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晚了,李慶華和翟主任聊了一會便送他回家,一路上李慶華說了很多感激的話。
治病救人還要自己低三下四的賣人情,翟主任能想懂李慶華的思維,畢竟都是醫生,自己代入一下並不難理解。
但翟主任對李慶華這種少年天真的心態並不認可。
給自己添麻煩的事兒還是能少做就儘量少做,翟主任認爲李慶華還是年輕氣盛,做事情不過腦子。
把他送回家,李慶華拿起手機給周從文打了一個電話。
“從文,幹嘛呢?”李慶華問道。
“磨雞蛋。”周從文的聲音有些飄渺,身邊還有嗡嗡聲。
還真是專心致志,李慶華心裡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急迫感。
能用直線切割縫合器做“U”字縫合的人,沒有娛樂,沒有休息,夜以繼日的鍛鍊着自己的手術技巧。
而自己……
想到這裡,李慶華微微恍惚。
“李主任,找我有事?聽你說話不像是來急診。”
“家裡方便麼?”李慶華問道。
“方便,我和小別在家。”
“那……我去一趟?”李慶華有些猶豫,自己會不會瓦數太大一些,打擾周從文的二人世界。
“來吧。”周從文倒是很乾脆。
掛斷電話,李慶華一邊回想着比自己牛逼多的人還竟然比自己努力,覺得亞歷山大,一邊開車去周從文家。
敲門,柳小別打開門笑語嫣然,“李主任,這麼晚還沒休息呢。”
“別提了,科裡出事兒了,我處理完來找從文商量一下。”
“什麼事兒?消失肺的患者家屬開始鬧事了?”周從文帶着10倍鏡正在縫合。
李慶華走過去掃了一眼。
雞蛋薄薄的內膜上歪歪扭扭的縫了很多針,黑色的1號線走向有點奇怪。
又仔細看了一眼,李慶華愕然,周從文竟然在雞蛋上用針線寫出來一個“別”字。
“我去,從文你這是幹嘛呢。”李慶華驚訝。
在雞蛋內膜上縫合出字跡,這相當於石頭上雕花。
“小別不相信我能在雞蛋上進行縫合,我就縫給她看。”周從文笑道,“柳小別這三個字裡,柳字最難,過幾天寫,先寫小別兩個字。”
“……”李慶華無語。
看看人家的情趣,紅袖添香,還把手術訓練變成了討好女朋友的情趣。
關鍵是也得有這個手藝不是。
“寫的難看透了,你那也叫寫字?我用腳寫出來的都比你強你信不信。”
“信,但你不能在雞蛋上寫。”周從文淡淡說道,“李主任,事情解決了麼?”
李慶華斂心神,把周從文在雞蛋上雕花的事兒放到一邊,給他講科室發生的事情。
越說柳小別越是氣憤,等李慶華講完,柳小別怒氣衝衝的說道,“你們怎麼這麼做,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還自投羅網。你們倆知不知道這叫什麼?濫好人!濫好人!!”
李慶華微微搖頭笑了笑。
“不懂別瞎說。”周從文淡淡說道,“小別,身邊有律師麼?”
“我就是最好的律師,打官司肯定贏!”柳小別握着拳說道,李慶華真怕她一記秀拳打在周從文的太陽穴上。
“你太忙,不行。”周從文笑道,“以後醫療環境肯定越來越險惡,你幫我聯繫一個比較靠譜的律師,可能會經常打交道。對了,要和衛生局、檢察院都熟的那種。”
“你做準備還真是很周全呢,要不要在監獄裡找個大哥照顧你下半輩子?”柳小別譏諷道。
“不用,我不會去的。”
“出息,惡人就是讓你們這種人給慣的,社會風氣就是讓你們給帶壞的。”柳小別憤憤說道。
“小別,我問你一件事。”
“怎麼?”
“路上一個老太太摔倒,你去不去扶?”
“不去,我打120。”柳小別直接說道。
周從文嘆了口氣,柳小別還真是……一言難盡。
2006年那事兒導致道德大滑坡,可現在是2002年,柳小別這貨怎麼就知道要直接打120急救電話呢。
“懶得跟你們說,我下去看看我蒸的肉丸子。”柳小別一邊說一邊往出走,來到門口她回頭問道,“李主任你喝酒麼?”
“不了,太晚,心裡還有事兒。”李慶華微微一笑。
見柳小別出門,李慶華笑道,“從文,你女朋友挺有意思。”
“事兒多,屬毛驢的,好好的話不會好好說。”周從文淡淡說道,“不過有些事兒她看的還是蠻準的,算是有好有壞吧。”
“肉丸子?你們倆晚飯還沒吃?”
“嗯,她今天剛回來,說是要露一手給我看看。”周從文縫完最後一針,剪斷1號線,捻起雞蛋看着上面的“別”字,“是有點彆扭,手法還是不行,估計要再練幾年才能游龍走鳳。”
“……”
李慶華心中悲傷逆流成河,差點沒直接哭出來。
能在雞蛋內膜上用針線寫字的牛逼人竟然當着自己的面說還不夠,竟然還要游龍走鳳,他是要上天麼?
“科裡的事兒別擔心,你做的已經足夠了。讓小別物色一個律師,有事兒交給律師去和他們打官司。”
“要是……”李慶華的話微微一頓。
“明面上的路不走,其他的路他們能比的過你?醫生認識的人多,李主任你的面子估計也不小。”
李慶華想到自己要來當主任的那次,王成發找人威脅自己,周從文幾個電話就搞定了一切。
說實話,不管黑白那條路只要佔理,李慶華還真就不害怕。
“律師這面總是要先熟悉,以後醫療環境越來越惡劣,用得着。”
聽周從文說了兩次醫療環境惡劣的話,李慶華有些理解不上去,他覺得周從文太悲觀。
醫生麼,社會地位還是蠻高的,認識的人也多。
水平越高的醫生就越是受人尊重,自己又不想在江海市橫着走,現在這程度已經夠用了。
“今天的蒸丸子特別香,李主任來嚐嚐,周從文,你去洗手。”柳小別端着一個籠屜上來,香氣四溢。
周從文回頭看柳小別,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滯住。
一剎那,李慶華甚至在周從文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慌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