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劍奴和空蕩子,還有無得和尚也是接近醉了。
空蕩子忽然問無得和尚道:“是因爲瀧欲斷你臂膀?”
這剎那,他雖醉,但眼中卻是有着極強的殺意掠過。
無得和尚搖頭。
不。
這時候的他不是無得和尚,而是雁羽營副營長金剛。
金剛搖頭,說道:“不是。”
空蕩子慘笑,“那便是因爲重慶城擋洪水了?”
金剛沒有否認。
空蕩子道:“爲擋洪峰,你強入極境……”
說着忽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揪住金剛的袈裟衣領,“你他孃的是不是修佛修傻了?”
金剛也不掙扎,只道:“縱是不破極境,也沒多少年可活了。前大半輩子時時刻刻都向着破入極境,要是不試試這境界的滋味,總是感覺缺點什麼。而且……以我不過數年殘燭,換重慶城內滿城軍民,怎麼算,都值得。”
空蕩子微愣,頹然坐倒,而後喃喃,“如此,你再也不欠世人了。”
金剛呵呵輕笑,並不作答。
十餘年前江湖有大魔,喝酒吃肉,濫殺無辜,被佛門視爲奇恥大辱。
十餘年後有在世佛,強入極境擋洪峰,救重慶府全城百姓。
這一飲一啄,真是將以前欠下的債給還了。
金剛醉眼微醺的看向樂舞,道:“我的徒兒,便交與你照顧了。”
“師傅!”
樂舞終於忍不住,醉態朦朧,卻是一聲痛呼。
原來師傅是強入極境,已經傷到血肉根基,這點,她根本就不知道。
原來師傅當初爲救重慶府百姓,竟是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金剛伸手,摸了摸樂舞的腦袋,“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哭的。爲師是登極樂,這是我輩佛修衆生所求啊……”
客棧門外,已不知有多少年歲的老龜忽然落淚。
寒風蕭蕭。
這日,一衆人在來福客棧分別。
空蕩子等人往東行向長沙,無得和尚獨自向西。
出客棧以後,酒意便在他們臉上頓消。
樂舞丫頭一步一回首,但再不捨,卻也只能看着無得和尚漸行漸遠。
他此去嘉定,不論是橫掃無敵,還是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大概,難以再活着出來。
傷到根基,他的壽元已然接近極限。
空蕩子沒有回頭。
但眼睛卻是始終泛紅。
做兄弟的,一輩子。但這一輩子,總會有人先走。
金剛縱是不去嘉定,也難以再活很久。而他要去嘉定,空蕩子也清楚他的意圖。
自己這些人要往長沙再度投效大宋,金剛這也是在爲雁羽營的榮光奉獻他最後的力量。
這位在世佛終究還是沒能做到四大皆空。雁羽營的兄弟情,讓他甘願再摻和到這世俗紛爭之內。
這……空蕩子怎能阻止?
又能用什麼樣的話去阻止?
離着年關尚餘半月。
繼張珏副軍機令大理大捷以後,皇宮之中也有喜訊傳出。
經過欽天監內諸多官員以及天師道諸位天師仔細推算以後,終於按照趙洞庭、樂嬋兩人命理,選出近來最適合他們結合的日子。
一月初八。
這日,被欽天監監正說之爲最爲適宜龍鳳呈祥之日。乃是吉中大吉之日。他說的神乎其神,當然,趙洞庭不懂。
但即便不懂,他也有點兒相信這種命理之說。有些東西確實沒辦法解釋,而且,這欽天監監正也的確是有真材實料之人。
區區欽天監衙門不大,但地位卻頗爲特殊。
趙洞庭都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都請欽天監監正算過命理。準與不準,大事短時間內沒法得出結論,但許多小事以及過往的事情卻是推算得準確無誤。
於是,在欽天監呈上日期以後,趙洞庭爽快採納,並立刻讓入內內侍府將這個消息給通傳下去。這立刻在皇宮之內興起不小波動,等傳到民間,更是引起軒然大波。
皇上之前只納了兩位貴妃,莫非是皇后之位早就屬給這位樂嬋姑娘了?
可讓人疑惑的是,這樂嬋姑娘在朝中又並無什麼名頭。現今大宋的豪門大閥之中,也好似不曾有姓樂的。
這在以往歷朝歷代,是罕見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能入皇宮的民女不少,但能爲貴妃者,都往往是家世極爲顯赫的貴家小姐,更莫說是皇后。自南宋有史以來,幾乎就沒有平民皇后的。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開始打聽樂嬋。只是可惜,知道樂嬋身份的人在朝中也只是小撮,她的家世自不是尋常百姓可以打聽得到。而知道樂嬋的,怕也不敢相信就是這個樂嬋。
百草谷五年多,她幾乎是與世隔絕了。
直到距離年關僅剩六日,皇后樂嬋的身份纔在突然間被昭示於天下。
只是耐人尋味的是,她的身份不是朝廷公之於衆,而是在新出的江湖美人榜上被用濃重筆墨點綴出來。
樂嬋。
美人榜第七。
洛神仙子。
大宋皇后、百草谷現代聖女、高手榜樂無償長女。國色天香,婀娜多姿。
於硇洲和大宋皇帝相識,感情深厚,後於百草谷等待宋皇五年。
宋皇爲美人持劍闖百穀。
區區江湖榜,竟然能如此清楚趙洞庭和樂嬋之間的事情,這絕對讓人心驚,也是細思極恐的事情。
雖然大宋朝中知道他們兩過往的人不在少數,但他們個個也都在朝中舉足輕重。
編撰江湖榜的人,即是那百曉生,又是從哪個人的嘴裡得知這些往事的呢?
只是這種事情,現在顯然也已經沒法去查。
趙洞庭在御書房內,手中捧着這一年的新江湖榜,看到榜上關於樂嬋的描述這般詳細,悄然皺起了眉頭。
“河琮……”
他張張嘴,準備吩咐朱河琮宣萱雪過來。但想想,又作罷。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種事情傳揚出去也很正常,也未必就需要小題大做。
趙顯、謝太皇太后和全太后回宮,大宋可能會迎來多事之秋。這時候讓軍情處暗查朝中大臣,並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