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暢的車身與路蔓擦身而過時,突然停了下來。離她最近的窗戶緩緩搖下。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臉龐,染着碎光的眸子就這麼定定地看着她。
她從愕然到驚喜。最後轉化爲一聲再也簡單不過的招呼,“嗨,俞寧,好久不見。”
話音未落,他便打開車門下了車。走至她的面前,也學着她的樣子說:“嗨。蔓蔓,好久不見。”頓了頓。用摻着強烈感情的目光描摹了一圈她顯得有些消瘦的臉蛋,柔聲問道,“你……過得還好嗎?”
路蔓心下有些感動,她和簡俞寧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了。這下重逢完全不在意料之內,到有一種別樣的驚喜感。
她擡眸,細細打量着眼前許久不見的男人。
他變了。從原來的t桖牛仔褲,變成現在的西服西褲。從原來活力四射的少年畫家,變爲此刻顯得有些深沉的企業家,西裝革履。可能。唯一不變的就是他那閃着亮光的眼睛了吧。
一時間。路蔓有些傷感,似乎她身邊的一切事物都在悄悄地發生着變化,想扭轉,卻是無可奈何。
感覺敏銳地簡俞寧當然發現了她的異樣,心中一緊,連忙問道:“蔓蔓,怎麼了,是不舒服嗎?”轉眸間又看到她挺着個大肚子,才一拍腦袋,扶住她的肩膀,道,“快快,進車,外面冷。”
她不着痕跡地躲開他的手,禮貌地拒絕道:“不用了,前面不遠處就是我住的地方,馬上就到了。”
他當然感受到了她的刻意疏離,也知道“前面有住處”不過是她的託詞罷了。眼神在慘淡的月光下暗了暗,隨後再次擡眸,靜靜地看着她。
路蔓他靜止般的眼神看得發毛,很不適應地別過眼,心底升起一股彆扭感——以前的簡俞寧的眼神可不是這種帶着審視的感覺,以前總是帶着一股獨屬於畫家地淡淡憂傷,很有文藝情懷,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可現在呢……
月光下的女人很美,美得有些不真實了,好似下一秒便會隨風消失。瘦削的肩膀,堅強無比的心靈能抵禦所有的不幸,撐起一個充滿悲傷的世界。
他的手擡了擡,想要撫上她的臉頰,內心掙扎了很久,最終還是放回了身側。
良久,他終於挪了步子,目光依舊落在她的身上,動脣道:“蔓蔓,走吧,別再逞強了,你要知道,無論怎樣,我都是你的避風港。”說完,竟咧嘴笑了起來,一如從前的大男孩那般,彷彿還是以前的時光,讓她一陣晃神。
見她不語,他又趕緊補充道:“很晚了,前面不太安全,你一個人挺着肚子,方便嗎?”
聞言,路蔓的眸子閃了閃,心有些動搖,身體也沒那麼僵直了。
見狀,簡俞寧將她輕輕朝車裡推了推,帶着笑意道:“走吧,走吧,我家你又不是沒去過,別嫌亂就行了。”
一個恍惚間,她竟已然坐在了真皮座椅上,耳邊響起車門關上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
轉頭,是他有些狡黠的笑容,露出閃亮的八顆牙齒,透出一股久違大男孩的感覺,很令她懷念。
無奈間,她搖搖頭,也扯起一抹笑,“哎,你還是那麼能忽悠人。”
他的笑容擴大,在這暗黑的夜裡尤爲顯眼,屁股朝她挪了挪,道:“你也一樣,還是那麼好忽悠。”
路蔓笑而不語,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中。
車開到一半時,她突然半開玩笑地問道:“你現在還住在原先那個房子裡嗎?現在都是身處高位的人了,怎麼不搬進豪宅裡呢,多風光!”
她本來是抱着調笑的意思來說的,可沒想到話一出口,旁邊的簡俞寧卻突然沉默了,幾秒後,旁邊傳來一道略帶感慨的聲音,“不想換,因爲……”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住,令路蔓不自在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臉上,“因爲,那個房子,那個房間被一個於我而言很重要和重要的女人住過,所以,再好的宅子也抵不上那個房子半分。”
路蔓似乎聽懂了什麼,又什麼也不知道,只很不自在地別開目光,面部僵硬,接口道:“哦,原來是這樣啊。”
話音未落,簡俞寧眼神微閃,下一秒,突然誇張地笑了起來,“哈哈哈,你可別想多啊,那個女生可不是你喲!”
聽到他這句貌似解釋的話,她才微微放下了心,臉上也不耐麼僵硬了,對上他調笑般的眸子,笑道:“我纔沒有那麼自作多情,是你想多了吧。”
他依舊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只浮在表面,似戴上了一個假面,真實的情緒全都藏在被某種感情包裹的心裡。
經過這麼一出,兩人便一路無話,任慘寂的月光傾瀉到車內,打出一個慘白的結局。
“到了。”小小的車間裡響起司機略顯尖細的聲音。獨特的嗓音讓路蔓不由多看了一眼。
這個小動作被簡俞寧捕捉到,笑着介紹道:“他是簡家的管家,秦伯,司機今天請假,他纔開車送我回來。”
秦伯聞言,轉過頭來,伸出右手客氣道:“你好,就叫我秦伯吧。”
眼前出現的是一張年過半百的中年人的國字臉,頭頂有些禿了,笑起來眼角現出些皺紋,除去他的聲音,給人一種很和藹的感覺。
這麼想着,她也伸出手,回笑道:“你好,俞寧的朋友,請多關照。”
下了車,簡俞寧搶着幫她搬行李箱,邊動邊說,“哎喲,怎麼這麼沉。”說着,臉上還很配合地露出吃力的表情,“我爲你出了力,回去你得給我燒好吃的呀。”
路蔓失笑,笑他的幼稚,卻也應道:“好,爲了報答你今晚的收留之情,我今晚決定好好犒勞你,前提是有食材哈。”
驀然,簡俞寧臉上的笑一僵,隨後又咧開更大的笑容,拉着行李朝屋子的方向走,在和她並肩時,貌似無意地試探道:“那我如果天天收留你,你豈不是每天都要犒勞我了?”
她渾然沒有在意他話中的意思,只看着眼前小小的房子說:“我明天得走,還有一些沒有處理掉的事情。”
“哦。”他的面上的笑容漸漸褪去,轉眸去看女人精緻的側臉,“不多住幾天嗎?我們好久沒見了。”他……很想她,很想,很想。
“不了,總是麻煩你,我也不好意思,明天一早,我就出去找房子,所以,行李可能還是要暫時寄放在你這裡了,真是麻煩你了。”
他捏緊了行李箱的手把,從心底深處不可抑制地浮起一股濃濃的失落感,隨後又將所有負面的情緒都壓了下去,揚起最燦爛的笑容望着她說:“我開心還來不及,怎麼會覺得麻煩呢?”
不知爲何,她覺得有一股淡淡的不舒服在心裡蔓延。也許是對方的笑容太過燦爛,讓她不由自主地退卻,直至再次別開對視的目光。
鑰匙入孔,二層小樓房被打開,裡面漆黑一片。
隨後,簡俞寧按了燈,一個佈置溫馨的客廳便出現在她的眼前。
簡潔大方的吊燈,香檳色的沙發,純白色的地毯,透明的小茶几,牆上掛着的畫……
似乎房間裡的每一個物件都有它自己的規律,拼湊在一起給人異常舒服的感覺,很有藝術感。
這時,簡俞寧湊了過來,把行李箱放在她旁邊,調侃道:“怎麼了?是嫌我這裡太亂了嗎?哎,一個大男人其實也不需要那麼幹淨的。”
路蔓沒聽出來他話中的意思,臉色漲紅,連忙否認,“沒有啊,你想多了啊,很整潔,對於一個男人不錯了。”
他覺得她這幅尷尬的模樣真是異常可愛,便又起了逗弄的心思,裝模作樣地說:“哎,我還以爲我說了這話後,你會自覺地幫我打掃房間呢。”說完,還有模有樣地嘆了口氣。
她“咦”了一聲,隨後就要去廚房找清潔工具。
他啞然失笑,按住她的肩膀,揶揄道:“哈,你還真當真了,是不是傻?”
“好啊,你又耍我,才幾天不見,你越來越壞了啊!”她朝他瞪眼,裝作很生氣的樣子。
他很配合地做出一副知錯就改的模樣,微微低了頭,道:“您息怒,小的這就去爲您泡茶。”
“好,去吧。”她忍住笑意,很大牌地狗腿的他揮揮手。
他也很愛演地一甩袖子,矮了矮身子,應道:“嗻。”說完,便直直朝後退去,不小心撞到了小茶几上,疼的哇哇大叫。
她知道他的裝的,也不急,就那麼坐着抿脣淺笑。
簡俞寧走後,路蔓便覺得無聊,到處轉了起來。
這棟房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很是質樸,木質地板踩起來咯吱響,很有感覺。旋轉樓梯直接通向二樓,按照她模糊的印象,上面應該是臥室,她曾在其中地一個臥室睡過。
這麼想着,她便擡腳上樓,想去看看自己今天晚上該睡在哪裡,如果只有一個房間的話,也是可以在沙發上睡一夜的。
然而,剛踩上第一個樓梯,一個被打開的相冊便毫無預兆地撞進了她的視線。
這……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