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這件事驚動了上邊,因爲去年發了26號文件,要求堅決打擊破壞上山下鄉的階級敵人,算是變相這幾年在兵團以及偏遠地區受迫害的知青們(主要是女知青)撐一下腰,本來今年過完春節,又是一批上山下鄉的大浪,知宣部的人怕出事兒怕出事兒,結果還出了事兒。
張長慶從急救室出來的時候還是昏迷不醒,後面跟出來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醫生,這還是現從倉庫裡拽出來的,沒辦法,好點的大夫不是被打倒就是去幹校學習,醫院裡留下的不是赤腳醫就是護校才畢業的小年輕。
“大夫~”三個女人都湊上去,圍着老大夫,想要問又怕他說出不好的來。
“虧穿的厚,五臟內腑挪了位受了點傷,但是沒大事,就是受寒比較嚴重,往後可能落下病根……”怕是不殘疾也要廢,這話老大夫沒跟三個女人細說,只是嘆了口氣,看看左右,小聲的跟苗然她們說了幾種藥酒,雖然不能百分百治好,堅持幾年總能有所緩解,就是這年頭,弄點藥酒也不容易。
三個女人鬆了口氣,有的救就行,藥酒藥材總能搞到的。
“孩子呢?”男人們過來看一眼,知道沒大事兒了,暫時鬆了口氣,轉過身去處理後續,因爲救人現場沒有別人,張長慶還在昏迷,現在說什麼都是對方的一家之言,大概是覺得事情不太妙,對方現在改口,非說張長慶強j小梅在前,他們不想鬧大才逼着張長慶娶小梅的。
“孩子他奶奶帶着呢,今晚我在這吧,你們先回去吧。”張清芳給張長慶掖了掖被子,一邊回苗然的話,一邊跟她們商量。
“你自己不方便,家裡還有孩子,我跟建國留下就行,夜裡他要上廁所也有個人搭手。”苗然拒絕,這姑娘是不是傻,就算曾經感情已經成爲過去,兩個人之間現在只剩下友誼,也不能低估了一個丈夫的嫉妒心。
張清芳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捂着臉坐在牀頭哭了半響,在廖軍他們回來的時候整理好情緒,只剩下淡淡的難過與傷感。
“怎麼說?”路紅不知道怎麼安慰朋友,這些年過去,她大概也看出來點意思,可事情已經走到這步,這兩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一處的,莫不如就保持着這份情誼,成爲互幫互助的朋友相處,但是感情不由人,她理解卻無法勸說,只得轉移幾個男人的注意力。
“那謊言根本經不住推敲,何況家裡人心也不齊,那姑娘的幾個嫂子看她相當不順眼,怕連累自家,三下兩下的就交代了,長慶……冤得很,這事兒已經被知委會接手,我們倒是不好再做什麼,不然顯得心虛。”回話的是廖軍,他上前拍了拍妻子張清芳的後背安撫她,一邊給路紅苗然他們說着處理結果。
張長慶是第二天凌晨才醒過來的,剛好外面的雪也停了,何建國正拿着藥酒給他搓手腳,見他醒了連忙把保溫桶拎過來,從被抓到現在張長慶已經有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張長慶咕嘟咕嘟的喝了一碗湯,感覺渾身沒那麼冷了纔開始說事情的經過。
農村有句老話,“小孩小孩你別饞,進了臘月就是年”,這場雪從冬月最後一天下到了臘月,各個單位爲了過年給員工們發年貨,天天給張長慶他們施壓,收購站肉聯廠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的收家禽家畜,本來青山溝還是個大戶,可因爲冬雪來得晚到現在也沒個聲動,張長慶不免也有些着急,聽到這邊村裡有意出兩頭年豬,他一大早的就跑過來,打算做做生產隊的工作,先緊着他們肉聯廠這邊送過去。
他出來的早,到村口的時候也才六點來鍾,這個村口旁邊挨着一條長河,河上早就結了冰,遠遠的看着一個穿着紅色身影在河上走的時候,張長慶還以爲自己見鬼了,結果等到了近前,他眼瞅着那姑娘就蹦下去了。
“是個人遇着了都不能幹瞅着,我跑過去一看,那河中間凍得薄,又不知道被誰鑿了一個大洞,她就是從那蹦進去的,因爲是冰洞,我下去找她找了半天,爬上來找洞口又找了半天,差點就憋死了,好容易爬上去,發現那姑娘沒氣兒了,我倒了半天水,最後沒辦法,才用人工呼吸的……結果剛好就讓他們家找來的一個小孩給看見了。”張長慶苦笑,在救人姓名跟非禮勿動之間,他選擇了後者,前面他沒後悔,現在動彈不得的躺在牀上,心裡不是沒有懊惱。
“不怪你,咱們誰也不能眼瞅着人死在面前。”苗然安慰着張長慶,這個時候捨己爲人的英雄主義十分流行,大部分人都將見義勇爲這四個字刻在骨子裡,只是沒想到會有人碰瓷罷了。
何建國默默的把心裡的想法都嚥了下去,轉過身去投毛巾,他真不想說他心裡的懷疑,若是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女人是誰?爲什麼大雪天出來跳河?是不是知道自己會路過可以做套?真暈還是假暈?爲什麼那小孩出現的那麼巧?嗯……要是叫然然知道肯定又得說他不夠偉光正。
張長慶在醫院住了三天,單位的領導跟知委會的人都來探望過他,並且通報了對這件事的處理結果,經過調查,張長慶屬於見義勇爲,被授予英雄稱號,小梅的三個哥哥故意傷人,復辟封建殘餘思想罪被判了六年,等張長慶出院之後,單位會爲他召開表彰大會,並且升職他爲副廠長。
“剛纔書記還跟我說,回頭給我分一套房子,我本來想買一套來的,畢竟廠裡分的沒準將來還得要回去。”張長慶喟嘆一聲,高興之後就是悵然,趁着苗然不在的時候,他問過大夫,大夫說,就算是好好養着,他往後想要孩子也比較艱難,好在四肢沒殘,只是天寒天冷要多遭些罪了,這樣一來,本來就沒什麼結婚想法的他更是心灰意冷。
“別想太多,給你就拿着,這是你應得的,大夫的話又沒說死了,回頭你好點,進山裡的溫泉多泡泡,我再給你尋摸尋摸顆老山參,就算花個幾年的,也不耽誤事兒,人只要沒蹬腿,一切就有希望!”作爲男人最瞭解男人,何建國說的話,全是張長慶心坎上的事兒,但是何建國真不覺得是個事兒,守着那麼大的山林,還配不齊幾種藥酒可得了,再說還有苗然的仗義相助。
就算這樣,張長慶還是有些悶悶不樂,直到晚上廖軍過來替何建國,也不知道這兩個差點成了情敵的男人說了什麼,第二天張長慶就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