,你讓姐姐把顧少廷一起帶來。我早上聽顧西爵打電話時提到,他今晚會有應酬,你就在傍晚的時候帶他們過來。”這兩天,她雖然不聲不響,連最寶貝的兒子都不看一眼,可她腦子始終保持着清醒。
她對顧西爵的態度冰冷到極點,但是卻對他後一天的安排留着一份心眼。她要找一個顧西爵不在家的機會,好好的和姐姐見一面,商量一下她想出來的計策。
芹姨把秦吾交代的話記下,離開時還不忘囑託她一定要把飯吃了,秦吾點頭答應,還把牀頭櫃上的碗端起來,作勢要吃飯。
等芹姨走下樓,別墅的防盜門重重的合上後,她端着一碗飯,看着手邊的菜色,實在沒有胃口,又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了。
餓到了極致,就一點東西都吃不下了。
秦吾想兒子,可想起小深這幾天被林曉帶回了家,她剛掀開被子的手又落了回去。房間外面陽光正好,太陽光從陽臺的落地窗照射進來,撒滿了大牀的半邊。
她的視線往前,落在右前方的梳妝檯上,落在被單上的手又下意識的提起,掀開被子,從牀上起來。許是躺的時間太久了,雙腿剛落到地上,一時腿軟沒站穩,整個人往前踉蹌了幾步,直接撞在梳妝檯前。
秦吾按住了梳妝檯的邊緣,阻止了摔在地上的身體。她擡起身子,仰頭,看向鏡子——
眼前的人,臉色蒼白,皮膚嚴重缺水到失去光澤。她的左臉整個都紅腫着,一塊白色的紗布覆蓋其上,遮住了深可見骨的傷痕。
秦吾擡手,把臉上的紗布掀開一腳,她深呼吸一口氣,目光凝聚在紗布之下的傷口上。傷口塗了紅藥水,消了毒,但依然猙獰地可怕。她揭着紗布的手顫抖起來,咬脣時,帶動臉部上的肌肉,連帶着傷口一陣一陣的疼。
沒想到,這一針頭下去,竟然傷的這麼深?
這傷痕怕是短時間好不了了,那自己還是再等等,等傷口好一點,等傷痕沒有現在這麼猙獰的時候,再去看兒子,免得把他嚇壞了。
把揭下的紗布重新粘回臉上,她轉回到牀邊,拿起飯碗和筷子,開始吃飯。儘管吃不下,儘管味同嚼蠟,但是她還是盡力地逼自己吃進去。
爲了那個計劃,她需要大量地補充能力,準備和顧西爵打一場持久戰。
秦吾端着碗從二樓下來,空蕩蕩的別墅裡只有她一個人,拖鞋踩過的留下一串清脆的響聲,在別墅裡迴盪。她去了廚房,把沒吃完的飯菜倒進垃圾桶,然後在洗手池邊把碗筷全洗了,之後又泡了杯開水去客廳。
她看到客廳裡的長沙發,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次踏足這塊地方時候的場景。那時的自己剛剛成爲顧氏集團的法律顧問,顧西爵說要和她一起處理華潤的案子,把她叫到了別墅來看財務報表。那時她到別墅的時候,顧西爵正在二樓的洗手間裡洗澡,她去衣帽間給他衣服卻扭到了腿。
後來,就在這張長形沙發上,當顧西爵給自己按摩腳踝時,她看着他輕柔細膩的動作第一次感受到電流在身體裡竄動的心動,第一次對這個男人有了感覺。如果她知道,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顧西爵設計好的,那她一定不會踏進這兒一步,一定會在他抓着自己腳踝時果斷的離開,一定會不放縱陌生的感覺將自己沉淪。
只可惜……這樣的領悟來的太晚了……
秦吾捧着水杯,落座在長形沙發的旁邊。掌心裡的水杯溫熱,溫暖從掌心傳遍身體的每一處,驅散她體內的寒冷。
知道真相後的自己,任憑所有的災難在自己身上上演,但此時此刻,找到了解決辦法的自己,渴望溫暖渴望改變渴望突破。她在醫院裡跪顧西爵吼過的那些話,總是發自內心的。
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要讓他爲當初做的事情後悔,自己要替父親和秦家報仇。
秦吾半躺在沙發上,透過落地窗看到外面的天空,橘紅色的晚霞染透了半邊天空。她轉頭看了眼客廳裡的掛鐘,心算了一會兒時間。
芹姨也該到醫院了,不知道她有沒有找到姐姐?不知道姐姐還有沒有生自己的氣而不肯見自己?不知道她會不會把顧少廷也一起帶來。
她的思緒不斷地發散,想到一個問題之後就有無數的問題蹦出來,讓自己觸不及防,根本來不及解答。
“叮咚!”
突然,別墅的門鈴被人從外面按響,她趕緊起來,拖着病怏怏的身體去玄關。這個時候會按門鈴的人除了芹姨沒有別人,更不會是顧西爵。
“小吾!”
防盜門剛打開,秦吾就落入一個懷抱,抱她的人是秦媛,她十分激動,抱着秦吾的雙手不停的顫抖。
“小吾,芹姨說你恢復記憶了是嗎?”秦媛把芹姨在來別墅路上說過的話又問了一遍,她非要得到秦吾確定的回答纔會覺得安心。
秦吾點頭。
秦媛抱着她的手臂更緊了。現在,她終於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了。
在秦吾失去記憶懵懵懂懂地要和顧西爵結婚時,她懷疑過自己的選擇,但是每每想到她知道了真相之後會崩潰的表情她就退縮了,打算一直隱瞞真相。可現在,當她感受到懷裡的妹妹重重的點頭,確認着自己真的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時,自己心裡的喜悅是勝過擔心的。
實際上,她的心底裡依然想秦吾恢復記憶,依然想她和自己一起承擔起替父親報仇的責任。
“小吾,你沒事嗎?”秦媛放開妹妹,擡眼看她,卻在看到她臉的瞬間整個人僵住了,“你的臉……怎麼回事?!”
秦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妹妹竟然一邊的臉紅腫着,而且還包着很厚的一層紗布,她臉色難看,嘴脣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這還是她的那個妹妹嗎?
“顧西爵欺負你了?tm的顧西爵,他竟然把你折磨成這樣!!”秦媛沒等秦吾解釋,衝進別墅,跑上二樓試圖去把顧西爵抓出來,但是她把整幢別墅都翻遍了,就是沒看到顧西爵的人影。
秦媛再次跑回到一樓,不顧芹姨的阻攔,抓過秦吾的手,“你到底怎麼想的!顧西爵把你害成這樣,你還打算留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