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看着夜色很好,我說想出去散散步。媽媽欣然同意。
晚風輕拂,空氣裡蘊含着淡淡的花香,月影模糊,透着朦朧的美。
“小姿,好久沒有這樣靜靜地享受散步的感覺了。”媽媽深深呼吸。
“是啊,媽媽,我去了美國後,你應該多出來走走,最好叫上劉叔叔。”
“叫他做什麼?小姿,怎麼你突然非常接受他似的?”
“我只是覺得他是個真誠的男人,很不錯。”
“站住!”
突然樹叢中竄出三個黑影,都是高高大大的男人,蒙着黑布,只露出眼睛。三人手裡都拿着明晃晃的尖刀對着我和媽媽。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你們幹什麼?”媽媽驚叫着本能地用雙手護着我。
“幹什麼?我們想借點錢用用。”其中一個男人怪聲怪調地說。
“拿去——”媽媽將身上的錢摸出來遞給他們,拉住我想走。
“慢點!”另一個男人走到我的面前,嬉皮笑臉地望着我,“這個小妹妹長得不錯,陪哥哥玩玩。”
我將臉調開,媽媽一把將我拉在身後厲聲道:“錢都給你們了,你們不要太過分,我喊人了。”
“你喊啊,大姐,有本事兒喊啊——”
媽媽朝四周看看,這裡不但偏僻沒幾個行人,就算是有人,看到這情景也會躲得遠遠的。
“老子今天就是要劫財劫色。”那個男人說完伸出手來拖我,另兩個人淫笑着用尖刀抵住媽媽。
“不要……救命啊……”媽媽嘶聲力竭。
“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我也嚇得狂叫起來。
“放開她們!”
正在關鍵的時刻,劉的車子突然出現在旁邊,劉舉着手機跳下車,對着三個歹徒怒目而視。
看到劉,我腦海裡瞬間閃過丁軒然的話,緊張的心隨即放了下來。這個丁軒然啊,想好了計策也不事先通知我,讓我心裡有個數,害得我死了幾萬個細胞。
“你們迅速放手,我已經撥打了110了,警察馬上就到,你們如果願意等,我奉陪!”
劉一副氣勢恢弘的樣子,嚇得那三個男人馬上坍塌下去。
“喂,演到這裡適可而止啊,該散場了!”我低聲對拖住我的那個男人說。
“你這個神經病!”那男人一邊罵一邊推開我,“走,兄弟,我們犯不着吃眼前虧。”
我被推倒在地,哇——巨痛!這個該死的丁軒然,找的什麼演員,需要這麼認真嗎?真不知給了他們什麼好處。
媽媽衝上來扶起我,抹着眼淚說:“小姿,摔壞沒有?”
劉也走過來,扶起我和媽媽:“好了好了,沒事了,你們母女也是的,這麼晚了怎麼跑到這種偏僻的地方來散步?”
“你怎麼會在這裡?”媽媽擡起淚眼問劉。
“我到你們家去,沒人,打電話又不通,總覺得有什麼不祥的事,於是沿路開車找來,沒想到聽到你們喊救命。”劉說得天衣無縫,他真會編,什麼不祥的預感,明明就是丁軒然的安排嘛!
“哦,我們出來散步沒帶電話。要不是你,今天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不敢想。”媽媽緊緊地摟住我,面色蒼白,身體顫慄。
這個玩笑可開大了,死丁軒然什麼不設計,設計這麼恐怖的計策?我在心裡暗暗地罵丁軒然。
“媽媽,不要再害怕了,都過去了,別嚇壞了身體。你看我們不都還好好的嗎?”我想盡一切語言來安慰媽媽。
“是啊,就當一場噩夢,小姿,回家後,讓你媽媽泡個熱水澡,放鬆一下,早些睡覺。我還得去警察局報個案,這羣人渣希望能早日查到,以免又傷害其他人。”劉開着車叮囑我。
我真佩服他的演技,肯定是早和丁軒然串通好,搞得像真的一樣。
泡完熱水澡後,媽媽的臉色好了許多。我給她熱了一杯牛奶。
“謝謝!”媽媽說。
“媽媽,你瞧,你一個人到美國多危險?美國那麼亂,還是讓劉陪你吧,劉英文好,又有安全感,你說呢?”
“可是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又怎麼能放心?”媽媽嘆口氣。
“我住外公外婆家啊,沒事的,我保證一放學就回家,肯定安全。”
一早到校,居然在校門口碰到丁軒然。
我走上前去對他一陣炮轟:
“你也真是的,想好了計策也不事先通知我,還怕我演砸不成?嚇得我半死,還有你請的那幫羣衆演員也太狠了,簡直真的像暴徒……”
“你發燒了不是,說的什麼跟什麼呀?”丁軒然居然一副白癡樣地望着我。
“得了,別裝蒜了!不過你想的這招英雄救美雖然老套了點兒,但還是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我拍拍丁軒然的肩。
“等等。”丁軒然示意我停下,“我確實在想計策,但還沒想出來,你快告訴我,你遇到什麼事呢?什麼演員暴徒的?”
看着丁軒然十分嚴肅的表情,一股冷氣從我的脊髓竄上來,莫非昨晚的一切是真的?
“你確認昨晚的搶劫不是你設計的?”我無力地問。
“當然。你不會告訴我你被搶劫了吧?”丁軒然反問我。
我突然後怕起來,腳下一軟,丁軒然一把將我扶住:“蕾雅姿,你怎麼呢?”
我平靜了一會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丁軒然。
“你和你媽媽有受傷嗎?”丁軒然上下打量着我。
“還好無恙,要不是劉——”
“這就是天註定!”丁軒然一揚手,“本來還準備設計個計策,沒想到天都在關鍵時刻出手幫忙,你放心吧,你媽媽和劉肯定終成眷屬。”
“丁軒然——雅姿——”
季鬱揹着包衝到我們的面前:“你們倆聊什麼呢?”
“聊天意!”丁軒然指着天衝我笑笑。
“我告訴你,那件事擺平了。”季鬱滿臉陽光地告訴丁軒然。
“你是說,烏雲過去了,又是一片晴天。”丁軒然問。
“對!但願是永永遠遠的晴天!”季鬱高興地拉住丁軒然在操場上手舞足蹈,全然不顧來往師生的目光。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無所顧忌,也許,這就是她的可愛之處吧!
這是他們的秘密,我不想過問,於是我悄悄地離開了他們,朝教室走去。
灰灰的天,像一面模糊的鏡子,照着我憂鬱的臉。不知道律師有沒有把我留學的手續辦好呢?
我等着那一天,去遠方品嚐一個人的寂寞,沒有認識的人,沒有熟悉的街,沒有難忘的往事,或許寂寞也不算寂寞,憂傷也無須躲藏。
劉陪着媽媽去美國了,我住到了外公外婆家,外婆給我整理出了很清爽的房間,甚至還在牀頭擺放着我小時候玩過的洋娃娃。真還是把我當成三歲的小孩,不過我的心裡暖暖的,有人疼的感覺真不錯。
“小姿,你想吃什麼儘管給外公外婆說,我們去給你買。現在學習緊張,營養跟不上可不行!”外公很認真地告訴我。
“無所謂的,外公。”我說。
“怎麼無所謂?你看阿寶把你喂得這麼瘦,真不知都給你吃些什麼了?現在外婆每天給你燉雞湯,等你媽媽回來,準保看見一個胖女兒。”
“不要——外婆——”我高聲道,“我不要長胖!”
接到丁軒然小姨的電話出乎我意料。她說有急事要見我,我們約在一家茶坊見面。
我去的時候,她已經坐在那裡向我招手。她化着彩妝,穿着很時尚,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
“你好!”我坐下來。
她點點頭:“我點了一壺上好的綠茶,靜心又清爽,你不介意吧?”
我搖搖頭:“無所謂,我喝什麼茶都是一個味道。”
“我是從軒然那裡查到你的電話號碼的,軒然並不知道我找你,也請你不要告訴他。”
她的話雖然帶着一個“請”字,但分明透着命令的語氣在裡面。我很不喜歡她這種虛僞的說話方式,但我還是點頭默許了。
“我就開門見山了,自從軒然的父母出國以後,他就一直由我照顧,應該說他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學習好心地也好。但前些日子他突然向我提出要去美國留學,還爲了這事兒和他媽媽在電話裡吵架,弄得大家都很不愉快。”
聽到這裡,我有些明白她找我的目的了,我不知道丁軒然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我的心裡卻突然溫潤起來。
“起初我也很納悶,好好的,他爲什麼想出國?直到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了他在電腦裡寫的心情隨筆,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因爲你——蕾雅姿。”
她直視我的目光,像冰刀一樣尖銳而寒冷,但她臉上竟帶着禮貌的微笑:“我希望你明白,你去不去美國是你自己的事情,但請你不要把軒然拉去,或者說不要給他這方面的希望和暗示,軒然的爸爸媽媽是希望他留在國內發展的,他們到國外做生意的目的也是積存好資金回國一家團聚。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我看着綠色的茶葉在杯中盪漾,忍不住端起來喝了一口,是那種怪怪的苦,留在舌間木木的。
我將茶杯放下,起身,看着丁軒然的小姨:“我從來沒有給過誰希望,也從來沒有暗示過別人什麼。請你不要根據自己的想像妄下定論,雖然你是我的長輩,我尊重你,但也請你和我說話的時候,不要那麼高高在上。”
我轉身欲走又回頭:“這壺茶或許味道很好,但我喝起來沒有感覺,很遺憾。謝謝!”
我大步走出了茶坊,沒有再看丁軒然小姨的表情。我想她肯定會氣急敗壞,但她會努力地維持着她的風度。
我真沒想到丁軒然會作出這樣的決定,也許他是一時的衝動,畢竟出國不是一件小事,但是我真的很感動。
“雅姿,今晚我到你外婆家裡來和你一塊兒住,我已經給爸爸媽媽請好假了。好,晚上見。”季鬱在電話裡連珠炮似的對我說,還沒等我說話,她就把電話掛了。
晚上,季鬱和我擠在小牀上,她擺弄着我的絨毛小熊:“雅姿,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
“羨慕我?”我聽着MP3,是阿桑的歌,除了王菲,我最喜歡阿桑的聲音,寂寞而幽怨。
“你不要聽歌了,好不好?”季鬱扯下我的耳塞,“我今晚想和你好好說說話,等你去美國後,不知要多久纔有這樣說話的機會,打越洋長途那麼貴,我可捨不得。”
“好了好了,小姐……”我取下MP3,靠在墊子上,認真地望着她。
她又“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你也不要這樣好不好?像是老師一樣。”
“這也不對那也不是,要怎樣纔好?我的大小姐!”
“就自然一點了!”季鬱將絨毛小熊塞給我,“抱着它好了!”
我用臉蹭着小熊軟軟的毛,季鬱仰躺在小牀上望着天花板:“你學習好,人又聰明,性格又沉穩,這是我學也學不來的。我唯一值得驕傲的是你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而我有。可是你相信嗎?前些日子,我居然在賓館外撞見我親愛的爸爸和一個女人摟摟抱抱,本來,我想裝作沒看見就算了,可是我爸爸居然向我媽媽提出要離婚。那一剎那,我不知如何是好,覺得天都快塌下來了。”
“爲什麼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問。
“雅姿,我怎麼告訴你?難道要讓我在你面前毀掉唯一比你驕傲的那一點點嗎?我不想這樣。”
“於是你告訴了丁軒然。”我聯想到了街心花園的那一幕。
“是的。”季鬱繼續說,“丁軒然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而且他很熱心。那段時間,我表面上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但心裡面迷茫而無助,好在丁軒然給我出了很多主意,幫了我許多。現在好了,我爸爸和媽媽平安無事了。”
“怪不得,我還以爲——”我沒有說下去。
“我知道你以爲什麼,雅姿,你別看我平時大大咧咧的,但我早看出來你和丁軒然之間的微妙感覺,他真的很在乎你。”
“季鬱——”
“你聽我說。”季鬱打斷我的話,“特別是丁軒然過生日那天你的失態,還有第二天丁軒然背的那個包,我知道是你送給他的。他居然故意劃破它來表示對你的重視,我真的有些嫉妒了!”
“季鬱,我——”
季鬱捂住我的嘴巴,我看見她瑩瑩閃動的淚眼:“別說了,既然我今天說出這些話,就說明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的友情,我希望它綿延不斷,你明白嗎?”
我點點頭。
“還有雅姿,如果你是因爲對我和丁軒然的誤會而去美國的話,那麼太不值得了!”
“怎麼會呢?”
其實我自己也不敢肯定是什麼原因讓我那麼毅然地決定去美國,真是因爲丁軒然?還是因爲我內心想要逃避一些什麼?
我不想重複媽媽的故事,我不想在青春裡留下任何遺憾。
所以,走吧。
走吧,走吧。
歌裡不是唱嗎,人總要學着自己長大。
我想,這一季過後,我應該算是真正地長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