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御座之上,順治小皇帝正襟危坐,但卻面無表情,就好像是一座沒有生命的泥塑雕像。
下面的文武百官卻是一副悽慘悲切的模樣,一個個全都低着頭不說話。
不管是朝中重臣還是宗室的王爺貝勒,雖然一大杆子人,其實誰也沒有想明白,他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局面竟然會崩壞的如此之快。
薩哈林在黃河邊上的那場大敗,讓大清國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周密有效的防禦,只能被動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毅勇軍打到哪就在哪裡被動防禦。
這才幾天吶,毅勇軍的前鋒就到了順德。
匆忙之間,朝廷只能極可能的調動四周的人馬,準備利用堅固城池進行打一場防禦戰,就算是打不過至少也得拖延一陣子吧。
結果呢,根本就沒有等到毅勇軍正式攻打,僅僅只是一個支前鋒部隊挑着軍旗露了一小臉兒,包含六千多戰兵在內的一萬多清軍就“舉義”了,直接把上至提督大人下至普通旗人在內的兩千多口子當做了“投名狀”,掛起大明的旗號,就這麼直截了當的把臉一抹,竟然投降了。
順德是府治之地呀,不是一般的小縣城,就這麼直接投降了,在張啓陽“未發一矢”的情況下重新歸入大明版圖。
府治重地都毫不猶豫的投降了,下面的州縣村鎮會是什麼樣子,也就可想而知的了。
事實上,自從過了黃河,打敗了薩哈林之後,這天下大勢就已經成了禿子腦袋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事情。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這大清國是真的沒救了!
“這裡要調兵,那裡要增援,哪個爲我大清出力死戰了?”布木布泰的聲音愈發尖利,還帶着點聲嘶力竭的意思:“哀家原本還以爲,咱們大清國終究會有那麼一個兩個的忠義血性之臣,總能夠挽狂瀾於既倒之大廈之將傾。堂堂的府治之地,竟然不動刀兵的降了,朝廷的體面何存吶?”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時候朝廷的體面?
“哀家知道那毅勇軍能打,但他們也不是三頭六臂的金剛羅漢,怎就把你們嚇成這個樣子?”
布木布泰的調門兒陡然提高了很多:“有誰?還有誰能去爲國禦敵的?事到如今哀家也不奢求他能力挽狂瀾了,只要能把那張啓陽擋住,就是大清國的恩人,封王封侯什麼的隨便他選。”
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想着擋住毅勇軍,無異於白日做夢。
就算是真的有那麼一兩個能夠逆轉乾坤的奇才,終究也無力迴天了!
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之下,指望奇才和奇蹟來扭轉敗局,根本就是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因爲大清國早就無兵可用了。
大清國立國的基礎就是八旗戰兵,但是現在的八旗戰兵,除了阿濟格和豪格手裡的那部分之外,還有嗎?
八旗的總人口才有多少?
所謂的八旗戰兵又能有多少?
打到現在早就不剩下幾個了。
就算是還殘存着一些,也好像撒胡椒麪一樣撒的到處都是,根本無法形成強大的力量。
各地的軍事力量,大多是新附軍,他們本就是前明的軍隊投靠過來的。
現如今大清國的局勢已經糟糕到了這種程度,那些新附軍們早就不把朝廷當回事兒了。
只等着毅勇軍一到就爭先恐後的“舉義反正”呢。
眼瞅着大清國這條破船已經四下漏水,馬上就要沉沒下去了,誰會傻乎乎的還死抱着不放?
真要是派遣朝廷重臣或者是宗室貝勒去統領這些個新附軍的話,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他們當成是送給張啓陽的“見面禮”,順德府的提督大人就是前車之鑑啊!
現如今這局勢,所有都知道已無法挽回,卻沒有哪怕一丁點的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局勢一天比一天更加惡化。
很多人已經在想方設法的通過各種渠道給自己安排後路了。
布木布泰也知道時局崩壞如此,肯定是無力迴天了,但她卻不曉得到底錯在哪裡,爲什麼一統天下的局面就會瞬間變成這個樣子。
若是攝政王多爾袞還在的話,若是當初多爾袞不死,說不準就能維持下去,至少不會出現這雪崩一般的情形。
現在布木布泰真的後悔了,後悔當初不該幹掉多爾袞,讓大清國這艘破船少了一塊極具分量的壓艙石。
奈何世間根本就沒有後悔藥,現在再考慮這些早已毫無意義。
“讓英親王去打張啓陽,讓吳三桂去打張啓陽,只要他們能保住大清國,哀家就許他們與國同休,與我大清同始終。”
這樣話語只能算是一句牢騷,不具備任何可行性。
阿濟格是怎麼離開湖廣的?那是被張啓陽打出來的呀。
張啓陽到底有多麼厲害,恐怕也就只有他阿濟格最清楚不過了。
這個時候讓他去跟張啓陽拼命,根本就是緣木求魚。
至於說吳三桂,那就更加的不用指望了,反而還要格外的提防着他。
吳三桂和的關寧軍距離京畿這麼近,賴在那裡不動,打的什麼算盤就這的值得懷疑了。
天知道他會不會把臉一抹再去做回大明的臣子,要是他這麼有這個想法的話,第一個打到京城的很有可能不是張啓陽而是他吳三桂了。
“局勢崩壞至此,都是那薩哈林不肯力戰的緣故,當初若是能夠守住黃河以北,趁大旗軍立足未穩之際把他們推回去,阻敵於黃河一線,局面尚可維持。請皇上速速發一道旨意,將他正法于軍前。唯有如此才能鼓舞軍心重振士氣,事情尚有可爲。”
到了這個時候,出什麼主意的都有。
竟然還有人在說黃河一線的事,甚至還有不少人紛紛附和,同時下意識的把目光朝着代善這邊撇過來。
用薩哈林的腦袋來提振軍心士氣,真虧他們能想得出來。
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就算是真的有用代善也絕對不會斷送了自己兒子的性命不是嗎。
重重的咳嗽了一聲之後,代善朝着那些滿嘴胡言亂語的傢伙們狠狠的瞪了一眼:“萬歲,太后,以臣愚見,應付當今的局面不外有二。”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代善還有應對之法,而且還是兩個辦法,足見薑還是老的辣呀!
雖然布木布泰和代善之間早已經貌合神離,這個時候也不得倚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親王了。
“其一,調關外之兵進京入衛,先鞏固京畿爲要。”
關外不僅是大清國的根本之地,還是龍興之所,他們原本就是從關外過來,眼看着關內守不住了,直接從關外調集精銳過來顯然就是最直接的辦法。
這個辦法布木布泰不是沒有想過,她甚至想過要從蒙古各部調集人馬過來,但是這有用嗎?
在多爾袞入關之前,爲了擊敗李自成的闖軍,把吃奶的力量都使出來了。
對包括八旗在內的滿人做了最大程度的動員:十四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子必須從軍出戰。
這樣的動員程度,對於人口基礎和當地的民生完全就是災難性的,好在一片石大戰清軍打勝了,這場豪賭他們賭贏了,得到了萬里河山。
當年的多爾袞完全就把滿清的潛力抽乾了,這纔有機會打敗李自成。
入關之後,這天下就是大清國的了,誰不想到繁華富庶的關內來享福?
誰不想享用鐵桿莊稼?誰不想跑馬圈地當主子?
這幾年來,關外的人口大量流入,本就人口稀少的關外真的不剩下多少人了。
本就是地廣人稀的關外還怎麼抽調?
就算能抽調出三五隻阿貓阿狗有能管多大的作用?
更主要之處還在於,毅勇軍的進展太快,連就地組織防禦都來不及,還怎麼從遙遠的關外臨時抽調人馬?
根本就是緩不濟急嘛!
正是因爲深刻認識到這是個極度不現實的做法,所以布木布泰更加的注重代善的第二個方略。
“這其二麼……就是和議了!”
和議,這個想法其實早就有了。
明明打不過,那還打個屁呀?
內憂外患的大清國要是不想滅亡,就只能和議,哪怕是接受喪權辱國的條件,也得先把戰爭停止下來,要不然的話就真的連和議的機會都沒有了。
歷朝歷代,言和者都是賣國賊,只有強力主戰者纔是血忠之臣。
而且這江山是滿人的,不是漢人的。
漢人奢談言和,誤國誤民的大帽子肯定會扣在腦袋上。
雖然大家都想言和,但這個“和”字卻始終不敢說出口來,唯恐觸怒了滿朝的宗室和衆多的王爺貝勒。
現在代善親口說出這句話來,意義就不一樣了。
代善開了這個口子,衆人頓時附和,紛紛跪拜下去,做出一副爲國籌謀的樣子:“萬歲,太后,和吧,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