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山人嚇了一跳,但也沒組織光點的衝擊。
那是天地間的靈氣,對於楚藍這樣大半輩子都用在修習上的人來說,靈氣這種東西是補藥,不管來多少都是。
楚藍緩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現在就差沒捂着眼睛滿地打滾了。他維持着最後一點神智,道:“蘇溯越呢……那個混小子呢!”
白竹山人跳起來就往山洞外跑:“史家繼承人最近靈力紊亂,我將他安置在附近。我立刻就帶他過來!”
白竹山人離開之後,山洞中最後的那點聲響也沒有了。
楚藍慢慢將手從眼睛上拿開,就看見自己的手掌心已經被打溼了,沒了手掌的遮掩,在光線的刺激下,楚藍的眼中流出的淚水逐漸帶上了鮮紅。
血淚。
那是一個人傷心到極致纔會流出的淚水。
楚藍重新捂住眼睛,一邊擦掉臉上的痕跡,頹然倒地,喃喃自語:“冷慕啊冷慕,你不是最聰明的嗎?怎麼在最後的時刻,纔想起你原來還是有人愛的呢……”
爲什麼要在死之前,纔想起你愛的人,你還沒有給過足夠的溫暖呢?
冷慕被紅璇璣送出璇璣營的營地的時候,楚藍早就跟上了她,甚至在冷慕一個人冷冷清清地昏迷在驛館的時候,楚藍就用自己的血和生命和冷慕定下了靈契。
不過是單方面的。冷慕要是遇上了什麼生命危險,楚藍能夠用自己的力量爲她化解。但楚藍要是遇上有什麼危險,只能自己抗了。冷慕是一點都感覺不到的。
這是楚藍這輩子做的,最虧本的買賣了。
但是沒辦法,爲了自家呆萌呆萌的竹馬,楚藍齜牙咧嘴地忍着定下靈契之後的靈魂灼痛,一邊還要顯出薄情冷酷的摸樣不讓冷慕起疑心。
現在,楚藍流出了血淚,就說明冷慕已經到了一個流不出眼淚卻悲哀到極致的境地,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況呢?
楚藍仰面躺在粗糙的地面上,聽見外面急急忙忙的腳步聲,蘇溯越來了。
自從冷慕進入通神之地之後,越身上的力量就開始急劇下降,可以說是憑空被人吸收了也不爲過。
偏偏,不管是越自己還是楚藍,都找不出這種力量消失的原因。無奈之下,越只好跟隨楚藍回到他自己的修煉地,靜心休養。
至於穩定動盪的世界,越表示,經過他調教的手下可不是廢物。
越曾經將自己的力量分了一點給風煙樓的人,就算只有一點點,在普通人看來也是非常了不得的了。
現在越身上的力量在衰退,可是那些人身上的力量卻沒有變化,越大膽猜測,是原本賜予史家力量的人,現在要收回力量了。
只是普通人身上的那一點點他不屑要而已。
那麼,聯想到史家的發家史,唯一會做、也能夠做這件事的人,只有神王。
越快速跑進山洞,一眼就看見楚藍捂着眼睛靠着牆壁微微喘氣的摸樣,心當即就揪了起來。
楚藍和冷慕定下靈契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所以現在看見楚藍這麼奄奄一息的摸樣,他慌得手腳都在抖:“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白竹山人三兩步就上前扶住楚藍:“你還好吧?”
楚藍沒有回答,甚至就連胸口的起伏都變得緩慢,就像是,只要他們的聲音或者動靜再大一點,他就能駕鶴西去了似的。
白竹越等越慌,就在兩個心生恐慌的傢伙互相加重着害怕的時候,楚藍輕咳一聲,慢慢睜開眼睛。
這一聲咳嗽簡直就是他們一生中聽見的最美妙的聲音了啊!
越和白竹山人眼含熱淚地對視一眼,最終還是白竹山人開口道:“你現在怎麼樣了?”
越向外走了一步,靠近山洞洞口站着。白竹山人和楚藍的關係他不清楚,只是現在這種氛圍下,他在想知道冷慕的情況,也不會湊上去。
那是標準的自討沒趣。
白竹山人扶着楚藍,面色鐵青:“你究竟是怎麼回事?一開始不是說好了會量力而行……”
楚藍咳了兩聲,放開捂着眼睛的手,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東西:“我要是量力而行了,你心心念唸的小徒弟可就死定了。”
白竹山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像是在極力掙扎一樣:“我……我知道當年是我做的不夠厚道……但是,但、那是明若啊!”
他離開楚藍去闖蕩江湖的時候,根本還是個被保護的太好的愣頭青,心思純善,見人都覺得那是個善良的孩紙。
只是剛入江湖的時候遇上了還沒有進入摩國後宮的明若,被同樣被保護了而已。
當時明若很聰明,有野心,卻沒有到後來那種近乎是喪心病狂的地步。她覺得白竹是個很好玩的小弟弟,一路上對他都很好,還把自己的朋友介紹給他認識。
除了後來的百里流拓是白竹山人自己誤打誤撞認識的,當時能和白竹山人說得上話的人,都是明若的朋友。
這樣一個亦師亦友還是個溫柔美好的大姐姐的女人,白竹山人雖說沒有立即墜入愛河,但是卻也養成了對明若說的話言聽計從的習慣。
後來明若入宮,性格一點一點地改變,白竹山人卻沒有將這個習慣改掉。
也因此,間接傷害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楚藍。
明若爲了占卜和改變運勢,利用白竹山人和楚藍的關係,逼迫楚藍運用最高級別的五行術爲她做事,差點害的楚藍靈力耗竭,臥牀半個月。
這一些,楚藍都沒有讓白竹山人知道。
一來,明若的演技好,二來,白竹山人是全心全意相信明若的,就像曾經他全心全意相信楚藍一樣。楚藍不想讓白竹陷入兩難的境地。
所以楚藍選擇了暗地裡解決這件事。在明若假死離開摩國皇宮進入煌曄之後,就在明若就要功成身退的那一刻,楚藍出手了。
這也是後來爲什麼明若被逼無奈只能選擇留在軍營裡,甚至不惜成爲軍妓的原因之一。
當時的通神之地的入口,出現在煌曄最大的軍營之內。
這樣一來,明若和楚藍的樑子算是結大了。偏偏白竹又爲了冷慕求到了楚藍頭上。
但是對於這個無辜的孩子,楚藍卻沒能向對待明若那樣下狠手——世界上最無辜的從來就是孩子,不然天道也不會留下那樣一個硬性規定。
現在聽見白竹山人用充滿糾結的語氣道:“那是明若啊。”楚藍只覺得非常好笑:“明若還沒死,在雲中路上,和秦南在一起。以你的能力的話,想要找到她應該不難。快去啊。”
白竹山人卻猶豫了:“我……我、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
“你在開什麼玩笑?”楚藍打斷他,眉目嚴厲,“我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冷慕一天沒有安全,我的傷一天就不會好。怎麼,你現在後悔了?愧疚了?就像當初你選擇聽我的沒有配合明若的計策一樣後悔了!那你爲什麼不離開去找明若然後再等個十幾二十年再來找我!”
一時間太激動,楚藍猛地咳嗽了幾聲,胸口一陣陣撕裂一樣的痛。
冷慕現在,應該是在一個無法呼吸的地方吧……
白竹山人有些手足無措,擡頭卻看見了抱臂站在洞口的越,當即板起臉:“還愣着幹什麼?過來幫忙啊!”
越輕嘆一聲,走到白竹山人身邊蹲下,道:“山人,吃着碗裡的望着鍋裡的,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是不被允許的存在啊。”
楚藍輕輕挑了挑嘴角,說不出的諷刺:“偏偏有些人就是沒有自知之明。”
白竹山人被他們說的面紅耳赤,看着楚藍,半晌才認真道:“我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冷慕現在怎麼樣了?”見兩人之間的氣氛終於不像之前那麼曖昧了,越趕緊開口道。
楚藍沉默着感知了一下身體狀況,輕嘆道:“實際上,我真不好說。冷慕現在應該在一個不能呼吸的地方,但是身邊還有人。”
“不能呼吸?”記憶電光火石般閃現,越快速道,“那是輪迴井!”
所謂的輪迴轉盤並不是能夠單獨使用的東西,它就像一個大樹一樣,需要滋養。而那口水井,就是輪迴轉盤的滋養來源。
傳說,井水蘊含着天地難得的靈氣,同時也收集每個人死去的時候靈魂之內的天地靈氣。除了面對輪迴轉盤,那就是個有進無出的地方。
冷慕要是掉進這樣的地方,恐怕是凶多吉少。
越卻緩緩挑起嘴角:“慕兒會安全的。”
“你說什麼?”楚藍按着胸口,眼睛已經逐漸清明瞭。
看着眼前這個男子,楚藍有種說不出的憋悶。
他是冷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掛念的人,是冷慕覺得深深對不起的人,爲什麼會是這樣一個男人呢?爲什麼冷慕明知道自己的結局,卻還是能那麼勇敢地去愛呢……
想起自己無疾而終的感情,楚藍輕嘆一聲:“我也不是要你的回答,你既然有這個把握,就趕緊整理整理,算好時間就把她帶回來吧。這裡能聚攏靈力,但是不會被神靈發現,你就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
越的力量消失的這半個月,他的形體也跟着消瘦了好多,也就顯得那本來就深邃的輪廓變得更加凌厲,幾乎有種刀削斧砍的美。
這要是讓冷慕看見,估計會更加迷戀吧。
楚藍看着他全然沒有要離開的樣子,輕嘆一聲:“還是你覺得你在站在這裡冷慕就會自己突破萬難回來找你?”
冷慕那種遇事就往回縮的性格雖然不好,可是她一旦動心之後就會很是執着,哪怕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去完成一件事情。
就像當初她因爲在皇宮中總覺得受威脅而答應冷日濯的條件換取出宮的權利一樣,現在能夠讓冷慕牽掛的人,只剩下蘇溯越了。
雖然蘇溯越在之前都是被冷慕逗着玩的,但是這傢伙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之後難道不應該一飛沖天一鳴驚人地把自己的公主殿下救回來嗎!
還呆愣着站在這裡是要鬧哪樣!
楚藍一激動,咳嗽更加厲害了,他抖着手指指着蘇溯越,那眼神就像在控訴對方謀財害命卻還敢理直氣壯地站在受害者面前一樣。
越輕嘆一聲:“你們要的人……是蘇溯越,而不是我。”
他可能得到過冷慕的喜歡,但是那也是因爲沾了蘇溯越的光,而不是冷慕真的對他有什麼感情。
現在最適合去接冷慕的,不應該是他。
楚藍看着眼前即使在力量衰退得厲害的時候也沒有退縮過卻在現在彆扭起來的男人,目瞪口呆:“你丫的難道不知道先下手爲強嗎!”