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差不多快要散盡了,太陽馬上就要露頭,東方的天空通紅如火,就好像是一塊擦的發亮的紅銅。
聽着遠處的轟鳴和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宣武門耳子房裡邊的鄭頭兒和他手下的兄弟們無不膽戰心驚。
聽着這動靜,分明是用上了火炮。
這是天子腳下啊,竟然敢這麼鬧騰,這幫人的膽子真是大到了天上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畢竟是絕死勇士,當初在徐州格殺李柯子的時候,在軍營裡就鬧騰過一場,又怎麼會把京城放在眼裡?
在絕大多數的心目當中,絕死勇士就是擁有無敵金身的可怕存在,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
就算是哪天忽然聽說了絕死勇士們衝上金鑾殿的消息,也不會有人感覺很意外。
絕死勇士,曾是無數升斗小民市井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說起這些死士之時並沒有多少懼怕之心。
這是因爲絕死勇士只對惡貫滿盈的漢奸賣國賊下手,一般的平頭百姓,真心犯不到那個地步,也決計不會招惹他們。
但是這一次,傳說中的絕死勇士就在門外,還穿上了清軍的衣物“替”他們值守,近在眼前的那種感覺真讓人直冒冷汗好在還有鄭頭兒,要是沒有他的話,大家早就被嚇尿了。
那些個心情忐忑的手下相比,鄭頭兒還算是鎮定,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絲毫的慌亂,就好像是個沒事兒一樣看着窗外。
就在這是時候,一羣人蜂擁而至。
看到這羣人過來,也不知張臘月他們那些人從哪裡搬來幾個大大的“包裹”,很“隨意”的堆放在宣武門後面的樞閘處。
點燃了導火索,鄭頭兒才陡然明白過來,那些個“包裹”就是傳說中的“火雷包”,據說這玩意是攻堅克城的神這些手持刀劍弓弩之類的武器,走的很急。
他們滿身是血,有些人還帶着傷,顯然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廝殺。
火器,最是爆烈萬分。
鄭頭兒下意識的用雙手死死的掩住了耳朵。
“轟”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鄭頭兒清清楚楚的看到碾盤大小的生鐵樞閘飛起來城門樓子那麼高,然後重重的落在街心,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坑。
在樞閘被破壞的瞬間,因爲沒有了鏈條和齒輪的牽引,宣武門的大鐵閘完全不受控制,“當”的一聲猛然落下,瞬間封死進出通道,如此一來,裡邊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也別想出去,除非是繞道而行。
這是爲了隔絕追兵!
目送這些人離去之後,張臘月等人卻不急於逃離,而是走到耳子房這邊,不慌不忙的打開了反鎖的房門,朝着耳子房裡驚魂未定的衆人說道:“讓諸位受委屈了,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兒,不得不如此啊。”
“我們的事情已經做完,大帥馬上就要殺過來了,是繼續給清廷賣命還是順勢而爲,何去何從諸位好自思量。他日相見之時,希望還能把酒言歡,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這一番話之後,張臘月一招手,帶着他那幾個穿着清軍服色的人鑽進了小衚衕,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耳子房裡的這十幾個清兵還呆若木雞,不知如何是好呢。
能從絕死勇士的手下保住性命,已經是滿天神佛發了慈悲,是老天爺保佑的結果,萬分慶幸之餘,腦子唯一的一個念頭就是:以後該怎麼辦?
連火炮都用上了,在京城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朝廷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追查到底。
雖說大傢伙都是被脅迫的,終究在事實上配合了絕死勇士的行爲,一旦追查下來,有九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雖然絕死勇士放過了他們,但清廷決計不會輕饒。
怎麼辦?
“跑!”鄭頭兒用萬分壓抑的聲音低吼着:“這得多大的事兒啊,天要塌了,都別他娘發呆了,趁着混亂趕緊回去收拾收拾,帶上老婆孩子趕緊跑吧。若是跑的慢了就等着挨刀子吧。”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就別想着矇混過關了,更不能有任何僥倖的心理,得趕緊跑,有多快跑多遠,有多遠就跑多遠,先找個地方避避風頭,等毅勇軍打進京城江山易主王朝更替之後再回來。
繼續留在京城,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可是,又能往哪裡跑呢?
“往南邊跑,有親的投親有友的靠友。”看着兄弟們茫然無助可憐巴巴的眼神兒,鄭頭兒的心又軟了,無奈的說道:“要是你們有誰實在沒有穩妥的去處,就跟着我,咱們一起去齊家莊。”
鄭頭兒用一種足以讓人窒息的語氣說道:“那邊有咱們的人接應。”
“快去準備,快點兒,一個時辰之後在騾馬市上匯合,我最多隻能等你們一個時辰。”這句話透露出很多信息,大家都聽懂了。
鄭頭兒說的“騾馬市”是一個集合地點,很有可能就是最後的集合點,那邊早就安排了人手,早就有了接應,只要在一個時辰會內趕赴過去,就有辦法出城。
出去之後,還有人接應,而且肯定是早已約好的可以絕對信賴之人。
那些人必然就是毅勇軍的內應。
而鄭頭兒反覆提起的“齊家莊”一定就是毅勇軍安排在京城附近的一個據點!
至於說那邊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安排,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根本已經顧不上了。
十幾個大頭兵一鬨而散,急急吼吼的跑回家去,把隱藏在牀下、箱子底的金銀細算草草收拾一番。
不由分說就拽起父母妻兒,朝着城西南的騾馬市匯合過去,當十幾個大包小裹拖家帶口的大頭兵來到騾馬市的時候,戒嚴已經開始了。
騾馬市不是一個市場,而是一地名。
這個地方原本是一處貿易場,形成於元朝中晚期,是各地的胡人交易騾馬牲口的場所。
因爲頻臨“米糧市”,貿易活動非常頻繁。
到了明朝的中期才逐漸興盛,逐漸成爲一個比較穩定的商業區。
和普通的住宅區不一樣,位於外城的騾馬市的居民多不是京城土著,而是一些來自於五湖四海的胡人,其中多是帶着皮帽子的蒙古人,還有些販貨的波斯人和南洋商人,甚至還有不少金髮碧眼的佛郎機人。
前些年,傳教士們開始在這一帶發展信徒,光是尖頂的教堂就建了好幾處。
因爲落後的組織架構和通訊方式的天然限制,戒嚴不是說把城門一關就可以了。
內城那邊可以關閉城門隔絕內外交通,城外怎麼辦?
那就只有驅散人羣,然後慢慢盤查了。
成羣結隊的清兵大聲吆喝着,不問青紅皁白把正在進行牲口交易的人羣全部驅散,防止人員聚集。
趁着混亂,鄭頭兒等人夾雜在一羣販賣牛馬的牲口販子當中,直接就被趕出城去了。
一大羣“牲口販子”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被驅散,卻沒有就近安頓,而是一路南來,走了整整一天,纔在城南的齊家莊止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