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是真的瘋了。
她從沙發上跳起來,搜尋着腦海中所有的污言穢語來進行咒罵,她的腦袋中混沌一片,眼前也是白花花的,只有那個沉默佇立的身影是永恆的,她像抓-住一截浮木一樣牢牢的抓-住他的衣領,一面咳嗽,一面大聲的叫喊着。
她胸口有潮水一樣的東西在翻涌着,大約是又有血液涌了上來。她說話的時候感到滿嘴的鐵鏽味兒,她感到噁心,卻不能夠停止宣泄。
她總是忍,總是退,現在,她忍不了了,也退不了了。她已經被他折磨瘋了。
歐陽慕琛沉默的看着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眉毛越皺越緊,最後他狠狠的一把將她推開:“寧晚晴,你夠了!”
像是終於擺脫了什麼髒東西一樣,她順着他的力道重重摔倒在沙發上,那個吵得他頭暈目眩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背對着他伏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了。
歐陽慕琛並未多想,伸手捏了捏眉心,就轉身朝樓上走去。
書房內,歐陽慕琛打開了一封剛剛收到的郵件。
根據調查,寧晚晴曾在十天以前,付給樑保順一張叄拾萬元的支票。
這筆錢,究竟是不是她用來買兇/殺.人的費用呢?
樑保順已死,除了寧晚晴,不會有人知道答案。
可是又有誰,會莫名其妙的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叄拾萬呢?
這張支票至少證明,寧晚晴與樑保順之間必定有着不同尋常的關係。
歐陽慕琛躺在皮椅上,對着屏幕,眉頭越皺越緊。
寧晚晴啊寧晚晴,你既然已經做出了這種事,還要我怎麼去相信你呢?
他合上電腦,走出書房,在經過走廊時,不經意間向下一瞥,卻發現寧晚晴仍然保持的剛纔的姿勢伏在客廳的沙發上。
怎麼回事,難道睡着了?
可是這個姿勢……歐陽慕琛心中一震,驀地向樓下衝去。
他喘着氣站在寧晚晴身後,伸出手卻半天不敢去碰她。他想起她剛剛吐血的樣子,那麼可怖,還有眼下姿勢怪異的伏在這裡這麼長時間,難道她——
不不……她剛纔明明那麼囂張的罵他,她聲音那麼大,眼神那麼亮,怎麼可能一眨眼就出事了呢?
他一面自我安慰着,一面顫抖着伸出手去扳過她的肩膀。
只輕輕一用力,寧晚晴就整個人翻了過來,軟塌塌的倒在了地上。他猝不及防,甚至忘了伸手去接。
她的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黑髮紛紛揚揚的落下來,露出一張毫無生氣的小-臉。纖細的睫毛安安靜靜的覆在眼臉上,雪白的下頜沾滿了乾涸的血跡,嘴脣微微張着,泛着可怕的鉗紫色。細瘦的手臂落在一旁,手指無力的半蜷着,連指尖都透出淡淡的青灰色。
她的身體僵冷,胸口沒有一絲起伏,歐陽慕琛眼睛直直的盯了她好久,才慢慢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醫院內,歐陽慕琛坐在牀前,用棉籤蘸着水去擦寧晚晴乾裂的嘴脣,李唯一站在一旁等了很久,因爲歐陽慕琛一臉出神的表情,令他不敢打擾。
他有些鬧不懂BOSS了,情人死的時候他那麼傷心,讓他以爲他對家裡那位沒感情,誰知道眼下夫人病了,他竟然就這麼衣不解帶的照顧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已經連續二十多個小時沒有休息過了。期間他要麼安安靜靜的在寧晚晴旁邊守着,要麼坐到牀邊的沙發椅上處理公司的事。他就好像一個機器人一樣,永遠都不會覺得疲倦。
李唯一忍不住想,莫非成功的男士都有着同時愛上好幾個人的天賦?他李唯一心裡放一個江雨薇都覺得滿滿的了,而他這位上司卻可以一手情人、一手愛人,且無論對誰,都是一樣的深情款款。
“李唯一。”
“啊?”驟然被上司召喚,李唯一禁不住一愣,俊臉迅速漲紅,有種背後說人壞話被撞見的感覺——好吧,明明只是心內吐槽而已。
歐陽慕琛對他的驚慌不以爲意,淡淡的說:“幫我把主治醫生叫過來,我有些事情想同他談談。”
“好……”李唯一應了一聲,鬆了一口氣快步走出門外。
幾分鐘後,一身白袍的謝堯推門進來,歐陽慕琛擡頭,有些驚訝:“老謝,怎麼是你?”
謝堯笑了笑:“怎麼不能是我?現在我可是這所醫院炙手可熱的明星醫生。”
歐陽慕琛無奈的搖頭:“你是又看上哪個小護士,還是哪個美女醫師了?泡妞都泡到醫院來了。”
“哎哎哎!你可別誹謗我,我可打算在這個醫院長幹下去呢,再怎麼說,也是V國最牛的私人醫院啊。對於我這種高材生來說,也不算是大材小用。”謝堯頗自戀的說。
歐陽慕琛看了他一眼:“你家母上知道了沒準會親自駕着直升機過來抓你。”
“所以你千萬得跟我保密!”謝堯可憐巴巴的瞧着他,“求你了,好朋友。”
歐陽慕琛:“謝謝,我跟你不熟。”
謝堯又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面孔:“別這樣,你早晚也有求着我幫忙的時候,”他看看牀-上的寧晚晴,“我剛看過檢查結果,她懷-孕了。”
“我知道,”歐陽慕琛說着,轉頭看了眼沉睡不醒的寧晚晴,聲音略略低了下來,“這孩子不能要。”
“爲什麼不能要?”謝堯驚訝的瞪大眼睛,“我不明白啊老顧,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孩子麼?如今喜得貴子,你反而不要了,難道……是因爲華琳琳?”
歐陽慕琛示意謝堯到外面說,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謝堯的辦公室內,關上門,歐陽慕琛說:“華琳琳的死和寧晚晴有關係,我正在派人調查,但是我不要孩子,卻不僅僅是因爲華琳琳。”
謝堯眼中明顯不信,語氣篤定的說:“我不相信你老婆會殺人。我見過你老婆的次數十個指頭都數的過來,雖然遠不如你瞭解她,但我絕對敢肯定華琳琳的事兒不是她乾的,因爲她是個一眼就能夠望到底的人,你天天與她朝夕相對,對她連這點兒信心都沒有嗎?”
“不是我不肯相信她,而是她做過的一些事情讓我沒有辦法去相信她……”歐陽慕琛低下頭,痛苦的伸手扶住額頭,“謝堯,你沒有見過她狂怒起來的模樣,她什麼都敢做,甚至連我都想殺,和她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同。我不知道她是怎麼了……你是醫生,應該知道精神分裂症吧?有時候她看起來真的擁有着完全相反的兩種人格。我不敢確定,她是不是在另一種人格出現的時候做出了傷害華琳琳的事。”
“精神分裂?”謝堯緊緊皺起濃眉,“如果是這樣,可就麻煩大了……”
“老謝,先不說這個,你告訴我,她現在的身體狀態,能不能做人流手術?”歐陽慕琛問。
“人流?你瘋了!”謝堯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團,“她現在身體虛弱的要命,不好好養着,說不好哪天就一睡不醒,你現在讓她做人流,是想看着她帶着肚子裡的孩子一塊兒死在手術檯麼?”
聞言,歐陽慕琛沉默了,他沒有想到寧晚晴病的這麼嚴重,可是孩子是決計不能要的,即使現在留着,日後也總要找機會打掉。
“既然這樣,那就暫時留着吧,”他沉吟着看向謝堯,“老謝,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謝堯警惕的看着他。
“等一下我家人會過來探望她,我希望你幫我在他們面前說幾句話。”歐陽慕琛說。
“老顧,你可真是人渣!”謝堯如同他肚子裡的蛔蟲,不等他交代是哪幾句話,就憤憤的大罵出口。
歐陽慕琛不以爲意的自嘲道:“知我者莫若你,老謝,作爲交換,你的行蹤,我一定幫你在令尊面前守口如瓶。”
謝堯:“有你這麼個人渣做朋友,我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歐陽慕琛拍了拍他的肩,臨走前丟下一句:“物以類聚。”
寧晚晴恍惚中感覺到有人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自己的手心,她自一片混沌的迷霧中掙扎的、奔跑着,終於從黑暗中逃離出來。
睜開眼睛,只見面前坐着銀髮的老人,正憂心忡忡的握着她的一隻手掌。
“姥姥……”她微弱的喚了一聲,想要坐起身,去無力地在中途跌了回去。
謝淑芹連忙扶住她,在她身後放上一隻枕墊,嘴裡喃喃着:“慢點兒,慢點兒,彆着急啊。”
寧晚晴雙目微紅,在牀頭半坐着,望着老人:“姥姥,您怎麼來了?”她剛剛醒來,喉嚨發緊,說話聲音細不可聞。
謝淑芹眼中露出痛惜之色:“我來看看你……晚晴啊,要不是親眼見着你,我都不知道我那個漂漂亮亮的孫女都瘦成這個樣子了!慕琛是怎麼一回事,讓你吃了這麼多的苦……”從不抱怨的老人絮絮叨叨的埋怨起來,一面說,一面禁不住潸然淚下。寧晚晴被她感染,心裡難受,一汪眼淚不知不覺的聚在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