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兄臺,你先前說了什麼?”
聲音傳過來,短暫的時間裡,驚愕開始瀰漫。許宣張着嘴巴,目光朝着劉餘帆看了一眼,隨後又看了一眼。即便是他,在這個時候也無法解釋眼前這一幕。
李毅對於今日的事情是做了準備的,即便他在短時間內做出應對,但是畢竟不算充分。那邊提起柳兒的時候,他已經意識到事情到了最糟糕的那一步。
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先前李毅出現之時,其實出乎他的意料。說心中不怕是假的,眼下發生的事情對方一直都在暗中‘操’‘弄’,到得此時揭開來,留給許宣的便是手足無措。不過即便心中意識到事情的不妙,他面‘色’上依舊保持着冷靜。至少,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是慌張的。
原本就是有心算無心,自己若是先前不曾從馬上摔下來,那麼事情或許還能夠從容一點。但此時已經傷了,原本的十分氣力能夠用出六七分,也已經是到了極致。他用一些憊懶的談話拖住對方,然後將事情在心底做了一個短暫的沉澱,到得最後,一步步地將李毅拖進他的節奏裡……
這樣的目的看起來是已經達成,當許宣從地上重新爬起來,雖然傷痛依舊,但是‘逼’着李毅無法再朝他出手。
直到這個時候,他心底壓抑着的一些後怕纔算是正式地宣泄了出來。如果不是自己機智,如果不是曾經‘弄’出來的那些爆炸場面對李毅實在衝擊太大,此時這樣的效果恐怕也難以實現。
事情到得這一步,剩下的便可以談了,至少有些把握能在這件事情當中全身而退。其他的東西,那麼可以放一放……先把命保住,算賬的事情可以等到以後再說。
但心情也只是稍稍放鬆了片刻,隨後李毅的話,讓他心中知道,有些事情還是算漏了一招……
或者說,接下里他所要面臨的,就是滿盤皆輸的局面。
這事情當中確實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原本並不應該被忽視,但是卻還是有意無意地放在了一邊。是叫柳兒的少‘女’將消息傳出去,先前許宣聽程子善說起來的時候,對方也只是在開始的時候提了一下,畢竟那時候人多,大的環境也不允許細說這些事。因此,在許宣這裡,也就默認對方已經將柳兒安置妥當了。
不曾想到,到得此時此刻,才發現原本忽略掉的一些事情,變成了攔在自己面前的最大的障礙。
他拿自己來要挾李毅,那邊李毅便是要破局。其實遠遠地已經注意過那條船,是不多時之前纔到的。這時候靠近岸邊,在李毅的話語聲中將某個殘酷的現實擺在他的面前。
對方拿柳兒來做擋箭牌,讓他費盡心力營造出來的主動場面在頃刻間化作了烏有。
許宣並不冷血,對於外人或許能夠壓制住感情,以極端的理智來應對。比如此時李毅若是拉一個旁人來威脅他,或許他也會同情,但是除此之外,不會讓自己有多餘的情緒。
畢竟自己活下來纔是重要的。
但此時既然是柳兒,有些決斷便不可能輕易做出來了。對於很久之前認識的高個少‘女’,許宣心中有着很多的虧欠。在‘花’山的那一次,對方就差點因爲自己而死,後來是白素貞救回來的……
可愛而又明媚的‘女’孩子,又那麼的高,本應該有着簡單的生活,不應該被牽扯到這種打打殺殺之中來。在他看來,僅僅是讓對方沾染上這些因果,都是一件很令人內疚的事情,何況這次是他自己將對方又一次置於死亡之前。
在自己同柳兒的‘性’命之間,他必須要做一個選擇。自己或許可以死,但是若是將柳兒也牽扯進來,這樣的結果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面對的。
因此,在李毅的聲音落下的時候,他仔細地聽着船艙之內的動靜,心思正在飛速的轉着……無論如何,都要將對方的‘性’命保存下來。自己活不下來當然很遺憾,但有些事情,自己已經虧欠太多了……
不過眼下的現實已經很清楚,他在這邊沒有辦法做任何事。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考慮,接下來的一幕,似乎都沒有辦法去改變了。
談判是需要籌碼的,這個時候自己手頭的籌碼不夠。何況李毅擺明也沒有其他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能死掉。有那麼一瞬間,許宣的心中泛起巨大的無力感。
他目光死死地望着那邊船艙的‘門’口,這一刻,能做的真的就只有這麼多了。隨後見機行事,若是不行的話……就要拉住李毅一起,不能太便宜了他。
說起來只是很短的時間,那船艙的‘門’從裡面打開,人影走出來在甲板之上……許宣心中對於接下來的事情有很多的猜測,但是接下來所見到的一幕,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今日讓他驚訝和意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一些……那邊甲板上的書生,他也是認識的。
並且,不僅僅是認識。
劉餘帆……柳兒同他在一起。
雖然不清楚事情的經過,但是那一瞬間,有些關鍵的信息還是把握住了。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一幕,難道劉餘帆同李毅之間有些什麼?二人畢竟都是從杭州那邊來的,說不定真的有些什麼。
但……似乎也不對勁。那邊分明是問了一句話,看起來對於李毅也不怎麼熟。心中想着這些,許宣猛地朝李毅偏過頭去。
那邊這時候似乎也對事情搞不太清楚,嘴巴張大成圓形,目光驚愕難言。
夏日的陽光從天空之中播灑下來,風吹來熱‘浪’,因爲浸染了水汽的緣故,並不會令人特別難受。倒是水面上陽光倒影反‘射’過來,讓人恍恍惚惚的,覺得一切事情都有幾分不真切了。
“你是……”那邊李毅艱難地蠕動了一下嗓子,半晌之後,思路才接續起來,不過說話的語氣裡,依舊是難以置信:“劉餘帆!”
“爲什麼!”聲音帶着幾分驚怒,在這一刻將詭異而古怪的氣氛推到了定點:“怎麼會是你?!”
“就是我啊。”簡單的聲音傳過來,那邊劉餘帆衝李毅笑着點點頭,像是打個招呼。
“你……”李毅皺了皺眉頭,又看了許宣一眼:“你們串通好的?”聲音才說完,他便緊跟着有搖了搖頭:“不對,不可能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許宣在那邊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我怎麼會知道。”
雖然依舊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但這時候許宣的心情還是稍稍放鬆了下來。他同劉餘帆打過‘交’道,對方不是什麼‘陰’險狡詐之徒。先前那幾次的‘交’談,對方在試圖瞭解他,但許宣何嘗不是在觀察着對方。
零零總總的印象概括起來也很簡單,劉餘帆比之眼下很多的年輕人要厲害一點,讓他有些欣賞。另一方面,如果對方真的有些不好的心思,他在一開始就能夠感受到。對於惡意,他素來都比較敏感的。但是劉餘帆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善意的東西。
“你叫李毅。”就在李毅還搞不清楚情況的時候,那邊劉餘帆在船頭伸手朝他點了點:“杭州那邊查不到你的資料,你的身份很有問題。”
李毅聞言愣了愣,隨後將聲音壓下來:“不可能,怎麼會這麼快?”
“飛鴿傳書,幾天的時間,其實也夠了……”劉餘帆挑了挑眉頭,隨意地回答了一句。
風吹過來,原本是二人對峙的局面,此時因爲第三者地到來,便微微有些變了。在李毅這裡,其實意識到幾分不妙。眼前這一幕同他原本的計劃不太一樣,不應該是劉餘帆纔對……先前他還專‘門’確定過這一點,按照計劃,應該是那個叫劉競的劉家管事……對方也是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的,正是因爲對於許宣的不滿,雙方有了合作的可能。
這也是李毅此番敢於放手一搏的原因所在。
雖然嚴知禮那邊不缺乏人手,但這件事情畢竟是繞過來嚴知禮單獨進行的。他將在許府那邊的事情做了安排之後,其實也已經很冒險。嚴知禮不是蠢人,這一次是瞞過了他,但若是動作太多太頻繁的話,說不定就會‘露’餡。因此對於許宣的監視,對於柳兒的搜尋……其實都是劉競這邊的人在做。
原本都是確定沒有問題的,但此刻確發現,只是一轉眼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王森呢?”
李毅聲音冷冷地問了一句。他此次對於許宣給予最大限度的重視,因此後手不斷。按照原本的計劃,應該是王森負責這件事情,在此時將柳兒推出來。然後,許宣這邊便只能照着他的意思去做了。眼下他當然知道對方凶多吉少,但是心中複雜的情緒無法宣泄,也只好通過這種質問的方式,稍稍釋放掉一些。
“哦,你說那個師爺啊……”劉餘帆拍了拍腦袋:“正睡着呢。”
李毅聞言,臉‘色’又‘陰’沉了幾分。原本同許宣的對峙,因爲劉餘帆這個變數,幾乎已經清晰的局面,瞬間變得撲朔‘迷’離了。此時太陽已經升高,早已經過了賴‘牀’的時辰,況且先前他也專‘門’同王森碰過頭,不可能是真的睡了。
“爲什麼?”他輕輕吐了口氣,這般問道。
“家裡面的下人不聽話……我這個做主人的自然要有點表示纔是。被瞞着的感覺肯定不好受的,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是如果你站我的角度,家裡的狗不聽話……那還了得?”劉餘帆說着,表情顯得有些憤懣。過得片刻,他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揉’了‘揉’,像是有些無奈:“真是不懂事,其實狗在做什麼事情,莫非還真能瞞得過主人麼?
只是有些時候,事情不是鬧到那個份上,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嘿,這些事情劉競不懂,難道李兄你也不懂麼?”
李毅在那邊表情複雜地看着劉餘帆,片刻之後“呵”地笑了一聲:“說起來,還真不是一條好狗……”
許宣在一旁,聞言皺了皺眉頭,隨後慢慢地鬆開了。劉餘帆同李毅的一番談話,雖然所說的看起來是不相干的事情,但是背後所指的東西,許宣也已經能夠把握住。
劉競……這個人的名字多少還有些印象,那麼此次便是他同李毅勾結在一起了。這般想着,心中有些無奈。劉餘帆還真是玩心跳的好手,手下之人的不對勁,他恐怕一早就已經知道了,甚至還‘花’費了幾天的時間來專‘門’調查李毅的身份。
居然瞞着自己……
那邊劉餘帆站在船頭,似乎注意到許宣想要吃人的目光,有些尷尬地咧了咧嘴。隨後衝着船艙之中喊道:“柳兒姑娘,將在下的東西取過來……”
船艙地‘門’隨着他的話再一次打開,高個少‘女’走了出來。這‘門’的頂有些矮了,她出來的時候,稍稍將頭低下來。隨後伸手在額前當初夏日的陽光,目光看着許宣,俏麗的臉上‘露’出幾分擔憂:“許公子,你沒事吧?”這般說完之後,注意到一旁的李毅,少‘女’的臉上開始帶上了幾分凜冽的冷意。
不過她素來乖巧,即便此時很想罵人,但是卻並不怎麼擅長。到得最後,也只是冷哼了一聲。
其實有些事情回憶起來,還是有些後怕。原本以爲自己躲在無人的地方,就很難被找到。但是對方猜到了她的想法,便專‘門’進行了有針對‘性’的搜索。她後半夜趴在石階上睡着了,被聲音驚醒之後,發現自己已經落入到了包圍之中。對方粗魯的過來將她抓住,她掙扎了一陣,隨後便覺得後悔急了。
不過原本以爲的糟糕局面,並沒有持續太久。幾乎是在她被抓了之後沒有多久,便來了另外一撥人馬,雙方對峙了一陣,先前那夥人看起來是有些怕了。後來領頭的人走出來,便是眼前船上的這個年輕人。
對於整個事情的經過,對方並沒有太多的解釋,只是告訴她是過來幫許宣的,隨後問她願不願意一起過來。
她起先對於對方的身份還抱着警惕,但是劉餘帆將事情的決定權‘交’在她的手上。她若是想離開,劉於帆甚至還專‘門’派了人護送。當時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居然就決定跟着過來了。
這時候她走出船艙,見到對面許宣狼狽的樣子,嘴角還有着一縷血漬,心突然被狠狠的糾了一下。隨後纔將手中拿着的東西遞給劉餘帆,那邊劉餘帆隨意的接過來,拿在手中……
水邊的岸上,許宣注意到劉餘帆手中的物事,眼神猛的一跳。而他對面的地方,李毅的身子在那一瞬間也微微地緊了緊。
“弩弓……”劉餘帆在船頭解釋了一句:“軍隊裡用的那種,要‘弄’到這麼一隻東西……費了我好大的功夫。”他說着目光朝李毅手中看了看:“你那個是火器?看起來似乎很厲害。”
李毅沉着臉,隨後將扳機朝着下按了按:“你若是‘亂’動的話,他便死了。”隨後他轉過目光,看着許宣:“你最好勸勸他,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
“不關他的事……”劉餘帆搖了搖頭:“我過來,純粹是因爲你們騙了我。劉競那廝,原本想再留他一段時日的,畢竟他手中還掌握的一些屬於我的東西,沒有拿過來……但是他太自大了。”搖了搖頭,目光看了許宣一眼,似笑非笑的:“至於這個傢伙……要殺要剮,你隨便。”他這般說着,那邊李毅稍稍的鬆了口氣,但是下一刻,那弩弓陡然舉起來。
“嗡……嗖……嘭!”
這些聲音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響起來。
“許公子!”少‘女’的驚呼聲壓過了流水聲,垂柳低拂中,帶着無比的擔憂。
整個世界似乎安靜了片刻,李毅低頭望着自己小腹間‘插’着的箭矢。大概是因爲速度太快,箭尾還如同魚尾一般,在輕輕顫抖搖擺着。疼痛過了半晌才傳過來,像是觸電一般,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汗水。
“嘖,偏了。”
劉餘帆在船上搖搖頭,似乎是有些惋惜。
李毅伸出手壓着自己小腹處的傷口,血從指縫間流出來,大片大片地滴在岸邊的石縫之間,完全抑制不住。
“你、你……”他的目光卻是直直地看着身前不遠的地方。片刻之間的驚變,他雖然一直保持着警惕,但是依舊不曾料到劉餘帆會在那樣的情況之下陡然出手。只是變故初起的時候,他也有做出了迴應——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扣動了扳機。
但那邊許宣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事,這時候正朝他走了過來。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了一塊石頭。
一步、兩步……
李毅忍着腹部的痛楚,艱難地擡起頭。因爲痛苦而泛起的冷汗影響到了視線,只是片刻之後,一些紅‘色’婚服的書生走過來,朝他舉起了手中的石頭……
“嘭!”
“其實我身上根本沒有什麼炸‘藥’,你早該殺了我的……”
聲音落下,整片天空彷彿都開始旋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