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舊傷在身,已是許多年沒有動用過內氣了。這般洶涌調動內氣,全然就是在消耗他自己的生命力。
時間如此過去僅僅數分鐘,大理騎兵便折損兩百有餘。
這些屍體幾乎將進村的路給佔滿。
“撤!”
“撤!”
這支大理騎兵終究還是害怕了,有將領高聲呼喊。
衆騎兵不敢再戀戰,持着火把很是狼狽地向着進村時的路退去。
地面上的這些袍澤屍體他們也再顧不得,便是那千夫長的屍體,也被他們留在這裡。
村民們重重鬆口氣。
老者矗立原地不動,右手將斬馬刀重重頓在地上,看着大理軍離去的背影。
他兩個兒子本欲去追,可掠過自家父親後見得父親並未跟上來,自是又連忙掠了回來,“父親!”
容貌上,他們都和這老者有幾分相似。國字臉,看上去頗爲剛毅。
也不知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隻身形稍微壯實些的那個見到自己父親嘴角血跡,不禁驚呼。
兩兄弟連忙攙住老者,“父親,您沒事吧?”
他們自是都知道自家父親的身體這些年並不太好。
村內的村民中剛剛重重鬆口氣,聽得這兩聲呼喊,雖看着滿地屍首有些害怕,但也還是有人跑了過來。
只看着眼前剛纔大顯神威的“老李……”,卻忽又覺得有些疏遠,便只是在旁邊擔憂看着。
老者擺擺手,淡笑道:“經脈碎了。”
他兩個孩子勃然色變,差點落淚,“父親!”
老者卻並沒有多少悲哀之色,只又道:“不必悲傷,想我當年隨着堂主他們縱橫天下,如今這般活着也是沒有什麼意思,能在死前再持刀兵,也算是此生無悔了。”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了枚令牌來,道:“這令牌是雁羽堂供奉所持,你們兩拿着,去尋大軍效力。”
“這……”
兩個壯年眼眶都是紅了。
他們都知道父親是江湖人,以前爲朝廷效力過,也聽父親說過許多江湖事。卻未曾知道,父親就是雁羽堂中供奉。
父親說的那些故事中,關於雁羽堂的那些故事是最爲讓人嚮往的。
老者將令牌遞向其中一壯年,又道:“這就收拾細軟,去罷!”
“可父親你!”
兩個壯年自是不肯。
老者沉聲道:“這便去!莫要荒廢了爲父交給你們的武學!難道你們要跟我同死在這村中不成?”
說話間,又有鮮血從嘴裡汩出來。
旁邊村民中動容。
兩個壯年見老者這般模樣,終是接過令牌,在老者面前叩首,向着村內走去。
老者似重重鬆口氣,又環首掃過衆村民,道:“賊軍在這裡損失這麼多人,不會罷休,諸位也都收拾細軟,快些離村去吧!”
“可老李你……”
老村長不忍道:“難道我們就將你留在這裡麼?”
老者輕笑,“我乃雁羽堂之人,死在沙場上,總是要比死在病榻上要好。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們不必陪着我。”
“唉!”
老村長重重嘆息,卻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
他未必知道雁羽堂到底是什麼,但也看得出來老李以前不是尋常之輩。這樣的人,他又如何去勸?
遲疑片刻過後,衆村民終究還是擔心自己及家人的性命,向着村內去了。
只不多時,便陸續有村民又從村內走出來。他們俱是大包小包,將家中細軟都收拾帶上了。
老者還在村口,只是這時已是盤膝坐着。
村民們經過他時,沒有開口,只是攜着家人到他面前跪下,給他叩頭。
如果不是他剛剛擋住那些賊軍,這整個龍門村必然已是慘遭屠戮了。
老者閉着眼睛,也不知有沒有感應到,只始終沒有睜眼。
夜色越來越深。
後來,老者兩個兒子也持着劍,揹着包袱從村內走了出來。
到老者面前,有個壯年道:“父親,那我們去了!”
老者睜眼,“去罷!若是以後遇到雁羽堂舊人,記得跟他們說聲,我李鐵柺這輩子能和他們做兄弟,是最慶幸的事。”
兩個壯年落淚,重重點頭,又叩首,向着村外行去。
龍門村內漸漸空蕩蕩。
有許長時間再也沒有村民從村內走出來了。
盤膝在地上的老者回頭往向村裡,黑漆漆的,瞧不見什麼東西。但好似,整個龍門村都在他的腦海中。
他在這裡呆了十餘年了。這裡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
有笑意在他嘴角浮現,老者嘴裡低聲呢喃:“江湖兒郎江湖死……”
隨即搖頭晃腦,忽的吟唱起來。
曲調很怪。
聽不清他唱的到底是什麼。
只好似有種極爲壯闊的氣息在他的歌聲中飄揚不散。
大理軍真正又來了。
有千夫長在這小小村落陣亡,大軍受不得這樣的屈辱。這回,足足有數千騎來到。
這麼多的騎兵,只需發起衝擊,真是能瞬間便將這龍門村給踏平了。
馬蹄滾滾聲聲沉。
火把在村外蔓延不見盡頭。
直到村口,老者面前不過數十米處,大軍才緩緩停下。
軍前有將領穿着亮銀色的甲冑,看着坐在屍堆中的老者,眼中殺意涌動。
老者睜着眼睛,手持斬馬刀,卻仍只是坐在地上,嘴裡唱着那古怪的歌謠。歌聲很低,他卻好似沉浸其中。
“殺!”
將領忽擡槍,殺意畢露。
在他身旁便有數十騎同時出陣,向着老者殺去。
老者在這刻總算是站起身來,刀橫在胸前,卻是朗笑,歌聲忽的大了許多。
“數十載匆匆劍光寒,嘆美人化作白骨堆……我輩持劍向天喝,酒正酣,秋正寒……”
有灰塵席地卷。
老者大跨步衝向數十騎。
劍意又現。
劍影刀光在火把光芒中閃爍不斷,歌聲始終不絕。
直到數十騎皆跌落在血泊中,老者仍持斬馬刀而立,只胸前血液又慼慼了幾分。
“殺!”
銀甲將領再揮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