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明在家裡跟枝子商量了很久也沒辦法把山豹子救出來,把守的跟鐵桶一般的憲兵營是一個攻不破的堡壘,並且,就是救出了人,也沒辦法順利從城裡出去,四個城門到了晚上就有士兵把守,鬼子的兵營就在城外不遠的地方,別說是跑路了,就是響一槍,鬼子部隊上千人的隊伍就會從四個城門涌入進來,沒有千八百號人,不要說救人的事情,就是有了那麼多的隊伍被鬼子咬住之後,損失一半以上也是有可能的,鬼子的部隊已經適應了跟當地的武裝隊伍作戰,不再是當初剛來的時候那麼菜鳥了。
一天的時間,雷子明的雙脣就急得生出了兩排水泡,心裡的火氣蹭蹭蹭一個勁兒地往上竄,枝子只能給他煎藥,讓他吃藥消火,把救人的事情暫時放下來。這一天,桃園縣城來了一個不尋常的人,只見他只有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卻留着兩撇小鬍子,帶着禮帽,長袍,像是一個商人,又像是一個掮客,走路虎虎生風,長着四方臉盤,濃眉,嘴脣略略顯得厚一點,有棱有角的,懂得相面的人都說,這樣的人意志堅定,一旦認準了某件事,屬於九頭牛拉不回的人。
來人正是從劉家坪敗退之後,活下來的三個人裡面的一個,一營營長李正武,當時他也受了傷,被兩個士兵一個揹着一個掩護下了戰場,到了一道樑之後,傷勢還沒好利索,就被林恆奇派來跟雷子明聯絡。
一道樑是一座山峰,有四個方向,兩個方向是懸崖峭壁,兩個方向是險峻的山樑,中間的地方有一個一平方公里左右的山窩子,獨立團的團部就在那個山窩子裡面,日軍的兩次襲擊,把炮彈也打在團部所在地的山窩子裡面了,不過,這個山窩子由於經過獨立團一年多的經營,在山裡挖了很多的地道,戰士們躲在地道里,損失不大,只要在山樑上放上一個人,就能看到日軍的活動情況,日軍發動攻擊了,喊一聲,戰士們就能從山洞裡出來戰鬥,戰鬥結束後,再回到山洞裡面,十分機動隱秘,因此,即使是裝備精良的日軍也攻不下這個地方,他們採取了困守的辦法,戰鬥由短期作戰轉入了長期作戰。
李正武是從山上用繩子吊下來的,這樣的下山方式少數人還行,能通過,大部隊就不能走了,大部隊行動需要帶着彈藥,還有山炮、重機槍什麼的,那就難了,並且,一個人從山上下來,耗費的時間需要二十分鐘,這樣漫長的時間只能適合小隊人馬,人數太多是行不通的。
李正武來到茗香茶樓,對一個夥計說道:“我找你們家的經理。”
夥計把周保真找了過來,李正武把一張紙條交給了周保真,說道:“把這個交給雷子明,他在這裡吧?”
周保真拿着紙條點頭哈腰地說道:“哦,雷老闆啊,他在的,請問,您是他的什麼人?”
“朋友。”
說完,李正武站起來走了,周保真不敢怠慢,拿着紙條到後面找雷子明,這個時候的雷子明因爲山豹子被俘虜之後帶來的邪火剛剛褪去,身體已經康復了,他的腿傷也完全痊癒了,由於跟憲兵營裡面完全隔絕,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他也不知道山豹子等人的命運如何了。
周保真的那張紙條讓枝子接了過來,她打開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太白旅店?天字?乙號房?李正武
枝子馬上明白了,這是讓雷子明去接頭啊,她不知道李正武找雷子明幹啥,反正,李正武是部隊上的人,跟雷子明的談話只能跟抗日有關係,不是殺人就是搞物資。
枝子看了看在牀上午睡的雷子明,決定不告訴他,她換上一套當地女人的衣服,拿了那把雷子明給她的勃朗寧手-槍,檢查了一下機械和彈藥情況,把槍放在一個手拐的籃子裡,出了門,對周保真說道:“我上街買菜,我家男人醒了,你告訴他一聲,免得惦記。”
“好的,放心吧,夫人,我一定把話兒帶到了。”周保真擺擺手,自從雷子明說起在山裡看到了周喜瑤之後,周保真對雷子明是又驚又怕,在周保真的心裡,雷子明就是跟日本人一路的人,你看看啊,枝子是日本的女人,雷子明娶了一個日本的女人,還能順利把他全家從憲兵營救出來,沒有強大的靠山也做不到這一點啊。
現在,他的女兒在山裡當游擊隊,萬一讓雷子明報告了日本人,那麼,他們全家都要死的。
表面上,周保真對雷子明更加尊敬了,事實上,在心裡卻是恨得要死,在周保真的心裡是這麼想的,也許,雷子明現在沒有想到周喜瑤是抗日隊伍裡面的人,周家現在才能平平安安的,萬一讓他知道了,或者是想到了這一點,報告給日本人那是肯定的了。
枝子自然是不知道周保真心裡面的這些想法,她來到太白客棧之後,問明瞭去天字號房間的方向,走了過去,這是位於這家客棧後面的房子,是竹樓的,分兩層,乙號房在上面位於樓梯的第二個門。
枝子在房門上敲了敲,裡面有人說道:“進來吧。”
枝子推開門,擡頭看到李正武大馬金刀地坐在迎門位置的椅子裡,枝子微微低着頭說道:“營長,你好。”
李正武點點頭,說道:“雷子明呢?他怎麼不來?不會是當了逃兵了吧?”
他的語氣不善,臉上的表情倨傲,上一次的鐵血戰火不但沒有嚇住他,相反卻徹底激起了他對日本兵的痛恨,那麼多的戰友被打死了,現在,他的手下加上戰鬥中受傷歸隊的戰士,一共只有四十一個人,那可是整整一個營的兵力啊,足足有四百多個人,只剩下四十幾個人,他怎麼能不憤怒呢。
“雷君傷勢剛剛好,前幾天得知山上的部隊被攻擊了之後,着急上火,病倒了,現在,病稍稍好了一點,我來也是一樣的。”
李正武看着她,目不轉睛,屋子裡一下子靜下來,枝子的手心裡全是汗水,不知道李正武要把自己怎麼樣。
這是有着從屬關係的上下級之間,一旦有紀律處置措施,甭說是沒有反抗的能力,就是有,也不能反抗,李正武的背後代表的是一個組織,再往後,就是一個政府,一個國家。
李正武看了她半晌之後,才說道:“很好,我知道你,協助雷子明爲我們做了很多的事情,你是一個堅決的,反對日本軍國主義的戰士,雖然,你的國籍問題爲你帶來了很多的不便,不過,你已經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你的立場問題,我信得過你。”
枝子微微彎腰說道:“謝謝,謝謝營長的信任,請多多原諒。”
李正武擺擺手說道:“我是代表獨立團過來的,劉家坪兵敗之後,我們的人數急劇下降,現在,只有一個營的兵力了,在短時間裡擴軍顯然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我們被困在一道樑狹窄的活動範圍裡,鬥爭形勢十分艱苦,山上無論是藥品和糧食,都十分缺乏,更重要的是,馬上就要來到冬季了,山上的煤炭和棉衣棉被都是緊缺的,還有製造槍炮彈藥需要的火棉和硝化甘油等物資也是大量需要的,你把我的話轉告給雷子明,請他儘快籌措這些物資,這次我來,也沒帶經費,你們先墊上,也可以賒賬,等物資運到了山上,再結算。”
“好的,營長,我會把這個消息轉告給雷君的,嗯,最遲半個月就能籌備齊這些物資,那麼,我們準備好物資之後,怎麼交接呢?”
“我就住在這裡,並且一直住在這裡,你們準備好了東西之後,我帶着你們一起回到山上,自然有路上山的。”李正武說這話的時候,心情也是十分複雜的,如果,枝子背叛了自己,背叛了獨立團,那麼自己就會死在這裡,不過,爲了山上的戰士的生存,就是死,也算不上什麼,一個人的死亡換來的只能是大部分的人,更多的人的生存。
“好的,我會盡快跟營長聯繫的。”
李正武擺擺手說道:“你走吧。”
“撒有那拉。”枝子行禮之後,轉身走了出去,李正武的身上沒有帶槍,他不可能把武器帶進來,身份不夠嘛。
雷子明睡醒了之後,發現枝子不在家,打開房門,卻看到周保真守在樓下,看見雷子明之後,馬上向他說了枝子上街買菜的話。
雷子明聽完之後,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一轉身回去之後就把新準備好的兩把盒子炮帶上,從後門下了樓,到了王可馨的家裡。
王可馨正在屋子裡繡花,聽到後院有聲音,趴在窗戶上一看原來是雷子明跳了下來,急忙打開後門,說道:“雷大哥,怎麼啦?”
“別說話。”
雷子明來到王可馨的家裡說道:“不對勁啊,枝子上街買菜從來不留口信的,一定是出了問題,我在你這兒等着,你把東西收拾好,先去梅子那邊躲一躲,沒事了之後,我會叫你回來的,明天不去招呼你,你就自己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