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本街頭。
街道上人羣車輛來來往往,經過某一處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去,而後無趣的就轉過身子,各做各的。
被衆人圍觀的喻顏,像是從動物園偷跑出來的猩猩般備受矚目,每個人的眼底都帶着好奇,好奇之後便是乏味的厭倦。
她身上還披着屬於段尚燃的外套,溫度也並沒有隨着這時間流逝而逝去,鼻尖縈繞着的,依舊是熟悉的菸草香。
喻顏低着頭漫無目的的走着,再走過一處垃圾桶的時候,淡淡地將身上的外套拿下,而後面無表情地扔進去。
接着再轉過身子,朝着反方向離開。
她被監禁了,從昨天晚上離開公寓被白瑞川接過去之後,便被監禁起來。
白瑞川的公寓處處都是他的眼線,就連喝個茶,上個廁所,都被人死死的盯住。
喻顏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從那座牢籠裡逃了出來,而逃出來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阻止段尚燃的簽約,但是似乎,並不被領情。
腦海中又回想起他絕情的那句話。
他說,即便是一場陷阱,他也不會再相信她。
以前那麼謹慎的一個人,現在竟然不顧其中風險,只是爲了和她對着幹。
他對她該有多麼的厭惡。
“嘀-”
一聲尖銳的汽車鳴笛聲在身後響起,緊接着便是車主破口大罵,喻顏恍若未覺,只是淡淡的撇了那人一眼,而後接着走自己的路。
似乎是被她眼底那空無一物的眸光所怔住。車主只是罵了幾句,然後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神經病!”
那被無限擴大的罵聲就這麼在她耳邊迴盪,喻顏依舊腳步不斷。
她要去哪呢?不知道。
家,已經沒了。
後來她以爲段尚燃的別墅,就是自己的家,現在也沒了。
不對。
暖暖,她還有暖暖!
這個名字像是打開了她已經閉合的心裡,如同一道陽光一般照亮她陰暗的內心。
被蒙上一層薄霧的眸子,忽然間亮堂起來,她鎖定一個方向,而後快速的跑去。
身後似乎傳來一道焦急的呼喚,喻顏卻並沒有在意,她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看起來像極了奪命而逃。
“姐!”
氣急敗壞的一道尖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喻顏腳步猛然頓住。
她聽到的,是喻欣?
轉過身子,往那道聲音發源地看去的時候,喻顏便見到一個與自己身形差不多的人跑過來。
模糊的景象一點一點清晰起來,那副面孔也逐漸的映入眼簾。
一模一樣的眉眼,一模一樣的輪廓,正是喻欣。
“姐,你跑什麼?”
喻欣追的氣喘吁吁,在他面前停下的時候還在不斷地平復着呼吸,喻顏聽聞她的聲音,一點一點的思緒迴歸。
在段尚燃那裡被砸的一丁點不剩的理智,此刻也慢慢的堆積起來,她眨了眨眼睛,而後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沒什麼,你怎麼回來了?”
她記得她說是要出去散心的。
聞聽此言的喻欣身子忽的一顫,而後目光閃躲,她看了一眼喻顏,接着扯開話題:“你要去哪?”
“去找暖暖。”
提起暖暖的名字時,喻顏眼底浮現出一絲暖意。
沒關係,段尚燃與她恩斷義絕沒關係,她,還有暖暖,這便足夠了。
而喻欣聽到她的回答,面色卻愈發的不自然。
喻顏脣角的笑意一點一點的落了下去,她似乎是察覺到什麼,死死的盯着她。
“怎麼了?”
她輕聲的問着,連喻顏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嗓音已經顫抖的不成樣子,她期待的看着喻欣,等待她的回答。
而喻欣眸子裡劃過一絲痛色,然後清了清嗓子,舔了舔乾裂的脣瓣道。
“姐,我們回去再說。”
“不行!現在說清楚,暖暖怎麼了?他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心臟病又犯了?她現在在哪兒?我去找她!”
喻顏慌亂的扔下這一堆的話,而後沒有目標的,隨便找了一個方向便衝出去,顯然是逃避的行爲。
喻欣在原地狠狠的跺了跺腳,而後追了上去。
心中的不安被無限的擴大,似乎有千萬只來自地獄的手,一點一點的將她往下拖,喻顏掙扎着要逃離這個地方,卻始終不能逃脫。
心口像是堆了一塊大石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眼前的場景逐漸的模糊起來,她擡手抹了一把淚,然後面前便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顏顏。”
溫和儒雅的聲線緩緩傳來,喻顏頓住步子,死死的看着他。
“我來的時候,暖暖還好好的,告訴我,他現在還在你那對不對?”
白瑞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眶微紅。
“你先平靜一下。”
“我平靜不了,爲什麼你們都不肯跟我說真話,暖暖難道到底怎麼了?”
喻顏歇斯底里地打斷他的話,綁着頭髮的發繩滑落,髮絲閃開,隨着翩然而起的風揚起,模樣狼狽而悽美。
“她死了。”
白瑞川輕聲說着,語氣中夾雜着巨大的痛苦,而喻顏聞言眼前一黑,整個人便控制不住的往後倒去,隨同而來的喻欣急忙扶住她的身子。
死了。
這兩個字被拆開,變成無數根鐵棍將她牢牢地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每動一下,便如同挖心之痛。
怎麼可能呢?她來的時候,暖暖還笑着對她說,讓她早點回來,前前後後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怎麼就死了呢?
身後的喻欣已經泣不成聲,面上淚痕交錯,喻顏厲聲道:“不準哭!暖暖怎麼可能會死了!”
白瑞川心疼的看着她,看着她嚴詞厲色訓斥喻欣,眼淚卻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落,控制不住一般的不停落下。
“我發現你出來的時候,想都沒想的便追了出來,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裡,我的公寓防備減弱,讓人有了可乘之機將暖暖擄走,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追出去時,恰好暖暖犯了心臟病,沒有拯救及時……”
“夠了!今天不是愚人節,想要騙我也別編出這麼一個謊來!”
白瑞川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喻顏狠狠打斷,她扯開喻欣的束縛,徑直的往他的公寓方向跑去。
不可能的。
暖暖一定還在,她一定會在她推門的時候,甜甜的喊她一聲媽媽。
暖暖那麼乖的一個小孩,怎麼可能會死了呢?
渾身的力氣像是被突然間抽走一般,喻顏腳上像是綁了千斤重的鉛袋,再也擡不起來,她卻固執的一步一步往前挪着。
白瑞川看不下去,將她打橫抱起,溫柔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我帶你去找她。”
喻顏沒有力氣反抗,只是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胸前的鈕釦,似乎要將它盯出個洞來。
不相信,絕對不相信!
他們一定是在騙她,一定是的!
不論自己在心裡找了多少個理由來否定,但是喻顏卻清楚的知道,白瑞川和喻欣不可能用這種惡劣的玩笑來騙她。
但是,要她相信暖暖死了,要她接受她整個世界唯一的光芒消失了,又怎麼可能?
“你還懷着身孕,不要太過傷心。”
白瑞川理智的話語傳來,喻顏忽然很恨。
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能夠如此淡然不驚。
不應該全世界都陪着暖暖嗎?她的暖暖那麼美好,都消失了,那麼這個骯髒的世界又有什麼理由存在?
白瑞川感受到濃烈的目光,一低頭便撞進她帶着毀滅性的眸光裡,不由得心中一顫。
腳步更加快了起來,匆匆的走進車裡,將她牢牢地攬在懷中,聲音低沉,一點一點的驅趕着她內心的仇恨。
“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喻顏的情緒不減反增,她開始掙扎,嘶吼,不顧一切的要下車。
隨後而來的喻欣見狀,面上滿是痛色。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不在的這些天裡,墨本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白瑞川的面上已經被喻顏誤傷了好幾處傷口,他置若未聞,只是心疼的看着她,任她胡作非爲,而後,不得以一記手刀打在她的頸後。
鬧騰的厲害的喻顏漸漸地失去力氣,陷入昏迷的時候,嘴裡還在喃喃着:“爲什麼我的暖暖死了,你們還活着……”
暖暖就是喻顏一直以來所有的精神支撐,而這一刻,她的最後支撐也隨之坍塌,喻顏的世界便瞬間崩潰,她找不到自己活着的理由,也找不到這個世界存在的理由。
情緒堆壓在一起的時候,很容易走極端。
白瑞川極其不願意看到她這樣傷人傷己的行爲,但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
看着軟在懷裡氣息微弱的喻顏,他目光沉沉,眼底迸發出一絲決絕。
“到底是誰抓走了暖暖?”
喻欣坐在駕駛座上,通過後視鏡裡觀察着他的面色。
白瑞川擡眸目光凌冽:“段晚晚。”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喻欣並不意外。
太多次了。
段晚晚在喻顏身上所做的事情,已經多到數不勝數。
但是之前所做的種種事蹟加起來,都抵不過這一次對她的傷害。
喻欣手握着方向盤,面上浮現出一絲玉石俱焚的恨意。
段晚晚,這個名字是喻顏一生的噩夢。
如果不剷除的話,它便會像顆毒瘤一般,追隨着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