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命啦!”
“趙剛被人捅死啦!”
隊伍後面的雜役們一片混亂。叫趙剛的那個壯漢更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慘叫掙扎。第十九默不作聲,手持半尺寒冷冷地站在人羣中。她的半尺寒上仍在滴着粘稠的黑血。
這狠手倒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勾豬在她出發之前,就說誰不老實你就捅誰。主人的話對她來說就是鐵令。所以趙剛伸手不老實的時候,她也就不客氣地在他肚子上捅了一下。
她只是沒想到這一捅如此慘烈,這趙剛在血泊中掙扎,也沒有人敢上去救援,眼看活不成了。
這喧鬧終於驚動了主人,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
“何人大膽,無事喧譁?”一個方臉肅然的中年漢子,頭戴混元巾偃月冠,身穿勁裝灰色短袍,腰繫玄色絲絛,腳蹬黑綢道履,忽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他雙目圓瞪,怒視衆人,將這些喧囂的雜役一下子都嚇得不敢說話了。
“嶽叔叔,你說是不是又有人皮肉癢了,欠鞭呢?”
隨着一陣清涼香風襲來,這炎炎夏日彷彿都清涼了不少。他身後閃出來一個穿着淡紅半臂,一身碎花黃羅羣的年輕女子。
她年不過二十來歲,一頭漆黑秀髮紮在腦後,眉飛色舞,雙目靈動,顧盼生情。只是臉上的似笑非笑之中,難掩一絲慍怒之色。
她便是這車隊的主人,崇玄觀觀主黃岐之女,名爲黃璐。觀主黃岐出外遊歷,已經有五年未歸。現在觀中都以黃璐爲少主。
那壯漢則是黃岐的親弟,黃璐的叔叔,名爲黃嶽。黃岐出外遊歷之後,一直由他主持觀中俗務,輔助少主黃璐。
看到主人家出現,這些惡奴們呆了一下,立刻就癱軟裝起了可憐,一個個跪了下來,其中一個青年長相和被捅的趙剛相似,名叫趙堅,正是趙剛的親弟弟,哭聲最爲響亮,他幾乎就抱住黃嶽的大腿哭叫道:
“我大哥看這女人可憐,好心給她拿點乾糧,沒想到這個妖女一言不合就拿刀捅人,主家要爲我大哥做主啊!”
黃嶽將他一腳蹬開,然後將地上的趙剛翻過。他腹破腸出,又中了劇毒,流出的血都變成了黑色,雙目圓瞪似有不甘,但已經嗚呼死了。
行兇者是個看似柔弱的漂亮女子,一看不過二十來歲,一身風塵僕僕的道袍也掩不住她的絕美秀色。
雖然闖了血禍她依然面無懼色,手裡拿着還滴血的兇器把持門戶,隨時還要再殺人的樣子。
“築基三重!”黃嶽暗暗心驚。他只是個築基一重的體修,但在這附近州縣,已經算是了不得的高手了。
崇玄觀中,現在實力最高的也就只有築基二重的陣師黃璐。
一個築基三重的氣修,渾身上下真氣精純無比,容顏絕美,一雙綠色的眸子更是奇特。這幫雜役也太不長眼了。換了他的話,根本不會去招惹此人。
黃嶽也不敢擅自主張,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黃璐。雖然他是長輩,在崇玄觀做主的卻是他的這個自小被她爹百般寵愛,嬌生慣養但又實力最強的侄女。
“呸!”黃璐抽出鞭子,啪一聲抽在了趙堅的臉上。趙堅吃了這一邊,咬牙忍住跪下磕頭,半聲慘叫都不敢發出。
他當然知道這個少主的脾氣,你如果是叫得越慘,她後面抽得也越狠。如果你是一聲不吭,她自覺沒意思,十之八九倒是不會再抽。
“你們這幫惡奴又犯腥臊了不是?”她揮起鞭子把跪下的雜役全都抽了一遍,“又癢癢了不是?看見人家長得漂亮動心思了不是?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小女子,打不過居然還有臉哭!
“來人,把這死人給我拖走燒掉!剩下的一人領十棍,狠狠地打!”
立刻有一幫短衣刀客圍了過來。這些刀客竟然全部是築基一重的體修。他們將死人拖走,把剩下的雜役被按倒行刑,一時間慘叫連天。
黃璐也不管這些人的死活。對她來說,流民遍地,觀裡現在最不缺的就是奴僕。她最恨這些雜役混進了觀裡就開始狐假虎威,欺男霸女。
她看一眼第十九,說:“這個妹妹好秀氣好威風,我喜歡,我要收下了。你們去把我的座駕騰騰乾淨,準備點心水果,我要好好招待妹妹。”
黃嶽連忙一個稽首,小聲對黃璐說:“少主子,如今世道混亂,這人氣息非同一般,來歷詭異,又手持兇器,恐對少主子不利。不如送點乾糧打發了出去,免得這一路節外生枝。”
少女將眼睛一橫,說:“叔叔管好你這些人別給我惹禍就好!”說完對着第十九莞爾一笑,“好妹妹,姐姐這裡有吃有喝,還有漂亮的衣服哦……”
沒多久,這兩傻女就同車而行相談甚歡去了。這也是讓黃嶽目瞪口呆,但黃璐這個女子一向嬌慣刁蠻,他也管不了。
勾豬和白貓也被以客人之禮接到了車隊中。只不過女主人和第十九同乘一車,勾豬和白貓坐在了另一輛車上。
和這些人閒談,勾豬發現他們根本不知道翠玉宮,甚至連東勝神洲、厚土王朝都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這裡叫做第三洲。第三洲有一人一魔兩國,這人國有四州十六縣,國號景離。
“什麼第三洲,怕是第三層吧?這個國家整個都在離界之中,所以國號裡有一個離字也不讓人意外。”勾豬心裡嘀咕。
這些人恐怕只不過是秦尊陽養在這傳功塔裡“陪練”的生靈,還真是坐井觀天,竟然就以爲自己所在就是整個天下了?
既然自己是第三洲,那麼第一洲第二洲在哪裡?問到這些問題,這些人都是呵呵一笑,說第三洲這個名字乃是天神所定,何人可以置喙?至於第一、第二有沒有,則得去問天神了。
這個離界居然還有一位所謂的天神存在,勾豬立刻就想到,這天神很可能就是這一層的傳功法師了。
天神居於第三洲的中心,名爲人魔的巨山之上。
這支送糧的隊伍去的方向正是往大陸的中心而去,剛好順路,勾豬也不介意待在這車隊裡先填飽肚子。
“你家這些米糕真是味道不錯,”勾豬指着空空的盤子,厚顏無恥地對旁邊的侍女笑着說,“能不能再來個五六斤,小弟打包一點?”
這侍女還沒見過這麼直白伸手討飯的客人,如今亂世裡糧食貴如黃金,這小子竟然開口就要五六斤,還都是精緻的米糕。
她替主家心痛,不由得臉色一冷。但主人家又交代過要好好招呼這個客人,她也不好當場發作。
但她腦子一轉,直奔後面雜役們的車輛,拿來兩斤粗糙的麪餅,往勾豬的盤子裡一放,嘴裡不冷不熱地說道:
“這位小哥,米糕吃完了,餅還有,如今這糧價可不比平時了!”
“嘿,多謝多謝!”,沒想到勾豬全不在意,滿臉媚笑,將這些餅全都收到仙荷裡,連渣滓都沒留下一點。
這侍女哼了一聲,扭頭就走了。這厚顏無恥的傢伙,她實在是伺候不來。
這時另一輛車裡,崇玄觀監事黃嶽,正和另一個人小聲嘀咕。
“師兄,剛剛收到曲連縣玉簡傳訊,說昨夜魔軍突進,崇邊鎮已經失陷。我們崇玄觀必然已經被毀,現在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黃嶽似乎是早已預料,但也是暗暗震驚。崇邊鎮是重鎮,鎮中居民三四萬人。如此失陷,幾萬人做了屍魔的糧食,可謂慘不忍睹。
如果他不是得到消息,上頭早已放棄崇邊打算死守曲連,趕緊帶着全觀的人手和糧食往曲連縣趕,現在恐怕也是屍骨無存了。
他點點頭說:“回去是別想了。就是曲連縣,雖然說是要死守,其實也八成守不住。只有到了中州纔可以高枕無憂。好在林將軍已經答應護送我們去中州擇地重立道場,這一劫應該是能平安渡過了。”
說到這裡,那人又壓低了聲音,對黃嶽說:“我們少主自小嬌寵,天性刁蠻。你瞞着少主給她定下婚約,她真會乖乖嫁給林世虎這個公子哥做道侶?我怎麼覺得此事還有很多變數。”
黃嶽嘿嘿一笑,說:“老夫這個侄女性子是乖戾了一點。但是一個女兒家嫁人,她起初即便覺得不樂,久後自然知道我這個長輩爲了崇玄觀的千秋道統,有多麼用心良苦。何況林公子是名門之後,她從此也是傍上了大樹,青雲直上,恐怕感激我都來不及。”
但他似乎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是眉頭緊促:“本來我的計劃是萬無一失。偏偏車隊裡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他想起那個築基三重的女子,還有帶着一個男修,也有築基二重。論單打獨鬥,他都不是這兩人的對手。到他舉事的時候,形勢複雜無比。如果這兩人混雜其中,一旦捲入,後果就難料了。
“要是真有變數,也就應在這兩人身上了。看來老夫最好還是要搶先出手,先除掉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