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九兒放緩了聲音,“等我來接你,好嗎?”
也許是神智不清醒的緣故,她有些難過地說:“九兒……我好疼啊……”
他知道她在歐陽慕琛身邊過的不好,但即使心中傷痛再多,她也從不在安妮或是他面前抱怨,現在忽然聽到她這樣毫不掩飾的說“痛”,九兒的心如同被人狠狠攥-住一樣,劇烈的疼痛起來。
他一面飛速的在車流中穿行,一面用最最溫和的語氣詢問她,生怕把她驚到:“晚晴,告訴我,你怎麼了?”
她喃喃的,意識模糊的說:“胸口痛……唔……不要踢我……不要……”她將自己縮成一團,緊緊抱住雙臂,“地上好冷啊……九兒……”
九兒呼吸一窒,恨恨的一拳捶向方向盤:“晚晴,他對你動手了……是嗎?”
寧晚晴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一陣細微的、極其小心的抽泣聲從電話那端傳來。
隨着這一聲哭泣,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活了二十幾年,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心可以爲了另一個人痛到這個地步,在這個瞬間,他恨不能立即飛到她身邊,將那個哭泣的女人緊緊的摟在懷中。
“別哭……別哭啊……”他無措的說着,眼圈已經微微泛紅,“晚晴,再等我一下下,好不好?”
“九兒……”她哽咽着說,“我一個人好難過,這裡好黑……好冷……”
他心裡酸酸的,竭力使自己露出微笑:“不要怕,我馬上過去陪你,不準再哭鼻子,乖啊……”
她抽了抽鼻子,漸漸安靜下來,似乎真的在向他證明自己很聽話一樣。
我很聽話,很乖,所以,不要丟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
我可以很堅強,很堅強,只是現在,我不想獨自一人面對黑暗。
請讓我軟弱一下下,就好。
九兒到達黑家宅院只用了十五分鐘,這條路,按照以往的速度,最少也要半個小時。由此可見,他是多麼拼命的趕來她身邊。
他怕極了她的哭泣,因爲她哭的時候,他心裡也在流淚。
他恨自己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哭,儘管她的眼淚,並不是爲他而流。
此時已是傍晚,天色晦暗,可是偌大的黑家宅院一個人也沒有,甚至也沒有燈光。
屋子裡又黑、又冷。
就算不是寧晚晴,換成任何人呆在這裡,都會感到沉重壓抑。
他奔至二樓,撞開了一個又一個的房間。終於找到了她。
她小小的身軀深陷在牀-上,一張臉燒得通紅,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水,頭髮一縷一縷的黏在臉上。
她果然聽他的話,躺在牀-上沒有睡着。
九兒舒了口氣,上前將她抱起,吻了吻她的額頭。
她睜着黑魆魆的大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這是對乖孩子的獎勵!”九兒笑眯眯的說。
看到九兒笑,她也跟着笑了,只是模樣太過於慘淡,笑起來讓人倍感難受。
九兒心裡疼惜的要命,臉上卻依然含-着笑容,輕輕安撫道:“我們現在去醫院,好不好?等我們看了醫生,身上就不會痛了。”
語氣完全是對着孤兒院的小朋友那種,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現在的寧晚晴,和一個稚弱的孩子有什麼兩樣呢?
他的性格一向強勢而爲所欲爲,被所有人當成孩子一樣寵着,但在她面前,卻不由自主的化成了一位慈父。
他抱着她下樓,走的又平又穩,不敢讓她感到有一絲顛簸。
“我不要打針……打針好痛的。”她臉紅紅的,皺着眉毛說。
九兒被她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逗笑:“那就要吃藥了,很苦的哦。”
“啊……”她小小吃了一驚,抿着嘴巴露出不高興的模樣。
他低頭,下巴在她額頭上蹭了蹭,臉上帶着安慰的笑容,那情形,有點像寧晚晴小時候養過的一隻溫柔的金毛犬。
它也總是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這樣溫存的蹭着她,以它自己的方式來安慰她。
她默默凝視了他一會兒,說:“你不會走吧?”
他愣了一下,才知道她是怕自己生氣離開,立即搖了搖頭,表情堅決地說:“不走。”
她想了想,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那就去打針吧……”
“嗯……不怕痛了?”九兒好笑的看着她。
發着燒的她思維有些遲鈍,說話總要想一想,但他耐心的等着她,漂亮的眸子安靜的凝視着她,看多久也不會厭倦一樣。
黑氏大樓內,歐陽慕琛正與手下開會,這時,助理李唯一驟然推開門闖入,在衆人驚愕的眼神中快步走向歐陽慕琛。
歐陽慕琛皺眉看着他,臉上帶有明顯的不悅。
然而李唯一卻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俯下-身對歐陽慕琛輕輕耳語幾句。
歐陽慕琛聞言,久久不發一言,臉上神情倒是沒有變過,衆人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並未對他造成影響,他們試圖從他眼中尋找任何關於他情緒波動的痕跡,但明顯失敗了,他看起來還是那個冷漠的會長,儘管李唯一表現的如此迫切、憂慮。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他們無從得知,僅僅見到歐陽慕琛揮揮手,示意李唯一出去,然後繼續剛纔被迫中止的會議。
李唯一站在會議室外焦急的踱步,他是這羣人中唯一一個知道華琳琳身份,並且知道她將於三個月後產子的人。
就在剛剛,他接到警署電話,華琳琳於下午四時在鳳竹山下的子期琴室遭到謀殺。
而華琳琳手機內最後一通電話來自歐陽慕琛,警察調查出華琳琳與歐陽慕琛的關係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而歐陽慕琛畢竟身份顯赫,警署不敢妄作舉動,於是在第一時間內通知了他的行政助理,也就是李唯一。
接到消息他震驚萬分,不顧一干人等正在開會,就那麼直接衝了進去,換成以往,就算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歐陽慕琛生性嚴苛,對手下也向來獎罰分明,只是他若是生氣,那後果往往十分嚴重。
有次有人在會上打盹兒,李唯一親眼看到歐陽慕琛一面像尋常那樣簡明扼要的致辭,一面隨手抄起手上的茶杯砸了過去。
故此他剛剛闖進去時爲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誰知道歐陽慕琛僅只是眼神嚴厲一些。
對於華琳琳的死訊,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李唯一感到很不尋常,但也只能夠選擇等待。
不厚道的說,他其實隱隱有些期待看到一貫平靜的會長像正常人那樣表現出明顯的喜怒哀樂來。
他的情緒藏得太深,在大多數人看來,幾乎堪稱是一位冷血動物。
不過這樣反而對女性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至少在李唯一眼中,會長在女性面前向來是所向披靡。
其中也包括他默默暗戀的女神孫雨薇,不過既然對手是會長這麼強大又變-態的傢伙,他輸掉這個事實也變得不是那麼令人難以接受。
四十分鐘以後,歐陽慕琛從裡面走出來,看了李唯一一眼:“去警署。”
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疲倦蒼白,但表情仍然鎮定。
李唯一想要安慰的話瞬間咽回了肚中。
也許對於會長來說,這樣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傷心吧?
可是……那女人畢竟懷着他的親生骨肉呢,還有三個月,寶寶就能隨着嘹亮的哭聲降臨在這個世間,被它的爹地媽咪當成掌中寶一樣疼愛。
現在,一切都沒有了。華琳琳,和即將到來的孩子。
他忍不住擡頭看了眼在前面大步流星的歐陽慕琛,在心裡默默的發出一聲嘆息。
整件事情,不敢令人細想,一想之下,連他這個外人都覺得惋惜和心痛。
黑會長,難道就真的是一位冷血動物,可以對一切都無動於衷嗎?
警署內,歐陽慕琛只說了一句話:“我要見她。”
警員帶着歐陽慕琛走到法醫室,然後面色不忍的看着他,歐陽慕琛什麼也沒說,徑直走了進去。
李唯一留在門外,忐忑不安的注視着他挺拔瘦削的背影。
一名年長的警.官輕輕掩上門,遞了一支菸給李唯一。
門內,歐陽慕琛站在蒙着白布的牀前。
“琳琳,對不起。”他閉了下眼睛,伸手一把掀開那層白布。
露出來的那具慘白的軀體,已經不再是早上那個活色生香、對着他嬌嗔的女人。
他伸手想摸一摸她,手指卻停在了她近在咫尺的臉側。
害怕一樣,慢慢收回手去。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們,”他輕輕的說,“都是我不好,琳琳。”
歐陽慕琛走出來時,周身籠罩着一種沉重的、令人壓抑的氣場。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蒼白的嘴脣緊抿着,看起來冷峻而脆弱。
李唯一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的會長會讓他產生脆弱這種錯覺,也許是他看錯了吧……但願。
那位年長的警官看到歐陽慕琛出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說:“年輕人,節哀。”
他做了李唯一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舉動,也許是因爲他並不知曉歐陽慕琛的身份吧,不管怎麼說,李唯一心中對這位頗具人情味兒的警官充滿了感激。
.......
這本書寫得比較壓抑,萬分感謝追文的親們,因爲有你們我才能繼續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