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她恰好擁有這樣的男子
挽住繃着一張冷臉的辛博唯,柔聲說道:“咱們去花園走走吧,行麼?”
辛博唯沒點頭也沒吭聲,面兒上紋絲無波,帶着葉菁朝外面走。舒骺豞匫
小丫頭雖然魯莽,卻也知道看眼色,不該問的事情,當然不會自討沒趣。
再說了,給別人做思想工作、安慰人,她還沒到這種境界。
於是只做小鳥依人狀,乖巧挽着辛博唯的手臂,依偎在他身側,步子忽緊忽徐,追着鵝卵石上的圖案濉。
走完了整座花園,辛博唯始終一聲未吭,但臉上的霧霾卻逐漸消散,之前那些拒人於三丈之外的冰冷氣場已然緩緩清淡。
作爲一名必須時刻保持理性的軍人,當驟然的事件發生時,他不會允許自己情緒太混亂。
從始至終,小媳婦兒安安靜靜陪着他,懂事得讓他心裡一陣暖流涌動褪。
兩人在一片人工小湖泊旁的歇涼亭裡坐下來,緊緊依偎,並肩看湖裡的兩隻白天鵝。
辛博唯的大手搭在葉菁肩頭,目光淡涼,平心靜氣苦笑一聲,“丫頭,你大概覺得我很無情吧?”
說實在話,確實是……
“畢竟是你媽媽……”葉菁撅起了小嘴巴,卻還是主動替他找臺階下,“不過你應該有自己的道理。”
這可是她的親男人,縱然有過錯,她也是堅決要護短滴!
辛博唯心裡熱騰騰的,伸手一扳,將葉菁摟在懷中,眼眸內一派瀲灩,道不盡的深情滿臉頰氾濫。
他淡然講起過去的故事,語調平靜得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那一年,他七歲,大哥十一歲,果兒尚在襁褓中,中間還有個九歲的二哥。
當時父親纔剛剛成爲領導人,終日在外忙碌,極少能照顧家中瑣事,幾個上學的孩子都是由警衛員分別接送的。
不同的年紀,放學時間是不一樣的,那一天,辛博唯放學後回到家裡,果兒躺在嬰兒牀上哇哇大哭,保姆急得滿臉是汗,怎麼也哄不下。
不知父母去了哪裡,家裡氣氛很緊張,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告訴辛博唯和辛東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百無聊賴,各自回房間由家庭教師輔導着做作業。
直到第二天才見到父母,父親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母親被推在輪椅中,目光呆滯。
正準備去上學的兩個孩子連忙喊着媽媽圍過去,可媽媽卻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癡癡傻傻,皺着眉頭一言不發。
二哥忽然下落不明,問誰都問不出來,而一個星期後,母親被診斷出患上很嚴重的憂鬱症。
在家中治療半個月,無果,在醫生的建議下,母親被送往北市芳香山谷進行療養。
那裡空氣好,又是一個育香基地,有着數以百計、不同品種的香草,於一年四季交替綻放美麗花朵,憂鬱症病人在這裡進行療養,實在合適不過。
可是還沒過兩個月,芳香谷那邊傳來消息,武苓心,地位顯赫的第一夫人,竟然做出令人嗔目結舌的醜事——同一名法國頂尖級調香師私奔了!
曾經幸福美滿、羨煞無數人的一個家庭,就這麼破碎陸離了……
五年後,辛東來被送到英國去讀高中,小小年紀便已經成爲遠近聞名的惡少,跟一羣黑道人士往來,消息靈通的他打探到了母親的蹤跡,立刻一個人跑到法國,找到母親,從此他們娘倆在國外倒是團圓了。
後來,辛博唯上軍校、進部隊,成爲一名特種軍人。
當年的事情被瞞得一絲不漏,所有的人都以爲辛夫人爲國獻身成爲烈士,可辛博唯那時已經七歲了,怎麼會不記得其中蹊蹺?
二哥的失蹤畢竟太過離奇,他利用自身所掌握的技術,花了很長時間去破譯各個情報網以及時訊網站的後臺歷史資料,試圖查出一點蛛絲馬跡。
可是除了在一家報社後臺找到二哥失蹤那天的新聞關鍵詞外,其他什麼收穫都沒有。
那兩個關鍵詞是:領導人,人質,爆炸。
辛博唯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人綁架了二哥,向父親交換什麼,可父親卻不同意,於是便發生一場爆炸,導致二哥被殘害了。
這樣的推理太過血腥,他寧願相信二哥或許是放學後貪玩兒躲着警衛員,自己跑出去玩耍,結果走丟了,現在應該還在世界上某個角落生活着。
從七歲那年起,辛博唯便討厭冰冷無情的父親,還有丟下三個孩子跟別人私奔的、品質不端的母親。
二十多年以來,他從來沒想過要去看望自己的親生母親,哪怕他明明知道她住在哪裡。
“丫頭,我難道很過分?”辛博唯淡淡地問,不待葉菁回答,卻又輕聲自語:“不過分……”
葉菁的心情,已經不能僅用震撼太形容。
她簡直是太震撼、十分震撼、震撼的不得了!
那位瘦小的,卑微的伏在地板上上泣不成聲,眉目柔和的母親,她竟然,如此背叛過自己的孩子和家庭?
實在是不願意相信啊……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接辛博唯的話了。
心裡涌上一陣陣哀傷,她的大男人,童年時期究竟是怎麼度過的?
缺少父母的關愛,生活在空曠而又寂靜的大宅子裡,程式化做着每天必做的事情。
難怪,他臉上總是掛着一層冰冷的涼意。
那層涼意,深深觸動葉菁心臟最柔軟的地方,未明的憐惜倏忽涌出,她如同猛然覺醒的夢中人一般,頓時發現身邊這個總是抱着她寵着她,打着她護着她的大男人,他其實,內心深處住着一個受傷害的小男孩。
她將腦袋緊緊抵在他的左胸,在那距離他心臟最近的地方,靜靜聆聽強有力的泵動聲。
然後,攀上他的脖子,柔柔的,軟軟的,在他額角印上一吻。
據說女孩子被愛人親吻額頭,是最值得慶幸的事情,說明那男人把女孩當自己的女兒一般寵愛。
葉菁真的很幸運,她恰好擁有這樣的男人……
從來沒有如此溫柔而細密地吻過他的臉孔——她的脣緩緩拂動,柔軟的吻密密麻麻落在他英挺的眉、深邃的眼、筆直的鼻樑、睿智的額、長着青胡茬的下巴。
然後,萬般黏膩地,貼上他的脣。
就那麼輕輕貼着,安安靜靜向他傳遞她無盡的疼惜。
頭一回,她打算不惹這男人猴急發火了。
鬆開脣瓣時,她捧住他的臉,四目相對,盈盈脈脈,認真而羞澀地說:“老公,我愛你!”
辛博唯驚愕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小東西見天兒逃避話題,從來不肯說出這三個字!
老男人畢竟是年齡太大了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彆彆扭扭問了一句:“該不會是同情老子的吧!”
別的任何事情,辛博唯都是絕對的滿格電,百分之百信心強大。
可唯獨面對自己的小媳婦兒時,心裡那個晃悠不定喲……不堅定得連自己都鄙視自己!
“滾——”葉菁氣得面目漲紅,伸手一推辛博唯,險些將他推進湖裡,連忙驚呼一聲拽住他衣袖。
辛博唯那叫一個眉飛色舞啊……猿臂一伸,趁勢抱住媳婦兒,二話不說直接壓倒,臉對着臉嘴貼着嘴,湖邊草窩裡打起滾!
哎呦喂……朗朗乾坤在上,湖邊還不停地有巡邏的警衛員經過,這臉皮丈二厚的死男人簡直一點都不檢點啊……
嘴脣差點都吸腫了,這才依依不捨放手,兩人站起來,互相拍打身上的草渣子。
相視一笑,纏纏綿綿的,忍不住又抱到一起……
戀愛中的女人格外寬容,葉菁伏在辛博唯胸前,柔聲勸說,“畢竟是你的媽媽,剛纔哭得那麼可憐,我看着難過死了,要是天上能給我掉下來個媽媽,哪怕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我也會幸福得暈過去!老公,一會兒去看看她,好嗎?”
辛博唯一怔,摟得更緊一點,用下巴摩挲着媳婦兒那柔軟的黑頭髮,咀嚼着她的話,心裡一陣難過,着實不知該如何跟她說剛收到的、關於她父母的機密情報。
不想拂了她的一片苦心,可是他卻說服不了自己,於是淡淡地撇了一句:“你要看,就自己去吧。”
二十多年前拋家棄子跟別人私奔的時候,武苓心何曾考慮過自己的兒女?
就連果兒成植物人的那年,她也只是偷偷去醫院看了一下,連辛家大門一步都不曾接近。
還在襁褓中就失去母親的果兒,睡去又醒來,母親是否大發慈悲回來看她,又有什麼意義?
他實在不願意去那個辛紅旗神經兮兮保存了多年,武苓心的那個房間,去看望一位陌生的形同路人的“母親”。
葉菁只當他是大男子主義作祟,抹不下那個面子。
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辛東來時,那位聲名狼藉的惡少曾經拿出一條鑽鏈要送給她,說是轉達母親的心意。
雖然那名鑽鏈最後被辛東來隨手扔給一名服務員,可葉菁心裡卻不得不一直感念着未曾謀面之人對她的那份善意。
於是在辛博唯回到臥室打開電腦與沈濤展開交談時,葉菁打聲招呼,自己下樓去看望辛夫人。
辛夫人,這麼稱呼其實已經不合適,二十多年前,武苓心跟着那名調香師去了法國的時候,z國的第一夫人便已經香消玉殞,以爲國捐軀的名義躺進了八寶山烈士陵園。
門是虛掩的,葉菁輕輕敲了兩聲,裡面立刻有疲憊嘶啞的嗓音溫和地說:“請進!”
那名眉目間溢滿慈愛的母親,滿臉倦意,安安靜靜躺在一張白色藤條長椅上。
乍一看,那熟悉的五官簡直令葉菁產生一種錯覺——那裡躺着的是辛果兒。
畢竟是親生母女,相貌像極了,只是一個年輕些,一個稍微上了點年紀。
“阿姨,”葉菁實在不忍驚擾她休息,走過去將手中的杯子放到茶几上,輕聲叫着,“您喝一點蜂蜜茶吧,潤潤嗓子……”
那嘶啞的嗓音實在令人不忍卒聞,葉菁也不知道什麼東西能潤嗓子,想了半天也就只想到個蜂蜜。
武苓心坐起來,感激地擠出一抹微笑:“孩子,謝謝你。不過我現在喝不下了,剛剛喝了嶽小姐送來的一大盅血燕,胃裡還撐着呢。不好意思,讓你費心了。”
葉菁心裡頓時一陣不舒服,但卻絕不是因爲武苓心沒喝她沖泡的蜂蜜茶。
嶽紅速度還真是快,只是不知那一盅血燕,到底是她自己的心意,還是奉辛大領導之命行事的?
抑制住心裡的不爽,葉菁淺淺笑着,“沒關係呢阿姨,衝杯茶只是舉手之勞,談不上費心。其實,我主要是想來看看您,其實……”
葉菁艱辛地搜刮着能用來安慰這位母親的詞句——“其實辛博唯他,嗨,他那人就是一身犟骨頭,脾氣古怪得要命!阿姨您別介意……”
“你真是個善良的孩子……”武苓心喃喃一句,伸手,將葉菁的手輕輕握住,長長的睫毛微微耷拉,晶瑩的淚珠撲簌簌滾落而下。
多麼溫柔而慈愛的長輩啊……葉菁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武苓心是一個拋棄孩子跟別人私奔的人。
武苓心的手指十分頎長,蒼白消瘦,骨節高高凸起,枯瘦得沒有一點肉,彷彿骨頭上面就只覆蓋了一層涼膩的皮。
“阿姨,您別傷心,要珍重身體呢……”葉菁慌手慌腳,也找不出什麼合適的措辭。
纔剛剛二十歲的她,實在缺乏安慰人的經驗,更何況還是一位身份特殊、揹負一身荒唐故事的長輩。
武苓心鬆開葉菁的手,自己拿了一片紙巾擦臉頰上的淚水,幽幽說道:“行屍走肉,珍重又有什麼用處?”
“……”
葉菁真有點後悔自己頹唐闖入,本來是想對這位孤苦飄零的長輩表達一下關懷的,可現在看樣子,武苓心是把她當成心靈雞湯了,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讓這位傷心的母親稍稍舒服些。
武苓心瞧着葉菁如坐鍼氈的尷尬樣子,心情頓時豁然很多,復又拉住葉菁的手,悽然笑道:“我曾經一時糊塗,遺失了所有的骨肉至親,現在看到你,真高興,你這麼善良純真,博唯能擁有你做妻子,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說話間,伸手一抹,便將臂上一隻玲瓏剔透的翡翠鐲子抹下來,往葉菁手臂上戴。
葉菁慌了,連忙往開推,“阿姨,我不要……”
從踏進辛家大門起,武苓心雖然和葉菁前前後後只說了幾句話,可她真是打心眼兒裡喜歡這個孩子。
這孩子有着一雙清澈透明的眼睛,心性純真,對待陌生人亦可以施以善意。
推讓這種技術活,葉菁畢竟是很生疏的,一番推擋,那隻翡翠鐲子到底還是套到了她渾圓結實的右臂上。
武苓心如釋重負般舒了一口氣,往沙發上一躺,倦倦開口:“我累了,需要躺一會兒。”
葉菁捏着那隻還帶着武苓心體溫的鐲子,悶悶不樂,“那您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無功不受祿,平白被別人硬塞一件貴重物件兒,真是說不出的納悶兒!
武苓心無視葉菁的心思,淡淡一笑,“去吧孩子,我這次會在國內住幾天,如果你有空的話,明天陪我去一趟齔槃山吧!”
“噢。”
葉菁應了一聲,算是答應。
唯恐再打擾這位疲憊的長輩,連忙輕手輕腳退出去,關上房門,頓時如釋重負。
齔槃山名字叫山,其實是距離鷺島八十海里的一座小孤島。
那裡四面環水,周邊也沒有個兄弟島作伴,孤零零屹立於茫茫天水間,遙遙地望着遠處繁華熱鬧的鷺島。
那座島上長滿了羅漢竹,也不知什麼時候,有人在竹林間建了一所規模宏大的寺院,取了這麼一個古里古怪的名字——齔槃寺。
未名小島地勢相對鷺島稍高一些,島上又有一處高高隆起的竹林山,也就順其自然有了齔槃山這個名字。
這座寺院由於有高僧坐鎮,香火極其旺盛,每天都有幾趟大油輪於固定的時間往返於鷺島與齔槃山之間,運送那些虔誠的香客。
大概上了年紀的人都會比較喜歡推崇宗.教信仰吧,所以武苓心要去齔槃山,葉菁並未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
原本以爲還會有其他人作陪的,至少也應該有辛果兒吧!可第二天早上起來吃了廚房特意做的素齋,主動接過武苓心手裡一隻裝得鼓鼓囊囊的包色棉布包時,這才發現,陪武苓心去齔槃山的,竟然只有她一個人。
艾瑪呀……這可真是玄幻了,難不成武苓心只點了她一個人的名?
假裝無意,偷偷瞟一眼嶽紅的臉——
其實瞅了也白瞅,嶽紅是受過特殊訓練的軍人,七情六慾不會寫在臉上的。
不像沒心沒肺的葉菁,心裡一颳風,臉上立馬就下雨。
辛東來已經將汽車開到門口了,辛博唯卻不放心似的,把陸地巡洋艦從車庫裡倒出來,吆喝着喊葉菁上車。
他只喊了葉菁,可葉菁到底面情軟,招呼着武苓心,一起上了辛博唯的車。
辛博唯對此顯然十分不滿,一路上板着臉只管開車,一聲不吭。
到了碼頭,幫她們買好船票,送到渡輪口,才憋着勁兒丟出一句:“注意安全!”
然後轉身回去,坐進車內等她們。
葉菁舒了一口氣,衝武苓心無奈聳肩笑笑,連忙挽住手臂扶她上船。
上下兩層的郵輪,約莫載了五六十名香客,個個拎着蠟燭香表之類,面目虔誠嚴肅。
武苓心似乎是有些暈船,坐在一處稍微避風些的角落內,滿面愁雲,雙目微閉。
直到下了船,帶着葉菁走進齔槃寺,這才淡淡問道:“孩子,你知不知道,這座寺院爲什麼叫做齔槃寺?”
葉菁哪能知道這個,連連搖頭,嘀咕一句:“這麼奇怪的名字,我連念都念不順溜。”
武苓心垂下眼睫毛,聲音縹緲得就好像遠處長滿羅漢竹的小山頂上那陣若有若無的瀟瀟聲——
“齔,古時候指七八歲的男孩,槃就是涅槃,二十多年前,有一個男孩,長眠於此。”
葉菁一陣驚愕,難道武苓心說的是辛博唯的二哥?
武苓心自顧幽幽說道:“這座寺院是那男孩的父親爲他而建,取這樣的名字,大概是希望男孩早日重生做人吧。”
葉菁總共才勉強二十歲,她生下來,這座寺院早就有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她哪裡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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