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二時,這個時刻似乎被主觀的擺錘敲擊震動,搖搖晃晃。原本還有並不算短的幾個小時,這時間也變得不再確切起來。這確實是一件對王有爲來說,堪比生死離別談婚論嫁的人生大事。太重要,太沉重,以至在王有爲的宇宙中,時間經受不起它的重量而扭曲變形,不再具有它原來一規一矩準確的度量。
這個時間被一個小小的蟲子搗得稀巴爛,又被一個傳說中的神醫搞得一團霧霾。
結果充滿發散性,是獲得重生,重振王式雄風,還是虧陰損陽,被食掉一半光芒?又或者回爐重造,從一切的起點開始。思緒萬千,千愁纏心,這一晚他註定不但無眠,而且依照他的軍官性格必定搞些挑燈舞劍之事,不然那些炮火與硝煙灰燼旋簇成的死亡蓮華無處綻放了。
在牀上輾轉反側之際,一副另他心緒十分複雜的畫面漸漸由一個點,一個放映點開始,伴隨抖動的漸漸清晰的圖畫映在腦內的白幕上。
“你真壞,就知道用你的大炮無情轟炸人家手無寸鐵的良家女孩。啊,輕點,輕——”。輕輕地,一擊又一擊的,幾乎固定着頻率的咚咚作響,軟式的軍官才能享受牀竟被拳頭打出瞭如此沉重的擊打聲。戰鼓擂起,外邊似乎開始雷雨交接起來。當然雷電可能會懼怕於這位無數次從橫擺屍骸的沙場中走過,對一切威懾都無動聲色的老軍人。武力的失去,也帶不走武魂。
但這對他而言毫無所動的雷擊似乎驚醒了他。
從那些密室般畫面中逃脫出來,他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無論有再強大的功力,還是擺脫不了疾病的魔爪,擺脫不了本能的束縛。
那麼,既然再強大的武功都無法獨立於生老病死的框架之外,那麼,能稍稍將這個框架的一條邊傾斜的醫術是否是這世上真正的最強大的武力呢?並且號稱醫術如神的秦修生是否早就已看破了一切,視包括自己的一切爲笑料呢。
一聲清脆的斷裂生,窗外一聲雷鳴,在這一瞬間交合。牀居然被錘倒塌了。醫術,醫術,醫術,那個最終的想法在他腦子裡迴盪。
該不會這個所謂在世華佗,也是跟他們一夥的。這似乎又牽連出了一個更大的陰謀:這個醫者中的紅人秦修生,他之所以能幫助自己,他之所以存在,是不是就是爲了讓他認識到自己的無能與渺小,去去大佬,竟被小蟲子弄得渾身不自在,甚至差點自盡。然後讓自己產生自卑,有自知之明,從而讓出自己的許多位置?雖然毫無根據,但兵不厭詐,作爲軍人,首先就要懷疑一切,而懷疑一切的開始,也是難點,就是懷疑自己曾經信得過等我或是嚴重依賴着的人。
幾公里外的,閃電時不時照亮黑暗中的另一邊,拉緊了窗簾的房間內,又有一個無眠之魂。秦修生可沒有那麼多疑與軍方大佬們的善於計策。他不過是單純的被這說來就來,毫無徵兆的雷雨所驚醒。雖然態度傲慢,但醫者仁心,這祖先給的修生之名,可不能玷污了。於是他起身穿好衣服,似乎馬上就要開始爲王大佬換血了。
他帶上了種種的鉛製手套,將其伸入一個石頭箱子裡,裡面充滿了閃着耀光的水銀,並且不知受到了什麼強大巫術的力量,不停跳動着,似乎被煮沸了。手在極高的密度的液體裡是很難受的。不過他的神奇馬上就要顯現了。
窗外又是一聲巨響,似乎比之前的閃電更加雄壯,給人以更大的威懾。箱子裡的水銀自發地流動開來,在中央形成一個大漩渦,這漩渦又開始被一股股從底下衝出和旋渦側面上飛濺出的液柱所改變。漸漸的,等待其平靜之後,一個人臉從水銀面凸出,沒有眼神,只有一個空洞深邃的眼窩。
以及那威嚴的雙脣,開啓張開,似乎在說着什麼。雖然秦修生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爲他已轉過身去,在擺弄浸泡在防腐香料中的模擬肉體,但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頻繁,越來越不具規律的雷聲一道道地在他的心中劃出警示線。今晚要麼睡覺,要麼死!他忽然被一個幾乎不可能由人類發出的,充滿金屬油漆味的華語怔住了,不敢再立起一根汗毛。
雖說他是歷閱無數怪病,察言觀色了無數怪人,但他並不能擺脫超自然般的,鬼魅的,使任何人都有本能般的不可抗拒的恐懼。
又如昨天的場景,一句話後,一直沒有等到另一個人的應答,房間裡那句蝕刻在金屬表面般的華語過後就再也沒有了任何類似的人聲。
不知過了許久,可能是秦修生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太久,堅持不住了,他劇烈抖動了一下,碰翻一個玻璃葫蘆瓶。葫蘆瓶被打翻在地,但居然沒有破裂。他早已猜到了蠱蟲的復仇,但接下來斯斯的響聲,裂縫從瓶子下面開始往上蔓延,瓶子似乎還是破了。
他在驚慌失措中已記不清楚這瓶子裡裝的是啥,不過,鮮血似乎從裂縫中流出,然後新鮮的血液又漸變成黑色,那黑色的血液從地上爬起,聚團,站了起來。一個沒有頭的外星人似的生物出現在了秦修生面前。
“你如果不相信我說的話,那你跟他們說去吧。”
金屬敲擊般的話語終於出現,這另秦修生明白沉默不僅可以讓人發火,還能殺人或是救人。
他當然,選擇了沉默,繼續站着不動,心中卻默唸起了一串字符。窗外的雷聲漸漸淡化,淡出了房間,淡出了黑夜明雲之上。
一切都逐漸趨於平靜,萬籟俱寂中,突然窗戶破了,吹進來一股神秘等我風。
冷汗一滴一滴地落下,計時的滴漏也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冽風吹到額頭,使他更加寒顫不已。場面無比焦急。
瓶子在滲血,而滲出的血又黑化爲了一團醜陋的姿態。秦修生以一個醫師的本元目光來看,他一定正在與某個病魔做痛苦的鬥爭。雖聽不見它令人寒戰的**,但那斯斯碎裂聲,是每一位醫者都不想聽到的。
如果自己死了,不知有多少身患症候的人將要不治身亡。還不如救人,或者更確切的說,救一個瓶子。
“您不要緊張,我馬上施展癒合術。”說着他鼓足了勇氣,暫時以一顆醫者純粹的心,過濾掉剛纔等我鐵面,邪風等怪物怪事,只想着如何治病救人:“在此之前,我要先將這該死的邪物徹底清掃乾淨。”
秦修生話音剛落,一陣刺耳的海豚音傳來,那是一種非人類的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