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
“蔡老闆,才三百支,這實在太少了。”因爲沒有外人,陸昱帆無所顧忌的大聲抱怨着。
“陸老闆,我不是說過了嗎?每隔十天就要把貨解運去福寧鎮,新軍的人就睡在我廠子裡”
蔡雲楠的話沒有說完,陸昱帆就不耐煩地說道:“我記得,但是五個月才能給三百支,蔡老闆你還想不想發財?我答應你不去找其他人,就是信了蔡老闆會給我貨。”
“五個月出一次事,已經很誇張了,要是再多,新軍那裡就該起疑了,”蔡雲楠爭辯道:“陸老闆你可不能去找別家啊,要是我這裡走水,他們那裡遭雷,一、兩個月毀了上千條槍,新軍一定會下來人嚴查。”
“那這槍怎麼辦?”
“陸老闆莫急,我有個妻弟在廣東,姓馮,也是開廠子的,我把樣件發給他,再給他兩個工匠”
陸昱帆皺眉頭聽着,突然插話道:“不就是您的大舅馮老闆嘛,我記得是做草鞋和皮貨買賣的,最旺的時候手下都沒幾個人,十年來破產過三次了,前次也欠着我的銀子,也是您給還的,我能認識蔡老闆您就是因爲那次的交情啊。”
“哦,對。”蔡雲楠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我大舅他又捲土重來了,還是用的老字號:馮氏皮革行。”
“廣東太遠了吧?”其實陸昱帆是對馮老闆不放心。
“福寧鎮盯的緊啊,肇慶鎮那裡就鬆快多了,而且沒人接到火槍的單子,新軍也不注意。”
“既然如此,馮老闆什麼時候能開工?”
蔡雲楠在心裡算算:“我這就修書一封給我大舅爺,再打發幾個得力的人過去,嗯,大概兩、三個月吧,每月想來能給陸老闆一百支。”
陸昱帆雖然不滿,但聊勝於無,這時蔡雲楠又道:“今晚等新軍的那人睡了,我就把槍給陸老闆,然後把倉庫燒了報個走水,要說那也是千兩銀子啊,我就不和陸老闆算了。”
“什麼千多兩銀子,蔡老闆那庫,用的了一百兩嗎?”
從軍以來的生活是秦德冬有生以來最古怪的一段日子。每天早上醒了以後不許起牀,必要等傳令兵下令後才能下牀。同樣,吃飯也要聽命令,睡覺也要聽命令,只要那聲就寢令不下,大家就只能在牀邊站着。萬一你上牀後想撒尿,也只能躺在牀上大聲請示,得到同意後纔可以下地。這日子和秦德冬想像或是聽說過的軍營生活太不一樣了。飯食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頓頓都能吃飽不說,大將軍還給天天給他們吃肉——如果平日就這樣,那過年又有什麼值得期待的?
營帳裡,許平正和餘深河等人討論新兵的訓練,餘深河大聲地發出他的感慨:“從來沒有帶過這麼好帶的兵,大人的辦法真不錯,他們已經習慣服從命令“敢又聽話的士兵,真到了戰場他們敢殺人麼?”
“新軍一直用軍棍來讓新兵學會聽話,可是闖營不同,這些人都是流民,我不能一上來就棍棒相加,這樣他們非逃光了不可。所以,我一開始就刻意招募這些膽小聽話的人。勇敢,也並非不能練出來。讓他們吃飽,人吃飽了,就要開始惹事了。”
爲了儘快看到新式軍隊的戰鬥力和效果,對許平的要求,李自成總是竭力滿足,不過許平一提出要給士兵們每人每天一斤肉,大家都覺得太過分了。最後幾經討價還價,牛金星同意每天提供兩千斤肉給許平,這樣一個月就是七千兩銀子,三千五百個人,每月軍費總計一萬兩千兩。靠着大量的肉類補充,許平的部下可以進行高強度的訓煉,每天數個小時的運動也沒有導致士兵們體重下降。
二月,久違的陸昱帆又一次來到闖營,許平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晚了一個月。”
“許將軍哪裡知道我們商人的辛苦。”許平的事件已經出現在福建布政司的邸報上,陸昱帆也看到了。他指揮闖營士兵卸下大車上的貨物:“這裡是三百支槍,還有刺刀。許將軍別嫌少,別人還拿不到這麼多呢。”
第一次見到燧發步槍,餘深河和沈雲衝都很震撼,尤其是那柄一米長的槍刺,不但是很好的短劍,而且裝到槍上就可以成爲兩米多的長槍。根據在新軍時養成的習慣,許平的軍中並沒有編制刀斧手,除去火銃就是長矛。
燧發火槍的重量遠遠低於新軍使用的火銃,士兵們也能更輕鬆地使用它們。簇新的火槍被優先發給那些許平心目中的老實人,許平給他們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每天都要擦槍,不得有誤。
“我的葫蘆”高成倉傷心地說道:“我的葫蘆丟了。”
今天出操前大夥把葫蘆、飯包等物品放在邊上,解散後高成倉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葫蘆了,秦德冬指着高成倉手中的一個葫蘆問道:“那這個是什麼?”
“不知道是誰的,沒有我的葫蘆好,”高成倉顯得更傷心了:“有人拿走了我的好葫蘆。”
秦德冬同情地看着他,撓撓頭想了一會兒,猛地一拍腦門:“高老弟,我果裡有個嶽兄弟,能掐會算,絕對是半仙。”
“真的?”高成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快帶我去。”
嶽牧盤着腿、閉着眼,右手煞有介事地掐算着,搖頭晃腦地琢磨了一會兒後,睜開眼得意地掃了眼前這羣神色緊張的人一圈,對高成倉大聲說道:“高兄,出門往西,走一百步,就是那個人偷了你的葫蘆。”
“多謝嶽兄弟了。”高成倉滿臉喜色,向嶽牧匆匆抱拳一禮,急吼吼地出門找葫蘆去了,秦德冬等幾個人跟着他的身後準備圍觀熱鬧。
向西走出了差不多一百步,高成倉迎頭撞上了張興培,他左右看看更無他人,便一把揪住張興培,喝到:“姓張的,你爲何偷了我的葫蘆,快快還來?”
高成倉背後的秦德冬等人也跟着一起嚷嚷。
張興培莫名其妙看着這些傢伙,把營裡發給他的葫蘆從腰間掏出來,自己先看了看,然後一直舉到高成倉的鼻子底下:“這是你的葫蘆嗎?明明就是我的。看!”,葫蘆底下有幾個歪歪扭扭的筆畫:“上面這還有個呢,認得麼?這是字!是字!這字叫張!是我們隊長給我刻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高成倉又回去找嶽半仙,嶽牧將信將疑地重新盤腿坐好,再次閉上眼掐算了一會兒,猛地睜開眼:“哎呀,果然是錯了,是向東一百步,那帳篷裡的人拿了你的葫蘆。”
“哎呀,哎呀。”高成倉又一頭衝了出去。
向東急跑了不到一百步,高成倉的腳步慢了下來,前來助拳的秦德冬們也止住腳步,許平大營外的衛兵盯着這些不停在帳邊打轉的傢伙,喝問道:“你們這幾個廝在大將軍營外打轉,意欲何爲?”
“無事,無事。”高成倉、秦德冬等人連忙逃走,回到嶽牧那裡又是一通埋怨:“嶽兄弟啊,大將軍怎麼會拿我的葫蘆?”
“怎麼會這樣?我不可能算錯啊。”嶽牧滿臉狐疑,第三次閉眼算起來,這次睜開的時候他斬釘截鐵地說道:“第一次根本沒錯,就是那個人拿了你的葫蘆,結果被你們一攪和,我第二次纔是算錯了。“
“說到訓練,”在許平的大帳中,沈雲衝提出一個問題:“卑職認爲應該考慮成立教導隊了。”
“我同意。”許平點頭道。
“誰任教導隊總教官?怎麼選拔教官?”
“不要總教官,我們的教導隊不是獨立的。我們挑選最好的二十名士兵組成教導隊,隊長給一個把總的職務,仍隸屬近衛營。”許平早已經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
黑保一倒不覺得什麼,可是其他幾個習慣新軍條例的軍官都顯得迷惑,餘深河詢問道:“大人,這樣好麼?教導隊又要訓練士兵又要隨軍行動,恐怕會有影響。”
新軍的教導隊有固定的營地、訓練場和訓練設備,教官可以心無旁騖地進行訓練工作,新軍軍官都認爲這樣的訓練效率很高。
許平認爲新軍的這個設置有很大缺陷:“當然會有影響。不過,新軍各營不能自行訓練部隊,完全依賴補充營補充,而補充營沒有獨立作戰的能力,浪費兵力;如果遠離教導隊的基地,各營很難補充兵力,一旦兵員受損,只能拉回京師附近整頓,浪費時間。”
在許平的設想裡,各營要有一定的自行訓練部隊的能力,在戰鬥的閒暇可以就地訓練從周圍獲得的兵員。如果後方需要一個新兵訓練營的話,那沒有必要搞成和新軍教導隊那麼大的規模,只進行一些簡單到普通軍官都能勝任的訓練工作就可以了。許平道:“鎮東侯在長生島起家時,基本上都是圍繞他的老營作戰,幾個月纔出動一次,平日就窩在家裡訓練新兵,對各營自我恢復的能力要求不高;而新軍肇造後,圍繞京師活動沒有什麼大麻煩,但是一旦遠征山東,立刻就出現兵員補充不及時的現象。而我們以後要和官兵在廣闊的中原交戰,各營可能會從一個地方轉到另外一個地方,在邊境地區長期駐紮。不但各營要有自行恢復兵力的能力,更不能拿大批精銳軍官組成獨立教導隊,放在遠離戰場的後方,我們既沒有也浪費不起這些軍官。”
近衛營的軍官們正專心探討時,周洞天從帳外跑進來,喜形於色地叫道:“打起來了,有人打架了。”
“肉吃多了果然火氣壯。”許平笑着招呼大家:“走,我們看看去。”
被衆人拉開的高成倉和張興培還在怒目而視,手裡握着傢伙。直到看見許平親自趕來,才明白大事不好,他們連忙一起向長官請罪。
許平故意板着臉孔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見長官沒有怪罪他們鬧事的意思,兩個人頓時互相指責起來,張興培指着對方大叫道:“大人,這廝冤枉我是賊。”
“你胡說!你偷了我的葫蘆!”高成倉怒形於色。
“你血口噴人。”
“小毛賊!”
“夠了!”許平打斷二人的爭吵。隨着控制力不斷加強,這段日子裡他已經開始對部下采用軍法:“軍中不許私鬥,你們二人用木棍互毆已經嚴重違反軍規,按照軍規我應該鞭撻你們每人十記。”
聽到這懲罰後,二人都低下頭,可是仍然怒氣不消,顯然誰都沒有寬恕對方。許平隨後又問道:“根據我的條例,挑起私鬥的一方應該鞭撻二十下,而另一方免責,你們有誰願意主動承認是自己的錯嗎?”
兩個人聞言立刻一起擡起頭來大聲嚷嚷,許平搖頭嘆道:“那我就沒有辦法了,餘兄弟這是你的部下,就由你來處理吧。”
“遵命,大人。”餘深河走上一步,又一次詢問兩個士兵:“你們是不是都認爲自己沒有錯?”
“是的,大人。”兩個人異口同聲地答道,也是同樣的理直氣壯。
“那好,我給你們一個公開爭鬥的機會,”餘深河掃視着周圍的士兵,加重語氣道:“從今天開始,以後軍中任何恩怨都可以要求長官按照此例處理,再發生私鬥絕不輕饒!”
士兵們都聚精會神地向餘深河看過來,餘深河又一次問兩個士兵:“你們之間的恩怨,需要靠一決生死來解決嗎?”
兩個士兵聞言都是臉上變色,一起搖頭道:“小人並無此意。”
“那好。”餘深河揮手讓士兵們圍成一個圈,把兩個士兵圍在中間:“本官給你們一個解決恩怨的機會,但是本官需要你們保證,過後就把這段恩怨徹底放下。”
兩個士兵俯首聽命後,餘深河命令他們脫去外衣、褲子和靴子,解下身上一切硬物:“張興培握拳,高成倉,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