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衣?”許宣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方元夫所說的是誰。關於青衣女子的記憶隨之浮現出來。錢家晚宴上,令狐楚的突然出現大概打亂了裴青衣原先的計劃。
或許在她原先的想法裡,穆雲槐死了之後,錦衣衛在徽州府這邊沒有了主持之人,很多事情就沒有章法了。但是這樣的想法隨着令狐楚的出現而宣告破滅,令狐楚和穆雲槐一暗一明,私下裡到底查到了多少東西,裴青衣也不會很清楚,不過,總得說來,已經有暴露的風險了。選擇離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屋裡因爲一些日子不曾住人的緣故,空氣得不到流通,變得有些渾濁。許宣將窗子推開,一輪圓月映在視線裡,夜風吹進來,油燈上的燈火幾乎要熄滅了。方元夫在一旁眼疾手快地伸手將火光籠住。光和影跳躍了片刻,才又恢復了寧靜。
“真是不知道,她當初怎麼放過我了。”許宣揉着額頭,有些苦惱地說道。依照裴青衣行事的風格,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將許宣殺掉,實在沒有道理。許宣思來想去,最後得到的結論是,莫非是自己當時唱的那首歌的緣故?還是說……這個表面看起來冷酷而不近人情的女子,內心深處其實是個文藝女青年麼?想不通啊。
“這些事情,原先是不願把你拉扯進來的,但眼下既然如此了,還是把我所知道的和你說一下,你心裡有個數。”
秋夜的露水在這樣的天氣裡慢慢降下來,從窗口望過去,搖曳的燈火下,兩個書生打扮的男子在小聲說着什麼。偶爾能聽到“五峰”“遺寶”之類的詞語,因爲說話的人刻意壓低聲音,所以等聲音傳過來的時候,已經支離破碎地厲害了,隻言片語間,即便有人在旁聽了也難以串出連貫的意思來。
事情並不複雜,許宣將自己知道的同方元夫說清楚了,隨後道:“也不要急着去找令狐楚,他給了我三天時間,現在時間還夠,你還是到得關鍵時刻再出場罷。趁這個機會,看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撈一筆。”
從令狐楚爲了方元夫的事情找上許宣便能看出來,那邊對這些事是急切的。許宣骨子裡到底是個生意人,先前令狐楚來的快、走的急,他也未曾提出要求來。現下既然掌握了主動權,那自然得做點待價而沽的事情。這樣雖說可能有些危險,但問題不會太大。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方元夫有些遲疑,他過書,也是個秀才,另外武功應該也不錯。他雖然也殺人,但是也多是因爲那些人有殺的理由。而在爲人處世上,還是比較實誠,當即就有些猶豫了。
“不會不會,現在是他求咱們,談判之類的事情我比較擅長,就交給我好了。”
等到將這些東西定下來之後,二人又隨意地談了些近況。許宣生活比較簡單,幾句話就說完了。倒是方元夫那邊,應該是有些事情,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許宣才聽出個大概來。
“沈家啊……”方元夫苦惱地說了一句,隨後搖搖頭。
方元夫家裡替他尋了一門親事,算得上是逼婚了,這個事情許宣是知道的。方元夫找不到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先前就一直拖着。但是近來女方似乎有些急了,他家裡的態度也堅決起來,有些事情就不好再拖下去。
“那你娶了便是了。”許宣聳聳肩,覺得這應該算不上太麻煩的問題。
“不能啊,漢文,那沈家小姐、咳咳……”方元夫說到這裡,又有些猶豫。
“到底怎麼回事?”許宣有些疑惑地問道。婚姻不自由的年代裡,在這事情上苦惱的不僅僅是女子,對男子來說有時候其實也一樣。畢竟娶妻生子這些事情,都是一輩子的。但無論如何,男子總還是佔些主動。若是對妻子不滿意,那麼納妾也可以,若是還不滿意,只要養得起,就再納一個……看方元夫家裡也是做生意的,多養幾個人總不成爲題。
“漢文,你有所不知。那沈家小姐……喜歡女人。”
“呃……”許宣倚着牀沿而坐,聽到方元夫的話之後,有些驚呆,後腦又在牀欄上磕了一下,這一下有些重了,他皺着眉頭伸手輕輕揉了揉,有些遲疑道:“百合?”
“什麼?”
“哦,沒什麼,這個倒難辦了……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許宣有些奇怪,沈家既然敢嫁女,方家也有娶之過門的意思,那想來沈家小姐喜歡女人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算得上是秘辛了,方元夫怎麼會知道?
“咳……還不是師妹,硬拉着我去瞧了幾次,無意中撞見這些事情。”方元夫話語中透着幽怨以及無奈,說到這裡想起了什麼:“對了,和令狐楚的事情,還是不要讓師妹知曉。依她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保不準會出事。”
“人間有真愛,人間有真情啊……有首歌怎麼唱來着?”沈家小姐的癖好,以及方元夫的苦惱,眼下說起來許宣是愛莫能助了,只能出言安慰幾句,叫他相信愛情云云。
方元夫眼下確實不太好過,這些事情躲地過初一,卻躲不過十五的。他現在還能做些微弱的反抗,但是無論如何,他是方家子孫,這些事情家中既然做了主,最後終究還是要按照家裡的意思辦。不過好在方元夫已經有些習慣了,說起這些來也只是覺得有些尷尬,倒不至於太過失態:“眼下還是以科考的名義搪塞一番,不過這並非長遠之計。到時候若是科場失利,就再無迴旋餘地了。”
許宣聞言笑了笑:“接下來的院試我是準備去的,若是元夫兄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一道讀讀書。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到時候金榜題名不敢保證,但是一個舉人的功名我可以幫你拿下來。”
屋外院落中的雜草被風吹動,發出沙沙的聲響,老舊的破門“吱呀呀”的叫喚。屋內沉默了片刻,隨後方元夫驚訝的聲音才響起來。
“呃、這個……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