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戰陣沙場流血地 爲活而戰不言輸
當劉曄軍士兵到達距敵陣一百四十步時,卻是齊齊停住腳步,在敵人驚訝地注視下迅速變陣,原本居於中陣位置的弓弩手移動到前方,演變爲兩翼弓手,弩手居中,再有刀盾兵左右護持的陣勢。
在一片“咯吱”地拉弦響動聲中,五千弓弩手很快便成爲縱橫各一百二十,三百七十步的魚鱗方陣,由兩千弓手壓陣,三千弩手在校驗隊試射後,便聽得:
“橫甲、乙區射擊角度調整爲仰三十,三輪齊射……預備!”
“橫丙、丁區射擊角度不變,五輪齊射……預備!
……
魚鱗陣內士兵各依自己分區調整弩機角度,再次校正,確定朝向爲正前方,然後便屏息寧神,靜等射擊令下。
隨着次第響起“放箭!”命令,三千支弩箭亦接連離開弩匣的束縛,發出陣陣愉悅的呼嘯,輕快地飛躍到最高點後,便一頭向下俯衝,爭先向敵陣“嗖嗖”着落,雖然大部份與盔甲,地面等作了最終的擁抱,但亦有不少得以透過鎧甲縫隙,或是缺少保護的臉部,手臂等處與敵軍士卒們親密接觸,激起一片片血花,在陽光的照耀下,煥發出最炫麗的豔紅光彩。
顯然嚴善的士兵們是不歡迎弩箭與身體的這種親密碰撞,中箭的士卒們紛紛以慘叫聲來宣泄對此種情形的不滿。
好容易熬過這一陣長達十數個呼吸間的箭雨,他們卻很快又聽到了對面那已成爲可與惡鬼的呼喚劃上等號,劉曄屬下指揮將校不帶一絲感情色彩,冷冰冰地厲喝聲:“第二輪,預備……”
……
此種不利情況迅速被上報到正想着劉曄前來衝擊他嚴密佈置軍陣,然後被他殺得丟盔棄甲的嚴善手中,直看得他心下猛然一驚,他冷冷地盯住傳令小校,大聲喝問道:“汝確定未報錯?敵人使用爲最遠射程近兩百步,上弦極快之強弩?若有一絲誤報,小心汝之項上人頭!”
那小校被嚇得一個激靈,趕緊跪下大聲道:“回將軍,屬下親眼所見,千真萬確!那強弩好生厲害,有不少都直接射透鎧甲,入肉三分,我軍前陣在兩輪箭雨後,亡三百有餘,受輕重傷者兩千餘,陣形已然不齊,還望將軍早作決斷……”
“豎子安敢妖言惑衆,亂我軍心!左右與我拿下,即刻斬首示衆!”
嚴善臉色稍稍抽動,眼光一掃間,發現自己屬下多有畏懼神色者,瞬間便轉過念來,於是便厲聲下令。
左右兩個如狼似虎的親衛迅速上前,不顧那小校大呼“冤枉,饒命”之語,拖到一邊便由一人按下,另一人拔刀在手,狠狠向下一劈,便見得那小校兀自圓睜雙目的首級被一刀斬下……
這兩個卻是手法老練,全身連半點鮮血都未曾沾上,顯然這活計已幹過不少次。由一人拖着小校屍首着人處理,另一人便提着小校首級到嚴善面前道:“卑下尊將軍令諭,已將惑言小校斬訖報來,請將軍察驗!”
嚴善寒着臉並不說話,只是點點頭再一揮手示意親兵自去處理,然後便迅速傳令道:“通報全軍:斬劉曄首級者賞十金,進階三級,俘獲者賞百金,普通士卒准許退役,校官則升四級!全軍向前,攻擊!”
“得令!”
自有傳令官將他封賞通報,更有小校舞動令旗,鼓手以特定鼓點,發出全軍突擊命令。
嚴善並非不知兵之人,這也是公孫瓚將自己手下精銳交給他委以攔截劉曄重任的原因。自古兩軍交戰,若論佈置妥當,自然是居守勢者一方佔了很大便宜,嚴善能壓住自己心中衝動,並不因爲劉曄兵少便輕視且莽撞下令攻擊,而是列陣於劉曄必經之路,只以萬全之守勢迎戰。真正達到了“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手”的境界。
只可惜他遇上了裝備神臂弩,且心思謹慎,從不輕敵冒進的劉曄,反而藉着弩箭射程之利,迫使攻守反易,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即便是如此,嚴善亦僅是多了些煩躁,想着“如此一來只怕傷亡會大上許多”,難以向主子公孫瓚交待罷了,卻不想令他想不到的事情還將在後面很快上演,讓他從滿懷希望一步步變成……
見到敵方果如預料那般全軍壓上,趙明頗有些興奮地望着劉曄道:“嘿,大哥,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這姓嚴的傢伙會在這裡攔截,這才絲毫不亂,然後再如此佈置?”
“吾又非神人,怎會提前得知?!子清,只怕是汝想討個便宜去到常文那裡,這才故意說這話語,指望吾派汝隨他一起領騎兵衝陣罷?”
呆在中軍的劉曄此時只有幾名親衛在近前,趙明當然不必顧忌什麼,卻沒想到他剛將話說出,便被劉曄一語道破,讓他臉上一紅,卻也不狡辯續道:“大哥,上次跟鮮卑作戰,我好容易進了重騎兵營,偏生後來完全輪不到咱們出場,直讓我悶了好一陣,到後來脫去重甲,這才能出去戰過幾回,卻又是遠遠騷擾,根本未曾盡興。現在看來總算有機會,我當然想去了,還請成全!”
劉曄靜靜聽完趙明言語,目中所見只是趙明那勇敢迎上而無一絲退縮的狂熱希冀眼神,思索計算半晌後,終是將腦中雜念拋出,點點頭肅聲道:“趙明聽令!着汝領吾親兵五百隨典韋重甲騎兵營戰鬥,聽其將令行事,不得有誤!”
趙明臉上喜動顏色,大聲道:“末將得令!謝將軍成全!”
……
見到敵軍已然緩緩逼近到百步範圍,劉曄中軍令旗再動,前陣弓弩手皆是起立,邊退邊繼續向敵陣射擊,因其已進入弓手射程範圍,故而僅是短短十幾個呼吸間,兩千弓手便各自發出四至六枝箭,與起身後瞄準平射的弩手所射箭枝一起,構起比先前更密集,不遮天蔽日,卻是殺傷力更強的箭雨!
僅是退回變陣這短短時間,竟然比先前殺傷敵軍的總數還要多上幾分,直讓再接到回報的嚴善心驚肉跳不已,第一次有了股雖被他很快壓下,卻是揮之不去的“可能失敗”的感覺。
當嚴善軍陣到達距劉曄士兵僅僅五十步時,他終於發了前軍衝擊命令,頓時前陣約七千人皆是齊聲發喊“殺啊!”
然後便只大略保持陣形,最前方刀盾兵稍緩,由槍戟兵迅速衝突在前借兵器之利慾破開劉曄軍防守嚴密的陣形,後方的弓弩兵亦在各自校官呼喝下迅速上前,拉弦上箭,只待發箭壓制殺傷對手。
面對萬人殺氣畢顯的衝擊,劉曄軍前陣的士兵們皆是目中閃動着堅毅的光芒,他們將自己後背,側面放心地讓給袍澤,並在心底一遍遍告訴自己“劉將軍說過會勝,我們就一定能勝!我也一定能活下去!”
再緊握住自己手中武器,櫓盾,然後便充滿信心鬥志地昂起頭顱,堅守自己位置迎接衝殺而擊的敵人。
在戰場上,沒有別的東西可容一個普通的士兵去多作想像,他們能作的,只有爲了活命而壓抑住心底的恐懼,忽略周圍那箭雨刀光,槍尖戟頭,殺死一個個對手。
爲了活下去——簡單,且惟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