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患者情況不對第一時間給神經外科打電話,沈浪的手是抖的。
他不是沒見過血,而是沒見過患者家屬血拼在醫院裡打出腦漿子。
真特麼的操蛋,沈浪徹底迷糊,完全不知道事情下一步的走向。這個世界可要比小說離奇多了,自己怎麼編都編不出來這種劇情。
李慶華已經趕到,他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急匆匆的跑去看情況。
當他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也一臉愕然。
地上那個白布李慶華看見露出來的一個角,就知道患者家屬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因爲患者恢復的太好所以沒有理由鬧而已。
詭異的是但他們竟然打起來,還有人顱腦損傷,這是怎麼說的呢。
見過難纏的、見過不講理的、見過蠻橫的,可是李慶華和沈浪一樣從沒見過眼前這種情況。
急診科醫生和神經外科醫生迅速趕過來,機關值班的人也第一時間趕過來,把患者送去神經外科進行搶救。
需不需要手術是神經外科的事兒,和李慶華沒有關係。
他仔細留意現場的每一個細節,在亂糟糟的局面提取出來事實真相以及能幫助自己解決麻煩的證據。
傷者被送走,後面圍了一羣肛腸科的男男女女,他們相互議論着。
對於肛腸科的患者來講,這是一個大熱鬧,打發在醫院住院無聊至極的時間。
李慶華掃了一眼這羣人,記下容貌,隨後和醫務科從家趕來的幹事商量調取視頻監控的問題。
2002年醫院監控視頻少的可憐,能獲取的資料極爲有限。
隨後李慶華又給肛腸科的翟主任打了一個電話,說明情況並把他從家薅過來。
李慶華辦事情很乾脆,也都做在最關鍵的節點上。
趁着沒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和肛腸科的主任敲定了一個病情比較重、還要住一段時間院的患者。
在醫務科、分局同志的面前,留下口述,患者講清楚當時自己看見的情況。再加上有視頻監控以及其他證據,李慶華這才鬆了一口氣。
情況並不複雜。
患者家屬分爲兩方,一方是最開始送人來的患者的兒子,他本質上不想鬧事;另外一方是患者的近親,他們覺得反正人也是要死的。
加上祝軍有意無意的提醒,準備最後死人再利用,改善一下家裡的經濟情況。
患者的兒子心思也有點活動,在勸說下順水推舟的不出現。
可是結局沒人想到——患者活着下臺,超乎祝軍主任的意料。
而且祝軍主任估計患者至少要留十幾二十天的胸管,什麼時候拔都不一定。但現實中三天拔管,患者快速康復,已經準備出院。
這些情況,患者家屬都沒有預料到。雖然無數次腹誹祝軍主任,但於事無補。
貪婪的想法已經浮出水面,總是要做點什麼。
但隨着患者病情大好,患者家屬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
患者的兒子認爲人已經好了,那就老老實實的回家得了,再鬧事完全沒有道理,丟人丟到家。
可是其他患者近親卻不這麼認爲,他們總覺得準備了很多事情,就這麼放棄太可惜。
那麼多人來江海市,人吃馬嚼都是錢,沉沒成本太高,總要撈回來一部分。
所以爭執之下兩方人推推搡搡,患者的兒子情緒激動,趕巧不巧把一個人推倒摔破了頭。
當然,這是從肛腸科患者聽到的八卦中提取出來的概要,估計患者家屬如果要再鬧事說起來的時候絕對不會這麼說。
分局的警察留下筆錄,按了手印,又和幾名其他的患者取證,儘量做到周全。
折騰了兩三個小時,送走醫務科的幹事和分局的警察,塵埃落定,李慶華和翟主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肛腸科翟主任被從家拎來趟渾水,受了無妄之災。李慶華很不好意思,他滿臉堆笑客客氣氣的說道,“翟主任,謝謝,今天要不是你幫我一把,估計麻煩就大了,很可能有後患。”
“李主任,你們……哈哈哈,我說句不該說的。”翟主任哈哈一笑,很隨意的在辦公室裡的單人牀上一栽歪,“那麼麻煩的患者,你們就不應該收。”
李慶華嘆了口氣,“患者是十幾年的老患者,我在人民醫院和她很熟。咱這面能用腔鏡試一試,總不好見患者就這麼死了不是。”
“風險太大,農夫和蛇的故事要一直記得。”翟主任勸導道。
“我知道,有一個農夫在寒冷的冬天夜晚看見一條凍僵的蛇,就揣在懷裡用體溫溫暖它。”
翟主任怔了一下,伊索寓言麼,接受九年制義務教育的人都知道。
李慶華怎麼還重複了一遍?
“後來第二天,農夫找了一個木板釘在那顆大樹上,上面寫着禁止隨地大便。”
“……”翟主任猛然聽到這個反轉,怔了一下,隨後哈哈大笑。
李慶華簡直太有意思了,爛大街的農夫和蛇都能找出一個笑話來緩和緊張的氣氛。
至於剛剛的寓言,兩人比較有默契的都沒再提起。
“翟主任,我不是會點手藝就要瞎顯擺。”李慶華講了一個笑話後正色說道,“事情其實沒那麼複雜,患者想活,但是家屬之間卻有不同的看法。
財帛動人心麼,既然沒辦法留住人,那要點錢也應該。”
“你不都知道麼。”
“唉,我和從文都狠不下心。”李慶華搖了搖頭,“沒辦法。說實話,後面發生的事情我們是活該,能猜得到。”
翟主任有些詫異的看着李慶華,這位胸外科的太子爺背井離鄉來三院,竟然還這麼天真。
“翟主任,謝了。”李慶華又一次的道謝。
“接下來怎麼辦?”翟主任問道,“光有筆錄、監控視頻我覺得還不行。”
“我和從文商量一下,患者那面我準備先告訴他們一部分事實。我手裡有證據,別鬧事,老老實實回家。
要是真的再鬧起來,萬事擡不過一個理字,他們鄉的老支書我認識,一起喝過酒,只能找他出面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